第1章故事开始的地方
这是一个安静的小山村,这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千落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从水缸里舀出山泉水洗了洗脸,照着铜镜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她看着镜子里普普通通的面容,然后取出简陋的梳妆台下一个很旧的钥匙。
钥匙端处却被摩擦得透亮,一看就是被主人经常用的。
千落的嘴角流露出很开心得意的表情,转过身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锁着的抽屉,抽屉里锁着的是一对银镯子,那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嫁妆哩。
她有些泛黄的脸蛋上闪烁着很干净清澈的笑容,心中暗暗想到,有了这对镯子,自己一定能寻到一个好人家把自己嫁出去,自己可是攒了十来年存下的嫁妆。细细看了一会,她小心地把抽屉锁上,四周瞧了瞧,像是做贼一般把钥匙藏在梳妆台下。
然后她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理了理干净利落的发髻,拎了把斧子,准备上山去砍些柴禾,她从小流落在这个村子,一个人过活,倒也过惯了这样简单安静的日子。
斧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沉,她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头有些昏沉沉的,总感觉有什么事情会发生,想了想,感觉想不出什么,她的脑子从来比较简单,而她一直觉得只是自己懒得想,她千落才不傻哩。
她想不懂,就不想了,眼看冬天就要来了,得攒着柴禾,嗯,她总是懒得用脑子。
她拿着斧子,带着几根用来捆柴禾的麻绳就出了门,还在深秋,路上的枯草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早霜,千落望着远方有些昏暗的夜色,一抹阳光从地平线跳出,闪闪地一点一点把夜色挤开,千落笑了笑,早上的景色真的好可爱哩。
千落走着走着,却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她的步子迈进了山里,秋日里落下的叶子淡淡地铺洒在地面上。
远处的天空中,当最后一抹夜色被晨光边挤边赶地吞噬掉,天空彻底亮了的时分。千落昏倒在了山中的一棵树下。
很强烈地灼烧的感觉在血液里沸腾,千落难受地把手遮在眼睛上,挡住强烈的光,这种感觉很奇怪,千落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每到这时都会有一种奇奇怪怪的画面在脑海里出现,嗯,很奇怪的画面,要不是隔壁王大爷王大娘家的母鸡被偷了,要不就是小三子被二婶打了。直到后来,千落居然发现在自己梦里的画面居然会真实地发生第二天的生活中,可是她没有感觉到惊喜,她感觉到很害怕。
万一别人知道她可以知道未来发生的事,她一定会被当做怪物,她会不会被绑在什么柱子上当做不详的人烧死?她害怕,所以她不敢说出来。
直到有一次,她梦见王大娘在挑水时掉进了河里,她害怕了。她是很傻,但不能看着别人死掉的,何况王大娘平日对她很照顾的。
嗯,然后她第二天傻傻地跟在王大娘旁边,帮她挑了一天的水。
千落昏倒在路边,这一次,她看见了不一样的画面。
血蔓延。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衣衫的人,血液从他的胸口汩汩流出,他的嘴角泛着无力的苍白色,一丝血迹粘在他的嘴角,黑色的夜裹挟着无声的风,闷闷地响着,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泛着白光的剑。剑锋有血,闷响的风划过剑锋,被切割做两个方向。
夜色,给他的脸涂上了一层模糊的看不清的颜色,隐约地让千落想要用力地看清。
可是她怎样用力也看不清。
等到千落惊醒在路边,身上已经有了些潮湿,那是露水,原来将要明亮的天色竟然已经更加昏暗,天竟然有些黑了,她竟然在路边昏沉沉地睡了一个白天。
