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曾有一次,当舒岑去找父亲时,庭宇看到了她。当时他竟一时未反应过来——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可那的确是她。因见舒岑往办公室走去,才猛然想起年级里有一个老师叫郁泽林,那个自己曾以为不可能的猜想如今竟得到了验证,他感到不可思议。怎么,事情竟是这么巧的?他不肯错过这个机会,忙快步向她走去,可当到了半途时,舒岑却走进办公室里,顺手将门关上了。
似乎是切断了他与她之间唯一可能的联系,庭宇忽然感觉心头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依靠。
放慢了脚步,他缓缓地停在了走廊上。斜阳下,一个彷徨的影子从脚边一直延伸到办公室的门口,风从楼道间空荡荡地穿过。
他感到疑惑。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呢?他知道他们之间的交往少到几乎没有被她的记忆保存的可能。那么去找她,她真能认得出自己吗?
已经接近四年了啊。
不敢面对一会可能会出现的无味对白,他他悲伤地扬了扬嘴角,又怅望了一会,才无奈地走开了。
走开了,可终究还是躲不开。空落落的心仍旧热切地渴望依靠。既然依靠无从寻找,他便只好一直躲在童年时她留给他的印象里了。
有时,庭宇也会渴望衰老。时间可以磨平许多在年轻时刺得自己心疼的记忆,这样一来,他们也可扯平了吧。然而,事实真的如他想的那样吗?若在她眼中庭宇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的话,一向开朗的她,为什么会长时间不与他说话呢?当初翻出她的《园丁集》时,她神情上的慌张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她是在乎的,至少曾经是。
这个结论无论是否合理,它却的确能给他以短暂的安宁,且又于人无碍。想到这,庭宇不禁失笑。怎么?他周庭宇竟也成了一个要靠幻想与自欺来维持心里宁静的人?
烦恼其实远不止这一点。
2
父亲的赌隐,可是变本加厉了。每当乔慧劝说他时,他仍旧是四处找理由搪塞,次数一多了,不但乔慧觉得无望,海岳更是愤恨,因而吵架也成了周家的家常便饭。海岳有时甚至会把一切责任推到乔慧身上,说她给家里染了晦气,乔慧听完冷笑,海岳就对她报以更冷的冷笑,在这样的家里,庭宇楚芸不但再难感到温暖,反倒时常成了劝架的角色了。可一旦他们劝架,海岳又会说起些诸如“你们全都看贱我。”“连儿子也敢骑到老爹头上”乃至“白养你们这么大”之类让孩子伤心的话。孩子们和他讲道理,由于理亏的是他,他又不肯放下家长的尊严由孩子教育,所以也只好强词夺理,说起些“商人就得赚钱”,甚至拖出“追求利益最大化”之类专业得很的“行话”来堵孩子的嘴。而当道理已经讲不通时,他又会把以往怎样含辛茹苦抚养孩子支持家庭的事情声泪俱下地罗列出来,庭宇更是难以指责他了。可事后他也仍旧是赌。
处在这样的家庭中,庭宇只感到茫然,他甚至可以预料到,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家会散的。想至此,他恨不能把海岳打一顿,并质问他:你再这么下去,家怎么办?楚芸怎么办?
