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叶枫就醒了,双眼一睁开,睡意就从身体里飞了出去,刹那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它像是在他体内呆得厌烦了,一待他醒来,就迫不及待地从他睁开的双眼中飞了出去。身旁的周芸香梦犹酣,叶枫轻轻吻了吻她被秀发半遮半掩的脸,然后轻手轻脚地下床了。怕吵了周芸的好觉,他就到楼下的卫生间去刷牙洗脸。
还不到六点,叶枫望着客厅墙上的时钟,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呢?而且一睁开眼就睡意全无,好像只是打了个盹似的。叶枫揉了揉脸,这才发觉脸上有点干。一夜都没睡踏实,恍恍惚惚的似睡非睡,还噩梦连连。在梦中,叶枫凶神恶煞般,拿着寒气森森的刀恶狠狠地向一个人刺去,可又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被刺中的人是谁,只看见一张狰狞恐怖的脸,活脱脱一张丑陋不堪的恶鬼的脸。奇怪的是被刀刺中后,他竟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痛苦神情,反而疯狂地仰天大笑。恐怖的笑声令叶枫不寒而栗,毛骨悚然。叶枫从人鬼难分的家伙身上拔出刀,却没见刀刃上沾着一滴血,再看看那家伙在狂笑中不住抖动的身体,竟然没有鲜血涌出。更奇怪,更令叶枫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连个伤口都找不到。难道他真是阎罗王手下的厉鬼?这个荒诞离奇的噩梦做到这就戛然而止了。梦断了,再续上时,叶枫已经身处阴曹地府,一声声凄惨幽怨的哀嚎从四面八方忽忽悠悠的飘来。“叶枫,还我命来。”可只听其声,不见其人,连个鬼影也不见,周围是云波诡秘,烟雾氤氲,将叶枫困在中间,密不透风。叶枫感到无比压抑,憋闷,喘不过气来,不一会就面如白纸。忽然,一条绳索穿过浓密的烟雾,飞了进来,一下子就将叶枫紧紧缠绕得像个大粽子。这根绳索就像《西游记》中的那根晃金绳,被施了魔法。绳子上传来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叶枫这个大粽子被拽得飞了起来,以闪电般的速度穿越云烟雾障。突然,一道耀眼的白光射来,绳子被这道奇异的白光劈开了,叶枫的身体仍在穿云越雾,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一声重重的撞击声后,叶枫感觉浑身剧烈的疼痛,痛入骨髓,他眼冒金星,感到天旋地转,一下子就昏死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耳旁似乎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小枫,快醒醒!小枫,快醒醒!”是谁在呼唤我呢?叶枫想睁开双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温柔的呼唤声渐渐远去,声音越来越弱,直至完全消失。一切又回复到死一般的宁静当中。
叶枫一边喝着茶,一边回想着昨天夜里断断续续的怪梦。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不知道这个离奇古怪的梦在向他暗示什么,他也不愿去冥思苦想。就在昨晚和李海他们吃完饭,回到家中,泡在浴缸里,他就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即使是上帝用托梦的方式在暗示他,提醒他,他也不会动摇决心。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去实施他的计划,这是他开始新生活前亟待解决的唯一一件事情,他必须完成。为此,他会义无反顾,不惜一切代价去做。现在,箭已离弦,不能再回头了,它将一直向前飞去,直到射中目标。
当叶枫在煎荷包蛋的时候,周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厨房门口,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丝绸睡袍,束带在腰间打了个活结,垂落着,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拖鞋,一身红,就像旭日东升的太阳,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风韵。周芸倚在门框上,笑眯眯地看着正全神贯注于煎鸡蛋的叶枫,他还对着煎锅自言自语说:“嗯,真香!芸儿一定爱吃。”听了这话,周芸脸上的笑容更加迷人,更加陶醉了,她的心里感到软绵绵,美滋滋的。她蹑手蹑脚来到叶枫身后,双手绕过他的身体,环抱住他的腰,把身子贴在他的背上,脸枕在他的肩上。她明显感觉到叶枫的身体在轻微抖动。转瞬间,叶枫扭过脸来,温情地说:“你就醒了,我本想等煎好鸡蛋再去叫你起床。”
周芸抬起头,用双手将叶枫的身体转过来,两人面对面,她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面若桃花。周芸在叶枫的嘴上印上一个甜蜜的吻,骄傲地说:“亲爱的,我真幸福!”她扑入他的怀里,将他抱得紧紧的。
“芸儿,只要你高兴,我天天给你煎鸡蛋吃,好吗?”叶枫说话时右手拿着锅铲,绕到她的身后,抱住她。周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直点头。她又在他的脸上使劲亲了几下,“吧吧”声既清脆又响亮。
荷包蛋煎得有点焦,周芸没同意扔掉,她津津有味地吃着,仿佛她吃的是世间最诱人的珍馐美味一样。醉人的笑容,幸福的笑容,温馨的笑容,甜美的笑容在周芸的脸上欢快地跳舞,叶枫见她笑得如此灿烂,他也笑了。
吃过早餐,周芸就挽着叶枫的手出门了。昨晚在吃饭时她就和朱翠玲约定了,今天去逛街买衣服。秋天到了,女人们又该欢欢喜喜地添置漂亮的秋装了,她俩还想着给心爱的男人买几身合体的衣服。
