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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不是商量

大红的桌布,缀着金丝绣成的花边,红彤彤金灿灿,在不经意间显露着中华风俗。桌面正中,一只绍兴酒坛中不断地溢出浓郁的香气。酒坛上贴着一小幅对联: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酒坛周围,码放着冷餐碟、糟钵头、水晶虾、大乌参、荷香鸭、蟹粉烧白玉、珍菌鲍鱼酥、雪笋蒸黄鱼、扒时蔬、酒酿小圆子、合时鲜生果等一圈菜品。

西装革履的服务生,举止得体地穿梭在席间,为就餐的宾客添茶倒水。大厅一角,受邀而来的华埠戏班一改往日吹吹打打的风格,演奏着一首舒缓轻松的小曲。

满桌的美味佳肴,佐以悦耳的丝竹,让在场宾客顿时忘记了之前的不快,尽情享受着主人的精心安排。

威廉-怀特曼端着一杯酒,有些醉醺醺地凑到羽东来身边。

“这真不错,我是说,你的生意很不错,那些菜,还有那些音乐,哦,我真是爱死这里了。”

羽东来眉毛一挑,微笑道:“怎么,怀特曼,你在打这间酒楼的主意吗?”

“不,当然不,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哈哈,我只是很喜欢这里罢了。”

威廉-怀特曼讪讪地笑着,一双蓝眼睛却似醉非醉地打量着羽东来的神色。

羽东来轻蔑地看着他:“你这只白狐狸,给我看好门就好,这里你还没有插手的地方。”

怀特曼又羞又怒,正想要发作,却听羽东来又慢悠悠地冒出一句。

“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该把贿赂你的钱直接交给你的上司。我想,他会比你知趣的多。至少,如果我想要他免掉你的职务,他会毫不犹豫地照办。你说呢,怀特曼警官?”

“这……”

怀特曼尴尬地咽回了险些脱口而出的脏话,神色复杂地看了羽东来一眼。

“当然,你是对的,所罗门先生。”

羽东来冷冷地看着再无一丝醉意的怀特曼回到座位上,嘴角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

中国文化不同于他国文化的最大特点,就是喜欢研究人,尤其喜欢研究人的阴暗面。在中国古代,驭人之术向来是最高深莫测的学问。

然而对于羽东来来说,所谓的驭人之术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让合适的人永远呆在合适的地方。既不要埋没他,也别让他走得太远。比方说对于怀特曼这个虚伪的种族主义者,就要像对待看门狗一样,给他骨头吃,也得给他鞭子。

再说羽东来也不完全是在恐吓他,事实上,羽东来的确在考虑收买怀特曼上司的可能性。

二十世纪初的美国简直就像一个大杂烩,黑帮、暴力、行贿受贿如同下水道里的蟑螂,几乎遍地都是。对于商人来说,想要把生意做大,收买个把政府官员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看看酒宴过半,羽东来觉得该是进入正题的时候了。

肃立一旁的服务生悄然端上了茶盏,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有些机灵的人明白这是要开始谈正事了,都放下筷子,正襟危坐,不约而同地看向主位上的羽东来。

原本觥筹交错的宴会大厅,一刹时安静了下来。

李文山看了看羽东来,后者向他点了点头。

“各位,请停一停,老朽有几句话要说。”李文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向众人拱手道。

在座的众人大多认识李文山,知道他在华埠多年,一直勤勤恳恳,算是个难得的老实人。因此听见他讲话,都认真地注视聆听。

“自咱们纽约华埠开埠以来,还没像今天这样,各位东家、主事,大伙能一块坐下来聊一聊,聚一聚。今天,我们喜东来酒楼的少东家做东,就是想让大家伙能见见面,谈谈咱们华埠未来的发展。来,咱们大伙,先干了这一杯。”

这番客套话说得四平八稳,只是隐隐地点明了羽东来作为此次聚会的主事人身份。在场众人大多也都揣着糊涂,当即轰然叫好,纷纷饮尽杯中水酒。

待到众人喝完,李文山才放下手中的酒杯,脸色诚恳地环视厅内。

“老朽我活了六十来年,在这华埠里不敢称老,但是华埠的大小事情,我还是略知几分。诸位想必也都清楚。这六十多年来,咱们华埠看似是日益繁华,实际上,从来都没有顺心的日子。白人们看我们不顺眼,说我们下贱,这倒没什么,国家不幸,弱国小民,在海外被人欺侮是难免的事,也怪不到咱们的头上。可是老头子我要说一句话,咱们自己人看自己人为啥也不顺眼?为啥也觉得下贱?做生意的成天只知道窝里斗,不做生意的游手好闲不思进取,还有那些做肮脏生意的专门喝同胞的血,啃自己人的骨头!华埠越来越大,可是咱们华人却是越来越穷。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家有业,可是这窗户外面,大家伙可以伸出头看看,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平日老实巴交的李文山居然说出这么一番慷慨激昂的大道理,让不少人都不禁肃然。他们却不知道,李文山身后的那个小孩子,已经不只是喜东来酒楼的少东家,更是迅速崛起的大银行的老板,因此老头的底气格外充足。

有些被说中了短处的人,不由得有些面色微变,坐立不安。

“我呸!姓李的,你别他妈在这倚老卖老,谁做肮脏生意?你倒是给我说说啊!”

大厅的角落里,有人粗声大气地骂道。

李文山向那边看了一眼,不屑地笑了笑:“王喜财,你急个什么劲,我正准备骂你呢。”

“谁不知道你的喜财雀馆是做什么样的生意。哼,咱们华人漂洋过海,求得就是衣食温饱,最好还能赚点小钱,寄给老家的亲人。可是你却开赌坐庄,把大家伙的血汗钱全都吞了去。钱归你赚了,输光了钱的人就只好去偷去抢。我听说你还做暗门子的生意?都是同胞姐妹,你为了赚钱就把清白人家的姑娘送进暗门子里边,你的心还是红的吗?”