若是分家了,母亲是没有工作的,她只得回娘家去,而他为了学业只能留在父亲身边,他又不愿楚芸跟着自己受累,所以他更愿意楚芸随着母亲回娘家接受剩下的一年义务教育,而至于以后怎么办,他就不得而知了。
真的好舍不得妹妹。
有时庭宇质问父亲这么做的原因,他不但逃避了回答,甚至还将庭宇喝退,说这一切不关他的事,庭宇恨得在背后攥紧拳头,却又不得不为父亲感到悲哀。
可在背地里,海岳却是痛悔万分。他自幼便遭外人歧视,归根结底,他以为是贫穷的缘故,因而他为了适应这个等级社会,不得不让自己的力量强大起来,这也是他赌博的动机之一。可输到后来,赌博便与烟酒一样,成了他的“精神食粮”,这三样事物相继嵌入他的生命里,若都戒除,他只会觉得空落落的。这与吸毒其实是一个道理。
对于家里的这些困难,庭宇在倍感压力之余,时常还会产生一种责任感:过了十五岁,照乡里的习俗,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也许再过几年,他就要走上社会,成为家里的又一劳动力,想及此,他竟有些振奋起来——这就意味着,他将自己掌控起自己的人生,而不必再依赖父母了。
然而,这一切舒岑自然都一无所知。在许久前舒岑用QQ给庭宇发了条信息,告诉他她将转学去H校的消息,希望多加关照。可因庭宇极少上网,所以这条信息竟没有看到,舒岑只以为是庭宇不愿理她,自己伤心了好些时候。
而在那回见到舒岑后,庭宇又间或想到了很多。若是能有一个了解他的人,他的日子也许会从此增添许多光亮吧?由于郁泽林是他年级的历史老师,这便使他觉得自己与舒岑仍有那么一丝联系,因而每日在苦恼之余,又多了一两丝渴望。
甚至,有一次他还想到了舒岑穿着H校校服的情景——有时他觉得,只要舒岑在自己身边,就算仍是不理他,他也深可满足了。
而此时,舒岑正在自己家里,猜想着来年与庭宇的见面的情景,许多话在心里编织起来,绵绵密密的,仿佛昨夜的雨。她看了看窗外,那个寂寞了整个秋冬季节的花坛如今又生出了点绿意。春天,毕竟是来了。三年,对于庭宇来说,这个春天也许来得太迟,可她一旦降临,那么就是无论谁也逃避不了的了。对于春天,万物都只能选择接受。
两只孤飞燕子在花坛边掠过,偶一回眸,从此便为比翼。也许会有分开的时候吧?可是,谁又会因为离别而拒绝了邂逅呢?
3
当冬天的最后一缕寒风消弭于天际时,春天,终于姗姗来迟。南方的冬春大略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股怯生生的春意一旦找到了几丝来自风里青涩的催促,便开始轻轻悄悄地生长繁衍起来,并渐渐满满地充斥起整片大地,走在自杨柳丛间穿过的微风里,舒岑从心里感到一种快意。
H校是市里最好的中学之一,望着气派而不失典雅的校门,她感到一条平坦而开阔的道路正缓缓从她眼前展开——这可是无数东莞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据说,只要能踏进这个学校的校门,那么上重点大学便不再是什么难事了。
当然,原本的G校也不会相差太多,但这里更吸引人的是其硬件设施,跟在父亲身后,她不住往四处观望,为这里齐全的教学设备和优美的校园环境感到惊异。住在这样的地方,哪怕学习也可以当做是一种享受吧?以前她也也来过这里,但当时却是以一种参观者的心态来看的,如今既成了这的学生,心情自然无疑更是畅快,甚至连学校里那些以往觉得累赘的陈设,在现在看来也觉得精巧可爱了。而她的目光在参观H校之余,也不时留意着老同学的身影,可惜一直没有找到。
算了吧,一会进了教室自然会看见的,她想。尔后又为自己感到奇怪——不过是见个老同学而已嘛。
舒岑的行李很多,其中大部分是书,父亲的小推车已借给了另一个老师,他只好自己替女儿搬书了。这些书的确不是一般的重,望着父亲劳累的样子,舒岑心疼道:“爸爸,你休息一下吧。”父亲望了望她,笑道:“没什么的,前面就是宿舍了……”舒岑往前一望,还有老远,便仍旧嚷道:“爸,我们分开搬过去吧。”泽林不听,依旧吃力地向前迈步,走了一阵,肩膀上的书开始往一边倾斜,他腾不出手来扶正,舒岑又够不着,便只好把身子向一边歪着,这个动作很别扭,也很费力。又过了一会,他稍不留神,一大摞书就开始从右肩滑下,未及护住,就已散落了一地,泽林吃了一惊,身子微微侧歪,仿佛要倒下的样子。舒岑来不及心疼书,便忙放下手中的行李上前要扶住父亲。
也许是机缘巧合吧,而在她到达之前,另一个男生便冲了上去,稳稳地拖住了父亲的肩膀。泽林站稳后,这男生又蹲下来,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书籍。
正要谢谢他,可当看清他的脸时,舒岑却不禁愣住了。
是他?
