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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韩文公逸诗

唐五窦联珠集载,窦牟为东都判官,陪韩院长、韦河南同寻刘师,不遇,分韵赋诗。都官员外郎韩愈得寻字,其语云:「秦客何年驻,仙源此地深。还随蹑凫骑,来访驭云襟。院闭青霞入,松高老鹤寻。犹疑隐形坐,敢起窃桃心。」今诸本韩集皆不载。近者莆田方崧卿考证访赜甚至,犹取联珠中窦庠酬退之登岳阳楼一大篇,顾独遗此,何也?

窦叔向诗不存

窦氏联珠序云,五窦之父叔向,当代宗朝,善五言诗,名冠流辈。时属贞懿皇后山陵,上注意哀挽,实时进三章,内考首出,传诸人口。有「命妇羞苹叶,都人插柰花」,「禁兵环素帟,宫女哭寒云」之句。可谓佳唱,而略无一首存于今。荆公百家诗选亦无之,是可惜也。予尝得故吴良嗣家所抄唐诗,仅有叔向六篇,皆奇作。念其不传于世,今悉录之。夏夜宿表兄话旧云:「夜合花开香满庭,夜深微雨醉初醒。远书珍重何时达,旧事凄凉不可听。去日儿童皆长大,昔年亲友半凋零。明朝又是孤舟别,愁见河桥酒幔青。」秋砧送包大夫云:「断续长门夜,清泠逆旅秋。征夫应待信,寒女不胜愁。带月飞城上,因风散陌头。离居偏入听,况复送归舟。」春日早朝应制云:「紫殿俯千官,春松应合欢。御炉香焰暖,驰道玉声寒。乳燕翻珠缀,祥乌集露盘。宫花一万树,不敢举头看。」过檐石湖云:「晓发鱼门埭,晴看檐石湖。日衔高浪出,天入四空无。咫尺分洲岛,纤毫指舳舻。渺然从此去,谁念客帆孤。」贞懿挽歌二首云:「二陵恭妇道,六寝盛皇情。礼逊生前贵,恩追殁后荣。幼王亲捧土,爱女复连茔。东望长如在,谁云向玉京。」「后庭攀画柳,上陌咽清笳。命妇羞苹叶,都人插柰花。寿宫星月异,仙路往来赊。纵有迎神术,终悲隔绛纱。」第三篇亡。叔向字遗直,仕至左拾遗,出为溧水令。唐书亦称其以诗自名云。

用柰花事

窦叔向所用柰花事,出晋史,云成帝时,三吴女子相与簪白花,望之如素柰,传言天公织女死,为之着服。已而杜皇后崩,其言遂验。绍兴五年,宁德皇后讣音从北庭来,知徽州唐辉使休宁尉陈之茂撰疏文,有语云:「十年罹难,终弗返于苍梧。万国衔冤,徒尽簪于白柰。」是时,正从徽庙蒙尘,其对偶精确如此。

王廖儿良

贾谊过秦论曰:「六国之士,吴起、孙膑、带佗、儿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汉书注家皆无所释,颜师古但音儿为五奚反,廖为聊而已。此八人者,带佗、儿良、王廖不知其何国人,独吕氏春秋云:「老聃贵柔,孔子贵仁,墨翟贵廉,关尹贵清,列子贵虚,陈骈贵齐,杨朱贵己,孙膑贵势,王廖贵先,儿良贵后。」而注云:「王廖谋兵事,贵先,建茅也。儿良作兵谋,贵后。」虽仅见二人之名,然亦莫能详也。廖、良列于孔、老之末,而汉四种兵书,有良权谋一篇。又贾谊首称宁越、杜赫为之谋。汉书亦不注。吕氏云孔、墨、宁越,皆布衣之士也。越中牟人也,周威公师之。又称杜赫以安天下说周昭文君。则越、赫善谋,可以概见。漫书之以补汉书之缺。

徙木偾表

商鞅变秦法,恐民不信,乃募民徙三丈之木而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金,乃下令。吴起治西河,欲谕其信于民,夜置表于南门之外,令于邑中曰:「有人能偾表者,仕之长大夫。」民相谓曰:「此必不信。」有一人曰:「试往偾表,不得赏而已,何伤?」往偾表,来谒吴起,起仕之长大夫。自是之后,民信起之赏罚。予谓鞅本魏人,其徙木示信,盖以效起,而起之事不传。