“你!”王喜财拍案而起,冷笑道:“怎么着,你这是要多管闲事?嘿嘿,喜东来酒楼这就想要做华埠的主事人了?告诉你,有我在,你就别想!”

李文山捻着胡子,正想要答话,坐在羽东来身边的徐云升却忽然笑了笑。

“王七,你个小王八羔子,多年没打过照面,你的脾气倒是长了不少啊。”

徐云升如今不过是个心平气和的老人,但是当年却是修铁路的华工,很有些健壮力气。来到纽约之后,他在华埠里毫无根基,完全是靠着拳头才闯出了一番事业。只不过年纪渐老,也看淡了许多是非,这才慢慢地转到正经生意上。想当年,王喜财还叫王七的时候,可没少受他的照顾。

果然,听到久不开声的徐云升也发话了,王喜财的气势不由一沮,不过嘴上却还不想服软。

“徐老爷子你是华埠里的长辈没错,但是也不能由着你的干儿子胡来。嘿,这华埠的主事人,还轮不到一个孩子来做。”

这句话却是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哪怕羽东来经营的酒楼再怎么赚钱,哪怕他平日里再怎么稳重成熟,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他还是一个孩子。

一下子,大厅里开始嗡嗡地议论起来,矛头直指高居首位的羽东来。

“哼,小小年纪,也不知个尊卑长幼,这主位,是他能坐的吗?”

说这话的人语气不阴不阳,却是一直没有吭声的聚云楼掌柜方守诚。

唐人街里的居民大多做些小本生意,真正算得上大商家的只有那么五六家。如今喜东来酒楼和徐家商号要站出来说话,喜财雀馆和聚云楼看着似乎不大赞同,至于做街市生意的赵世勇,虽然平日要仰仗喜东来酒楼的买卖,但据说和喜东来酒楼的前任掌柜赵大海有些亲戚关系,估计和羽东来也不会怎么对付。

现在摆在羽东来面前的麻烦就是,该怎么说服五大商家中剩下的三家,至于小商小贩,自然都是唯上是举。

众人目光灼灼,都在等着羽东来发话。

只见他微微一笑,冲身旁的怀特曼警官说了几句英文。前排有人听得懂的,当时就是脸色一变。

“王喜财,你的生意,我看还是别做了。”羽东来淡淡地说道,仿佛是在聊一件很寻常的事。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怀特曼已经带着同桌的白人警察呼啦啦地向王喜财冲了过去。

王喜财一愣,随即狞笑道:“姥姥!你个小兔崽子,想抓住爷爷吗?嘿!”

他说着已经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就跑到门口,正想推门出去,却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给我起开!”

他叫骂一声,也没来得及细看,下意识地就推了一把。

谁知来人不退反进,顺势伸出手在他腿上一抄,好像翻麻袋一样,扑通一声把王喜财摁在了地上。

“哎呦喂,哪个王八蛋……呃,是你!”

王喜财挣扎着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黝黝的汉子正骑坐在他的身上,仔细一瞧,却是他最得力的手下,黄凤林。

只见周万秀笑盈盈地站在黄凤林身后,冲王喜财拱了拱手:“王馆主,我家少东家已经吩咐过,您这生意,打今天起,就不用做了。”

王喜财勃然大怒:“呸,你做梦!”

说着他转过头,对黄凤林怒目而视:“黄凤林,你好啊,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居然敢反水?”

黄凤林有些憨厚地笑了笑,凑到王喜财的耳朵边上,低声道:“姓王的,我早劝过你,赚钱的时候别太张扬,你偏偏不信。嘿,如今人家打定主意要断了你的财路,有洋人警察帮忙,你的生意是注定做不成了,我不过是尽早寻个新东家罢了。”

王喜财还待再骂,后面的怀特曼几个人已经赶了上来,二话不说就从黄凤林手中接过王喜财,由两个警察押了出去。

大厅之中,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半天没有回过味儿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在唐人街里有钱有势的人物,怎么在这喜东来酒楼里呆了一会,转眼间就被打垮了?

大厅里顿时嗡嗡地议论起来。有些胆小怕事的开始慢慢地挪腾着屁股,想要赶紧开溜。

砰!

方守诚猛地一拍桌子:“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想搞鸿门宴吗?哼!姓羽的小子,我告诉你,别说是你,就是你老子都不敢跟我玩这手!我们聚云楼不吃你这一套!”

徐云升也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羽东来,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坐着,却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眼瞅着方守诚这一带头,众人都有些坐不住,徐云升捋了捋胡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我说,诸位,稍安勿躁。王喜财平日为非作歹,把唐人街搞得乌烟瘴气,这个,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今天东来这么做,也不过是为民除害,换华埠一个朗朗乾坤。大伙都是做正经生意的,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你说是不是啊,方掌柜。”

徐云升这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既为羽东来开脱,又暗地里挤兑住方守诚,意思是除非你家的生意也不干净,不然没什么可怕的。

方守诚冷哼一声,却不方便立刻就走,只好又面沉似水地坐下。

“那好,我就卖徐老掌柜一个面子,听听羽少东家究竟要和大伙商量些什么。”

众人连忙安静下来,定定地注视着羽东来,想要从他那张稚嫩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名堂。

然而羽东来却似乎没有听到方守诚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只是轻轻一笑。

“我可不是要跟你们商量的。”他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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