好久不见了。舒岑讶异于他的面孔为何仍旧那么清晰地刻在自己的记忆里,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与自己一同成长着,以至于时隔三年她也仍能在见到他的第一刻里将他辨认出来。比起三年前,庭宇的确变得高大且成熟了不少,头发也渐渐盖过了额头,目光也由以往的天真童稚而变得沉稳了许多,尽管仍是不脱稚气,但舒岑确信眼前所见的这个庭宇,已是于以往大不相同了。
也许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吧,因为她并不知道这两年间庭宇家中发生的事,可她从庭宇看似宁静的眼睛里,却读出了一种被刻意掩盖着的凌厉。乃至在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庭宇与她一同怔立在了原地。
仿佛一道电流从大脑中穿过,在庭宇的思维中击出了一段长达数秒的空白,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子,他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许许多多来自回忆里的声音在胸中反复来回撞击,让自己在惊异的印象中感到一种恍若雁群轰然飞过头顶的轻微震撼。舒岑正背着H校的旅行包,手中拎着在宿舍会用到的生活用品,而身边,便是郁老师。这一切,无不在向他暗示着一个即使他在许久之后也仍感到不可置信的消息。
“庭宇?”
仿佛是曾经某段梦境的剪影在这里突兀地嵌入了生活,从而竟化作了另一种无可否认的真实:舒岑真的来了,而且她还记得他。因为这个简单的原因,庭宇竟感到眼底有股泪泉在暗暗涌动,似乎只要舒岑轻轻一声问候,它便会汩汩流出。
然而他终于还是忍住了泪意,换以一种轻松的语调,轻轻地说道:“舒岑,你好?”舒岑看着他,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泽林在一旁看着,笑道:“原来你们还认识啊,真是谢谢你了。我平时好像见过你,同学你叫什么来着?”原来郁泽林不教一班历史,只是每天经过楼道时偶尔会碰见他,而至于他叫什么,泽林却不很清楚了。
庭宇收拾好书籍站起来,说道:“我叫周庭宇。”泽林听了又很热心地问两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三人边走边聊。舒岑解释道:“哦,我们是小学时的同桌,三年不见了,没想到这么巧,还会在这里碰面。”庭宇听了微微有点脸红,泽林却笑道:“更巧的还有哩,我记得他也是一班的,如果真是这样,以后你们就又是同班的了。”
舒岑听了假装惊喜道:“真的?那这也真巧。以前的同学在小升初考试后,大多都没了联系,没想到时隔三年我们还能继续做同学,这可不是有缘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打量着庭宇的侧影:他的身子高而偏瘦,却显得很结实。结实中,又透出着一股书卷气。
那是一种凌厉,却又丝毫不带侵略性的气质。
庭宇听了她的话,微微有些脸红,可泽林却笑道:“可不是有缘么,以后你们老同学在一起,可以好好叙叙了。”庭宇因注意到手中的书摞里有一本《园丁集》,脸就更红了。
尔后,几人又聊了一些别的琐事,庭宇应和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宿舍区才逐渐出现在眼前,舒岑不禁纳罕H校的规模之大,因看见庭宇的神情有些疲乏了,便说道:“瞧你累的,把书分我一些。”庭宇正要推却,她却已把书搬去了一半,说道:“这样我和你一块累着,我才平衡点。”庭宇却道:“哪有让女生搬书的道理,你这样子我反倒过意不去了呢。”说完便要把书接回,舒岑却避开他,说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谁说女生就得养尊处优了?我又不是那种从小娇惯的,再说,你已经替我搬了那么长时间了,我哪里好意思让你一直搬下去,我多少也该出一点力吧?”庭宇没办法,只好由她去了,而在心下也暗自纳罕这女孩的执拗。