建武中元续书

随笔所书建武中元一则,文惠公作隶释,于蜀郡守何君阁道碑一篇中,以为不然。比得蜀士袁梦麒应祥汉制丛录,亦以纪、志、传不同为惑,而云近岁雅州荣经县治之西,有得蜀郡治道记于崖壁间者,记末云:「建武中元二年六月就。」于是千载之疑,涣然冰释。予观何君阁道正建武中元二年六月就。袁君所言荣经崖壁之记,盖是此耳。但以出于近岁,恨不得质之文惠,为之恻然。

草驹聋虫

今人谓野牧马为草马,淮南子修务训曰:「马之为草驹之时,跳跃扬蹄,翘尾而走,人不能制。」注云:「马五尺以下为驹,放在草中,故曰草驹。」盖今之所称者是也。下文曰:「形之于马,马不可化,其可驾御,教之所为也。马,聋虫也,而可以通气志,犹待教而成,又况人乎?」注曰:「虫,喻无知也。」聋虫之名甚奇。

记李履中二事

崇宁中,蔡京当国,欲洗邢恕诬谤宗庙之罪,既抆拭用之,又欲令立边功以进身,于是以为泾原经略使,遂谋用车战法,及造舟五百艘,将直抵兴灵,以空夏国。诏以付熙河漕臣李复。复长安人,久居兵间,习熟戎事,力上疏诋切之。予顷书之于国史恕列传中。比得上饶所刊潏水集,正复所为文,得此两奏,叹其能以区区外官而排斥上相之客如此。恨史传为不详尽,乃录于此。其乞罢造战车疏云:「奉圣旨,令本司制造战车三百两。臣尝览载籍,古者师行,固尝用车,盖兵不妄动,征战有礼,不为诡遇,多在平原广野,故车可以行。今尽在极边,戎狄乘势而来,虽鸷鸟飞翥,不如是之迅捷,下寨驻军,各以保险为利。其往也,车不及期,居而保险,车不能登,归则虏多袭逐,争先奔趋,不暇回顾,车安能收?非若古昔于中国为用。臣闻此议,出于许彦圭,彦圭因姚麟而献说,朝廷遂然之,不知彦圭剧为轻妄。唐之房管,尝用车战,大败于陈涛斜,十万义军,无有脱者。畿邑平地且如此,况今欲用于峻阪沟谷之间乎?又战车比常车阔六七寸,运不合辙,牵拽不行。昨来兵夫,典卖衣物,自赁牛具,终日方进五七里,遂致兵夫逃亡,弃车于道,大为诸路之患。今乞便行罢造,如别路已有造者,乞更不牵拽前来。」其乞罢造船奏云:「邢恕乞打造船五百只,于黄河顺流放下,至会州西小河内藏放。有旨专委臣监督,限一年了当契勘。本路只有船匠一人,须乞于荆、江、淮、浙和雇。又丁线物料,亦非本路所出。观恕奏请,实是儿戏。且造船五百只,若自今工料并备,亦须数年。自兰州驾放至会州,约三百里,北岸是敌境,岂可容易?会州之西,小河醎水,其阔不及一丈,深止于一二尺,岂能藏船?黄河过会州入韦精山,石峡险窄,自上垂流直下,高数十尺,船岂可过?至西安州之东,大河分为六七道,水浅滩碛,不胜舟载,一船所载,不过五马二十人,虽到兴州,又何能为?又不知几月得至?此声若出,必为夏国侮笑,臣未敢便依旨挥擘画,恐虚费钱物,终误大事。」疏既上,徽宗察其言忠,遂罢二役。复字履中,为关内名儒,官至中大夫、集英殿修撰。李昭尝赠诗云:「结交赖有紫髥翁,鹤骨崭崭烂修目。五言长城屹千丈,万卷书楼聊一读。」可知其人矣。