千落拍了拍脑袋,伸手摸到了身侧的麻绳和斧头,想起了梦中零碎的画面,心中浮现了一丝害怕。她连忙站起身,也不想着砍柴禾了,咬着嘴唇,心中像是有着一丝小鹿在乱撞,她慌张地向家的方向往回跑。
身后,夜色挤着光明,一点一点地吞噬亮堂的颜色。
那座小屋在风中摇晃,一撮稻草从屋檐上被震落,柴扉摇晃着关上,千落倚在门后,屋子里安静地可怕,千落取了些许煤油,一盏微弱的灯光亮起。
屋子外,风声更加猛烈,煤油灯摇晃着,没有任何意外地熄灭了。
千落明明很害怕,可是摸着黑爬到床上,朦朦胧胧地很快便睡着了,而且睡地很沉很沉,像是在山里躺了一天透支了体力一般,等到她醒来的时候竟是又睡过了一个白天。
千落有些傻傻地愣怔了一会。
然后她从床上爬起,理了理有些乱了的发髻,重新拿起斧头和麻绳,推开了柴扉,紧了紧领口便走了出去。
王大娘正在关窗户,看见千落拿着斧头走了出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说道“落丫头,快下雨了,回屋里呆着,柴禾不够了上大娘这里拿。”
千落摇了摇头,不说话,握紧了手里的斧头,冲着王大娘憨憨地笑了笑,走出了院子。
只是一会的功夫,黑色的云就开始压住了天空,本来傍晚时分天色便已经暗了,这时,天空更是像打翻的墨汁一般,黑成一片,千落忽然又开始害怕起来了。想起来自己走出家门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
她想回家了,然后点上煤油灯,钻进被窝里蒙上脑袋睡觉,可是煤油很贵,若不是特别害怕她也不会点起来的,因为只有看见一抹光的时候她才会整个心脏安静下来了。才会觉得不怕。
嗯,她很怕黑。
她从来不怕累,不怕苦。可是她怕黑。
就像她怕死一样地怕。
可是她还是走了出来,在黑色的夜里,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在昨天在路边时脑海里梦见的那些个画面,也或许是因为家里空荡荡的也很黑。
她想点上煤油灯,可是她舍不得,因为煤油太贵。她砍的柴禾辛苦种下的粮食才换来一点点煤油。所以她平日里睡得总是很早,天还没有黑便睡着了。
她这样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想着在春天黑色的土地上吹着小小的风,日子如流水般一点一点地流逝,在这个小山村已经过了有十来年了,想着这些乱乱的事的时候,千落不知不觉地向前走去。
直到被突起的石块绊了一下,她才停止了胡思乱想,她想起了那个画面,那个地方是山后。
千落向山后走去。
山后有泉。
泉中有血。
血中有人。
和梦中一样。
第2章傻傻的雷声
千落朦朦胧胧地走到了后山的泉水旁,看见了那幅和梦中一样的画面,她有些慌张。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了那个男子剑锋上反射的白光,就像看见了微弱的煤油灯的灯光,她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她咬了咬嘴唇,远远地望着那个男子,又憨憨地笑了起来,她现在是不是该像故事里的女主角一般,不顾一切地去救一个陌生的男子,然后爱上他,然后卷入一场莫名其妙的爱情。
千落总是有一颗强大的心脏,除了怕黑,她什么都不怕,因为她傻,更多的是因为她懒得想。
这次和以前一样,她想了想要不要救他,然后想了想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救,然后她懒得再接着想了,她便走到了那个男子旁边。
嗯,其实她望了一会儿,确定了没有危险才走过去的。
她看着男子躺在那里,血从胸口冒出,试着将他架到背上,却发现架不动,喃喃地道了一句“真重。”
男子被千落架起,好像是牵动了伤口,不由地睁开眼睛,便听到了千落说的那两个字“真重。”
男子犹豫地抬了抬眉梢,吐露出了两个字“不重。”
千落没想到男子醒了,她看着他说道:“我打算救你。”
男子皱眉,说道:“我看出来了”
千落说道:“你是不是应当说句谢谢。”
“谢…谢”男子的表情在夜色里看不出,但他的语气很莫名其妙。
嗯,换了谁都会莫名其妙。他忽然觉得自己现在不是被救,而是被以另一种方式杀掉。
他痛苦地在夜色里皱了皱眉头,因为千落试图将他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脖子上,正好很用力地扯到了他的伤口。