不知不觉,三人已到女生宿舍门口,庭宇暂时把书放在石阶上,泽林把行李一包包搬运上去,庭宇不便进入,便只好止步了。离开前,舒岑道:“谢谢你了庭宇。我要上去整理整理内务,暂且失陪了。你有什么要忙的,就先去忙吧,我们下午再见。”说完对他笑了笑,庭宇点点头,又留意了她一眼,方才道了再见。
4
简单的午餐后,庭宇早早地到了教室里,那时已有许多同学到位了,庭宇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随手取出本闲书翻看。班里同学的谈笑声不绝于耳,虽大致都是些影视明星之类庭宇插不上嘴的内容,但因彼此都正处青春年少,所以一些尽管与自己无关的欢乐也仍会在他心里荡起些微的涟漪。庭宇甚至无端觉得,哪怕有一天自己离开了这个集体,同学们的笑声也仍会在耳边回荡很长一段时间的。
因为舒岑以前来过,所以很快便找到了高一(1)班的教室。方一进门,便引来许多好奇的目光,庭宇坐在后排微笑着向她示意,舒岑心里半是高兴半是矜持,却也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与庭宇挨在一起,两人寒暄了几句,便自己先在教室里四处打量起来。
不一会,一些性格外向的同学便围上来搭讪,舒岑先自我介绍了一通,便又逐一和同学们说笑起来,很快就与一些同学相熟了。
正自闹着,一位女生却走了进来,因看到一群同学围着个新生,也想上来凑个热闹,男生们见是班花来了,各自纷纷让路。舒岑抬头一看,也很是惊艳,因见她背着个画夹,心想她是艺术特长生,而她的表情又透出点与众不同的自信与温柔来,心下暗自留意。未等舒岑开口,那女生便笑道:“我昨晚才画了一幅天使呢,没想到今天天使竟真来了。我以前见过你,你大概是郁老师的女儿吧?早就听说郁老师的女儿一表人才,我起先还不信呢,今天细看来,还真是这样,以后咱可是同学了,交个朋友吧,我叫李梦瑶,你呢?”说着便伸出手来。舒岑记得李梦瑶是自己当初选班时随口提到的那个人,心想也真是凑巧,也欠身与她握了手,道:“我叫郁舒岑,很高兴认识你,以后还请多关照咯!”说完,对她甜甜地笑了笑,梦瑶讶异道:“郁舒岑?好雅的名字。”舒岑解释道:“这还是有来由的呢,爸爸说,‘岑’本是寂静的意思,前面添个‘舒’字,便安于其中了,爸爸认为只有如此,才能让思想不断走向远方。”梦瑶听了赞叹:“郁老师真是有才。”舒岑听了也得意地笑笑,因留意到她身后的画夹,便问道:“你说你昨晚画了幅天使,我能瞧瞧吗?”梦瑶听了,竟真取下画夹来,从中抽出了一幅天使,同学们因见惯了她的画,便不那么惊奇了,倒是舒岑吓得大呼小叫,对着那幅画贪看了半日,口里惊叹不绝。梦瑶见了不免微微得意,而这时另一个同学何梓绅也挤进来,对着画看了舒岑几眼,竟说道:“这个天使和舒岑还挺像!”同学们听了也各对照起来,原本觉得不像的经他这么一起哄,也都觉得像了,可舒岑却推辞道:“这可不能胡说,我怎么敢和天使相提并论呢!”口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由得往那边想,竟也暗自高兴了一会子。梦瑶见她喜欢,便把画揭下来递给舒岑道:“喜欢吗?这就当做我的见面礼吧!”舒岑惊讶得合不拢嘴,一时竟连推辞也忘了,只伸手把画颤颤巍巍地接过,这滑稽的样子把梦瑶逗得笑了,而舒岑这时才想起道谢。
因看到庭宇在一旁对她们不理不睬的,梦瑶不免有些失望,便问道:“庭宇,我们班来了新同学,你不想和她问候问候吗?”