干宁覆试进士

唐昭宗干宁二年试进士,刑部尚书崔凝下二十五人。发榜后,宣诏翰林学士陆扆、秘书监冯渥入内,各赠衣一副,及毡被,于武德殿前复试,但放十五人。自状头张贻范以下重落,其六人许再入举场,四人所试最下,不许再入,苏楷其一也。故挟此憾,至于驳昭宗「圣文」之谥。崔凝坐贬合州刺史。是时,国祚如赘疣,悍镇强藩,请隧问鼎之不暇,顾惓惓若此。其再试也,诗赋各两篇,内良弓献问赋,以「太宗问工人木心不正,脉理皆邪,若何道理」十七字皆取五声字,依轮次以双周隔句为韵,限三百二十字成。贻范等六人,讫唐末不复缀榜。盖是时不糊名,一黜之后,主司不敢再收拾也。有黄滔者,是年及第,闽人也,九世孙沃为吉州永丰宰,刊其遗文,初试覆试凡三赋皆在焉。曲直不相入赋,以题中曲直两字为韵。释云:邪正殊途,各有好恶。终篇只押两韵。良弓献问赋,取五声字次第用各随声为赋格。于是第一韵尾句云:「资国祚之崇崇」,上平声也。第二韵:「垂宝祚于绵绵」,下平声也。第三韵:「曾非唯唯」,上声也。第四韵:「露其言而粲粲」,去声也。而阙入声一韵。赋韵如是,前所未有。国将亡,必多制,亦云可笑矣。信州永丰人王正白,时再试中选,郡守为改所居坊名曰「进贤」,且减户税,亦后来所无。

临海蟹图

文登吕亢,多识草木虫鱼。守官台州临海,命工作蟹图,凡十有二种。一曰蝤蛑。乃蟹之巨者,两螯大而有细毛如苔,八足亦皆有微毛。二曰拨棹子。状如蝤蛑,螯足无毛,后两小足薄而微阔,类人之所食者,然亦颇异,其大如升,南人皆呼为蟹,八月间盛出,人采之,与人斗,其螯甚巨,往往能害人。三曰拥剑。状如蟹而色黄,其一螯偏长三寸余,有光。四曰彭螖。螯微毛,足无毛,以盐藏而货于市,尔雅曰:「彭蠌,小者蟧。」云小蟹也。蠌音泽,蟧音劳,吴人呼为彭越。搜神记言,此物尝通人梦,自称「长卿」,今临海人多以「长卿」呼之。五曰竭朴。大于彭螖,壳黑斑,有文章,螯正赤,常以大螯障目,小螯取食。六曰沙狗。似彭螖,壤沙为穴,见人则走,屈折易道不可得。七曰望潮。壳白色,居则背坎外向,潮欲来,皆出坎举螯如望,不失常期。八曰倚望。亦大如彭螖,居常东西顾睨,行不四五,又举两螯,以足起望,惟入穴乃止。九曰石蜠。大于常蟹,八足,壳通赤,状若鹅卵。十曰蜂江。如蟹,两螯足极小,坚如石,不可食。十一曰芦虎。似彭蜞,正赤,不可食。十二曰彭蜞。大于螖,小于常蟹。吕君云:「此皆常所见者,北人罕见,故绘以为图。又海商言,海中(上句下黾)鼊岛之东,一岛多蟹,种类甚异。有虎头者,有翅能飞者,有能捕鱼者,有壳大兼尺者,以非亲见,故不画。」李履中得其一本,为作记。予家楚,宦游二浙、闽、广,所识蟹属多矣。亦不悉与前说同。而所谓黄甲,白蟹、蟳、蠘诸种,吕图不载,岂名谓或殊乎?故纪其详以示博雅者。

东坡作碑铭

东坡祭张文定文云:「轼于天下,未尝铭墓,独铭五人,皆盛德故。」以文集考之,凡七篇。若富韩公、司马温公、赵清献公、范蜀公幷张公,坡所自作。此外赵康靖、滕元发二志,乃代张公者,故不列于五人之数。眉州小集有元佑中奏稿云:「臣近准敕差撰故同知枢密院事赵瞻神道碑幷书者,臣平生本不为人撰行状、埋铭、墓碑,士大夫所共知。只因近日撰司马光行状,盖为光曾为臣亡母程氏撰埋铭,又为范镇撰墓志,盖为镇与先臣某平生交契至深,不可不撰。及奉诏撰司马光、富弼等墓碑,不可固辞,然终非本志,况臣老病废学,文词鄙陋,不称人子所欲显扬其亲之意,伏望圣慈别择能者,特许辞免。」观此一奏,可印公心。而杭本奏议十五卷中不载。