然而,千落没有扯动。
于是,他摔了下来,再一次摔倒了地上。
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然后千落说了一句“对不起。”
男子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索性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千落拍了拍男子的脸颊,自言自语道“怎么晕了,不会死了吧。”
然后千落皱起眉头,怎么带他回去呢。她犯了愁。回过头,看见自己带来的斧子和绳索。
忽然想要不要把他剁成柴禾用麻绳捆起来背到肩上带回去。
额,当然不能。
想了想,千落艰难地将男子扶到自己的背上,用麻绳在自己和男子的腰上捆了几道,又将他的手丢在自己脖子前捆起来,艰难地站起身,将斧子丢在路边,一点一点地往家里走去。
斧子落在路边的鲜血里,斧子旁边是一把锋利的剑,剑泡在鲜血里,泉水冲刷着血迹,那把剑渐渐被冲走,向下游而去。
树叶在深秋不断地落下,一点一点盖住土壤,深夜中,水汽凝固,化作晶莹的霜,安静地点缀在落叶上。
千落回到家,已是深夜,她艰难地推开柴扉,将男子扔到床上,看着自己一身的血迹,摇了摇头,回头确信男子暂时不会醒过来,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在房间里换了起来,嗯,当着那个男子的面,因为千落只有这一间屋子。
还好他是昏厥的,千落带着一丝庆幸想着。
窗外风呼啦呼啦地响,一滴雨开始坠落,融化了刚刚凝结的霜花,冲开了刚刚落下的秋叶,泉水变得更急,那柄斧头被泉水卷了卷,也沉到了泉水深处。
一滴雨落到屋檐,俏皮的渗透了屋上的一层层茅草,坠落到了男子眼睛上,然后那个男子睁开了眼眸。
夜间,他的眸子呈现出像琥珀一样的颜色,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屋子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嗯,亮了起来。
千落正扯着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然后,男子看见了黑色屋子里的一抹白色。从脖颈到脚趾间,都是亮堂堂的白色。
就像一朵白色的莲花。
闪电一瞬间划过,又一瞬间消失。
夜重新黑了。
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莫名其妙的笑,好像偷腥的猫,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昏厥的感觉裹着睡意,他今天晚上不会再醒来了。
好莫名其妙的女子。
千落当然不知道刚才有一只偷了腥的猫满足地在笑。她换好衣服,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那男子换一下衣服。他的身上也全是血迹。
千落想了想,他的身上血还没有干,换上衣服也还会弄脏,就算了吧,何况自己没有男子穿的衣服,虽然…自己的衣服都很宽大。
千落又看了那男子一眼,好吧,他的血居然不流了,好吧,他居然看起来很瘦,应当穿的下自己的衣服。
嗯,千落的脑袋瓜子真的很简单,所以当这两个不算理由的理由被千落否定了之后。
千落便懒得再想了,然后……
千落把他脱了个精光。
刚好,一道闪电划过。
亮堂堂的光再一次充斥整个屋子。
千落望着那精致的轮廓,夜色里被闪电的光照亮,显得很是洁白。
可是…
千落的脑袋瓜子里没有浮现什么白色的莲花,她莫名其妙地流了口水。
哇,肉,白花花的肉。
莫名其妙地流了口水。千落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流口水呢。
真真是莫名其妙。
还好…
那个男子今晚不会再醒来了。
外面的闪电过后就是轰隆隆的雷声,雷声透着傻气,闷闷地像是在笑。
第三章斧子、簪子和镯子。
第二天,鸡鸣声响起,千落嘟哝着迟早有一天把隔壁的公鸡抓来吃掉,蒸了煮了烤了炸了。
真是太吵了。
然后,千落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想起了那夜色里的血迹,那个身体不断留着血的男子,自己花了好大的力气把他背了回来。
糟了……
斧子忘记拿回来了!
