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婆的一张老脸拉得像长马脸,眼球转来白了老姐妹一眼,她恨恨地拍掌一摊双手,开始今天第一百二十四遍的追悔:“你说你说,怎么就嫁了去呢!你说你说,瑾儿一个黄花闺女怎么就嫁人做填房!你说你说,咱们开青楼的怎的了,只他秦家来提亲,我们瑾儿哪里不好了?你说你说,瑾儿还那么小,嫁了去生个娃儿,没有我们谁来带孩子?你说你说……”
“我说我说——”花姑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瑾丫头这点年纪,别人家的姑娘手里牵一个怀里抱一个肚里装一个,咱们瑾儿再不嫁,等着做老姑娘老死在这醉满楼呀。”
“那也总比嫁个会杀人的姑爷好……”杯儿埋头小声嘀咕着。
花姑想是听见了,停了停话儿,白了小丫头一眼,转过头继续开导云婆,直挺挺地摊着手掌逐一瓣指头算:“说我们瑾儿——要妇德没妇德,要妇容没妇容……一整天敞了衣裳到处晃着,打架比男人还凶狠,喏,瑾儿当年那一脚下去,许员外他四儿子这都第三年了,那腿脖子还簸着呢。她坐镇醉满楼,店里的爷儿们不敢撒野也罢,他们是吓得连门都不敢进了,就怕瑾丫头找茬儿,醉满楼的姐妹再光鲜亮丽有何用?咱们的生意都叫旁街的‘万香园’抢了去,是不?”
云婆听着讶异地张了张嘴,问道:“你……你是说,你巴不得瑾儿快些嫁了?”
“这倒是,唯有那个什么庄主不嫌弃瑾儿,你瞧人家身家财产多好……”
“花花啊花花,难怪今早瑾儿出轿的时候你点了十多窜爆竹——原来你早算计着闺女快点嫁了!好啊你个毒妇——想你一早就盘算好接了醉满楼这根大梁……”
“胡诌什么!老爷就她一根香烟,大夫人姐姐过世前,最惦的是瑾儿,老娘拿她当自个儿闺女,瑾儿有个好归宿,我乐得不行吗?!”
自家摆酒,两位大奶奶眼里没了仍在大厅里喝喜酒的姐妹,兀自各持观点地对骂开了——
婢女们、仆人们和妓女们面面相觑,眼见着两位奶奶的口舌快升级成“武斗”,刚想起身过来拉开两人,只听得外头传来一个清甜洪亮的喊声:
“花姑!云婆——我回来啦!”
顿时,在场的所有人一怔,下一秒齐唰唰“呼啦”一声,个个挺身站起,端看着步入花厅的红嫁衣少女,大气不敢出一下。
辛空尧跟在崔瑾身后,见到这般阵仗,不禁哑声……
那个叫“整齐划一”啊——和国庆阅兵式有得比。
“花姑花姑,瑾儿好想你。”她提着裙摆上去,又对着茫然的云婆喊道,“云婆云婆,瑾儿回来了。”再低头,她一吸掉出口的口水,就着花姑的位子一屁股坐下了,不等旁人有反应,拿起了花姑用过的筷子袭向一桌的美味!
“好吃好吃——”
一个狗屁的婚礼,夫君没见着,却饿了个半死……
一旁的小杯儿有些回神了,她走来了几步,屈身伏在崔瑾的膝盖上,仰视着狼吞虎咽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