洗儿金钱

车驾都钱塘以来,皇子在邸生男及女,则戚里、三衙、浙漕、京尹,皆有饷献,随即致答,自金币之外,洗儿钱果,动以十数合,极其珍巧,若总而言之,殆不可胜算,莫知其事例之所起。刘原甫在嘉佑中,因论无故疏决云:「在外羣情,皆云圣意以皇女生,故施此庆,恐非王者之令典也。又闻多作金银、犀象、玉石、琥珀、玳瑁、檀香等钱,及铸金银为花果,赐予臣下,自宰相、台谏,皆受此赐。无益之费,无名之赏,殆无甚于此。若欲夸示奢丽,为世俗之观则可矣,非所以轨物训俭也。宰相、台谏,以道德辅主,奈何空受此赐,曾无一言,遂事不谏!臣愿深执恭俭,以答上天之贶,不宜行姑息之恩,以损政体。」伟哉刘公之论,其劲切如此。欧阳公铭墓,略而不书。予为国史亦不知载于本传,比方读其奏章,故敬纪之。韩偓金銮密记云:「天复二年,大驾在岐,皇女生三日,赐洗儿果子、金银钱、银叶坐子、金银铤子。」予谓唐昭宗于是时尚复讲此,而在庭无一言,盖宫掖相承,欲罢不能也。

告命失故事

祖宗时知制诰六员,故朝廷除授,虽京官磨勘,选人改秩,奏荐门客、恩科助教,率皆命词,然有官列已崇而有司不举者,多出时相之意。刘原甫掌外制,以任颛落职,不降诰词,曾奏陈以为非故事,得旨即施行之。已而刘元瑜、王琪降官,直以敕牒。刘又言非朝廷赏罚训诰毖重之意。今观刘集,有太平州文学袁嗣立改江州文学制云:「昔先王简不帅教而不变者,屏之裔土,终身不齿,若尔之行,岂足顾哉!然犹假以仕版,徙之善郡,不赀之恩也。勉思自新,无重其咎。」未几,嗣立又徙洪州,制云:「尔顷冒宪典,迁之寻阳,复以亲嫌,于法当避。夫薄志节、寡廉耻者,固不可使处有嫌之地,益徙豫章,思自湔涤。」嗣立之事微矣,乃费两诰,读此命书,可知其人。漫书之以发一笑。

扁字二义

扁音薄典切,唐韵二义:其一曰扁署门户,其一曰姓也,此外无他说。案鹖冠子云:「五家为伍,十伍为里。四里为扁,扁为之长,十扁为乡。其上为县为郡。其不奉上令者,以告扁长。」盖如遂、党、都、保之称。诸书皆不载。

娑罗树

世俗多指言月中桂为娑罗树,不知所起。案酉阳杂俎云:「巴陵有寺,僧房床下,忽生一木,随伐而长,外国僧见曰,此娑罗也。元嘉中,出一花如莲。唐天宝初,安西进娑罗枝,状言:『臣所管四镇拔汗郍国,有娑罗树,特为奇绝,不比凡草,不止恶禽,近采得树枝二百茎以进。』」予比得楚州淮阴县唐开元十一年海州刺史李邕所作娑罗树碑云:「非中夏物土所宜有者,婆娑十亩,蔚映千人。恶禽翔而不集,好鸟止而不巢。深识者虽徘徊仰止而莫知冥植,博物者虽沈吟称引而莫辨嘉名。随所方面,颇证灵应,东瘁则青郊苦而岁不稔,西茂则白藏泰而秋有成。尝有三藏义净,还自西域,斋戒瞻叹。于是邑宰张松质请邕述文建碑。」观邕所言,恶禽不集,正与上说同。又有松质一书答邕云:「此土玉像,爰及石龟,一离淮阴,百有余载,前后抗表,尚不能称,赖公威德备闻,所以还归故里,谨遣僧三人,父老七人,赍状拜谢。」宣和中,向子諲过淮阴,见此树,今有二本,方广丈余,盖非故物。蒋颖叔云:「玉像石龟,不知今安在?」然则娑罗之异,世间无别种也。吴兴芮烨国器有从沈文伯乞娑罗树碑古风一首云:「楚州淮阴娑罗树,霜露荣悴今何如?能令草木死不朽,当时为有北海书。荒碑雨侵涩苔藓,尚想墨本传东吴。」正赋此也。欧阳公有定力院七叶木诗云:「伊洛多佳木,娑罗旧得名。常于佛家见,宜在月宫生。扣砌阴铺静,虚堂子落声。」亦此树耳,所谓七叶者未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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