庭宇其实也不是不理睬,只是方才同学们太热情,竟没有他插嘴的地方,所以只好在一旁静静地看书了,而梦瑶一叫他,他便又欣慰地抬起头来道:“这个啊,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了”
早就认识了?这个新闻像是块巨大的磁铁把同学们的目光迅速吸引到庭宇身上。立马就有同学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问题方一问出,就立马有许多的联想在这些年轻的脑袋里迸现,有人只以为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有人以为他们是亲戚,可接下来庭宇那句:“我们不过是小学同学罢了”却扫了不少同学的兴。
即便如此,也仍有些女生固执地想打听出他们的一些故事,却均以失败告终。
不过,舒岑却说道:“其实我们在六年前就是同学了,后来也一直在一个班里。不过小学毕业后就没怎么见过了,真想不到我们还会在这里碰面,说来也真是巧呢。”
舒岑的表情有点矜持。庭宇看着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同学们又和她闲话了一回,直到班主任老高进来,才各自纷纷回了位置。
因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舒岑便和庭宇闲谈起来,因看到庭宇抽屉里放着一本《红楼梦》,便指了指,笑问:“你一个男生怎么也看女儿书呢?”庭宇苦笑道:“谁说男生就不能看女儿书了?周汝昌可看了一辈子的女儿书呢——其实,我也不过是喜欢这里面的人物罢了。”舒岑听了好奇,问道:“人物?你喜欢哪个人物?”庭宇刚说了个“贾”字,舒岑又补充道:“要说女孩!”庭宇这才笑笑,答道:“林黛玉。”
红楼梦里的女孩的确很多,如果问一个男生他喜欢里面的哪一个女孩的话,大概就可推出他的性格爱好,舒岑这么问,其实也是这个目的。
尔后,舒岑又八卦地问道:“你说,宝玉为什么会喜欢黛玉呢?”庭宇笑道:“宝玉本就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一遇到黛玉这个更不听话的,自然就喜欢咯。”
“所谓的不听话,其实就是向往自由啦。”庭宇补充道。
“向往自由……”舒岑重复着他的话,一时竟有一个熟悉的印象在脑海中闪过,眼前浮现的,是陆鸿远远去的背影,她不觉出了会神。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
舒岑用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半晌又觉得自己心疼的奇怪,便吁了口气,把目光又移回庭宇身上。
不对,自己的目光明明一直都没有离开庭宇的啊。舒岑痴痴地笑了笑,想把这反常的表现掩盖过去,可庭宇仍是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舒岑感到奇怪,才认识半天,连称朋友都有点早,怎么会“有什么”呢?
5
开班会时,老高反复强调了学校必须遵守的纪律,并申明早恋的确是学校一直以来严抓的内容。几年前,已有几位学长因这个缘故被学校除名了,当时四位学生的家长过来哭着跪求学校留情,校长见了也心疼,可为了学校纪律仍不得不忍痛执行判决。据说,其中有一位还是靠与校长的关系进H校的。当班主任老高说起这件事时,台下个别几位同学默默地垂下头来,老高冷冷地瞟了他们一眼,也没说什么。
以上几位学长的例子无不在向所有学生宣告一个事实:在校凡有早恋者,杀无赦。
而眼下,正是春意盎然的季节,就连木头都会开出两朵花来,更何况人呢。毕竟是在春天,想让春天的原野不开花,除了一把火烧尽外大概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了。所以大地为了不遭火燎,只好尽力压抑着,若无意间使几株花苗破土而出了,也只能悄悄摘掉。土地本就是用来耕种的,开那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做什么呢?
舒岑听着老师的话,感到胆战心惊的,她侧眼看了看庭宇,他却是面无表情的。舒岑有点心痛,咬了咬牙,把大地里违规冒出的几株花蕊揉碎,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虽以为从此就可安然了,可不安的根系却仍在土里潜伏着。她告诉自己,这是友谊。
——友谊?既然是友谊,那么,为什么要摘掉我们友谊的花儿呢?
她望着庭宇,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她的确没有那样的想法,但因怕被误会,竟也不怎么敢和庭宇说话了。庭宇虽有些郁闷,毕竟是又在一起了,也不敢再奢望别的什么了。
然而有时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她,庭宇仍是会感到不可思议。
其实庭宇从不曾幻想过太多,他当时找她的初衷也不过是希望能找到一个能与他说话的人罢了。目今这个人既已出现,那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