那斧子值十个铜板呢。
怎么办呢!千落连忙爬起来也忙不得梳发髻,直接就跑出去到了后山,昨夜雨水很大,真的很大……
所以……
大约一个时辰后,千落苦着脸回到了家,然后……闭着眼睛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千落数得很慢,数的很认真。
她总是可以用十个数的时间把不开心的事情忘掉。
于是千落嘴角轻轻上扬,用最快的时间把这件事忘了,所以她就不伤心了。
可是当她睁开眼睛,忽然发现床上躺了一个人。
她又想起了昨夜的事,自己的斧子是为了救这个人丢的。
她又生起气了。她想把这个家伙拉起来,让他赔自己的斧头。
她走近了那个男子。
蓦地,她望着那个男子,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白花花的肉……
她捂住眼睛,却从手指缝间偷看着他。
心想,算了,看在昨晚把你看了个光光的份上,这件事就全是扯平了。
不要你赔我的斧子了。
千落脸颊红红的,就像熟透的苹果,她望着那个男子,渐渐地看呆了,不知过了多久才像是回了魂一般,喃喃道“长的真好看。”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上了那个男子的脸颊,捏了捏他的脸,刮了刮他秀气的鼻子,她找不到语言来形容他的美,就像…
就像看见隔壁王大娘家老母猪刚下的小猪一样,软软的,嫩嫩的粉红色。更重要的是,一只小猪真的很好很好,可以卖钱,还可以等长肥了吃肉。
于是千落脸颊变得更红了,她又一次想到了昨天晚上白花花的肉。
然后,千落像是玩够了一样站起身,忽的像是又想起了什么。
嗯,他的额头好烫。
烫地像是火烧一般,他发烧了。
千落又一次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家。
半个时辰后……
千落带着一个赤脚医生模样的人回来了,她苦着脸,很不开心的模样。
“只是看个病就要半贯铜钱吗?”
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铜钱,一贯铜钱有一千枚。
“他的伤那么重,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估计想要治好,你还得去县里找大夫。”那赤脚医生皱着眉头说道。
“还要去县里吗?”千落感觉自己要哭了“县里的医生得要多少钱才能给人看病?”
“看他的伤,至少得五两银子才能彻底治好。”赤脚医生说道。
“五两!”千落刷的一下眼泪就掉了下来。
嗯,她真的后悔了,自己干嘛要去救他。然后她擦了擦眼泪,看着赤脚医生道“那你先保住他的命。”
千落从梳妆台上取出自己唯一的一根簪子,咬了咬牙,逼自己别过头去,对着赤脚医生的方向递了过去,“给你,记得保住他的命。”
赤脚医生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就是太善良了。”
千落见赤脚医生取走了簪子,擦了擦眼泪,睁着大大的眼睛,她不漂亮的脸蛋上留着一丝泪痕,认真地说道:“一定救下他。”
然后,又道:“不然我太亏了。”
赤脚医生听着千落的前一句话有些感动,听见下一句话却不由有些无奈。应下,“我会保住他的命,不过,你得尽快去县城里找大夫。”
千落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却睁着大大的眼睛,撇着嘴唇儿道:“我会的。”
千落望着躺在她床榻上的陌生男子,心中说不清楚的滋味,她犹豫了下,走到梳妆台边上,摸出那把磨的亮亮的钥匙,用身子挡住光线,很小心很缓慢地打开了身前锁着的抽屉。
抽屉里是一对银镯子。
银镯子是她的嫁妆。
她取出两只镯子,很小心很小心,像是做一个告别的仪式。
当镯子离开抽屉的边沿,千落的眼中,没有了伤感。她揣起镯子,像是揣起一个很平常的物什,然后跑出家门,沿着羊肠小路向县城跑去。
她跑了整整一个白天加上一个夜晚,直到第二天天快亮才跑进了秋阳县城。
她寻了间最大的医馆,抓住里面的大夫,急急道:“走,和我去救人。”
“救什么人。”
“我的斧子,簪子和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