都说陪女人逛街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很多男人一说起来就面露痛苦不堪的神情,就好像让他们扛着煤气罐从一楼一直扛上八楼似的。甚至有的人会说他宁愿扛煤气罐爬八楼也不愿陪自己的女人逛街。让他们记忆犹新的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累得两腿发软不说,回到家里两人还拌嘴斗气,甚至为此吵得天翻地覆的也有。一来二往,他们就不愿陪女人逛街,就怕陪女人逛街。
可从叶枫和胡斐的脸上却能很明显地看出来,陪女人逛街并不是一件受气又受累的苦差事,而是令他俩心情愉快,感觉轻松自在的美差。两个女人在前面眉飞色舞地评点着各家店铺的服装,他俩就拎着她俩的战利品跟在身后,聊着他俩之间的话题。遇到两个女人征求他俩的意见时,他俩也乐得做参谋,十分中肯,又措辞婉转地说出自己的真实看法。总之,是既让她俩高兴,又要让她俩觉得他们的意见都是经过分析判断得出来的,不是搪塞敷衍,更不是瞎说乱道;在满足她俩的虚荣心的同时,又坚持自己的观点。显然,在这一点上,叶枫和胡斐做得恰到好处。
四个人开着车满厦门逛,巴黎春天百货,莱雅百货,华联商厦,以及禾祥西路上形形色色的服装店,几乎逛了个遍。他们商量好了,不能为了买衣服而买衣服,只有挑到合适的,满意的,四个人都点头说OK就它了才买。他们可不是那种有钱了显摆疯狂购物,以满足暴发户扭曲的虚荣心的人。他们认为以其买一大堆名贵的,但穿在身上不能展现自身魅力的高档服装,还不如买一件能让自己变得光芒四射的衣服。四个人不厌其烦地逛着,乐在其中。有钱,有时间,更关键的是还有一副逛街购物的好心情,当然,笑容就一直洋溢在他们的脸上,一直陪伴他们穿梭于五颜六色的服装当中。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正好周芸和朱翠玲在试衣间里试衣服。叶枫一看,是陈子豪的电话,就知道是昨天说的那件事,接完电话,他低声交代了胡斐几句。周芸和朱翠玲穿着新衣服走出试衣间,她俩在明亮的镜子前面摆动身姿,展现各自的美丽。叶枫没有急着告诉她们他要先走,他耐心地和她们议论着她们身上的服装。直到最后决定不买,离开那家店铺时,叶枫才对周芸说他有点急事要先走一步。周芸乍一听,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惊诧的神情,瞬间又回复了笑容。虽然是一闪而没,可她的惊诧还是没能逃过叶枫的双眼。他把汽车钥匙交给胡斐后,又对周芸说他一定回家吃晚饭。看着周芸深情款款地微笑点头,他的心中掠过一阵尖锐的痛。他不敢面对她纯美的笑容,急匆匆地走了。
来到大街上,叶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可是在他的内心里,一种深深的愧疚感正疯狂地折磨他脆弱的心灵。他很清楚,周芸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不该欺骗的人,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一次次欺骗她。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在他还没有完成他的疯狂之举前,他还得继续忍受着心灵痛苦的煎熬,继续欺骗他最不该欺骗,也是他深爱的女人。叶枫可以想象得出他的心灵将被折磨得伤痕累累,面目全非的样子,因为他现在就已经感到心痛如割了,可他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就是代价!叶枫明明知道这份代价太沉重了,可他还是一意孤行,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心。他也说不清自己的行为是不是丧失理智,甚至是丧心病狂,他只知道他别无选择。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座在寒风瑟瑟中剧烈摇晃的独木桥,桥下是奔腾不息,湍急汹涌的江河,他要冒着从独木桥上坠落江流,被湍急的江水卷走的危险,迈步走过这座在怒吼的寒风中摇摇欲坠的独木桥。因为桥的那头有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要过去手仞仇敌。为此,他不顾一切,毅然走上了摇摇晃晃的独木桥。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喧闹非凡,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在上演一出欢闹的人间喜剧。叶枫就站在剧台上,可他却对身边的一切都茫然不知。他陷入了痛苦的思索当中,两眼迷惘地望着前方。摩肩接踵的人群在他眼中是空空如也。推销电话卡的,分发广告宣传单的,站在店门口笑脸相迎顾客的店员,他们都在叶枫走近他们时对他含笑说着什么,可是他却充耳不闻,只顾往前走,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以至于他们都用诧异的目光盯着他步履沉重的背影,有的还骂骂咧咧地说:“这家伙,不是个傻子就是神经病。”可叶枫依然置若罔闻。
迷迷糊糊的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不等司机问他去哪,叶枫就直接报出了他的目的地——枫丹白鹭,然后就紧闭着嘴,继续他混乱不堪的思绪。他的思绪仍然停留在那座破烂不堪的独木桥上,他像一位技艺高超的高空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一样,努力保持身体平衡,缓步向前走。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急切的呼唤,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呼唤他回去。那声音太熟悉了,就是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在枪林弹雨炮声隆隆中,他也能准确无误地分辨出来。他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是他心爱的芸儿痛不欲生的呼唤,是她的心灵爱的呼唤。他继续向前走,身后如泣如诉的呼唤声渐渐变弱了,可是他的身体却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的心也在颤抖,在呼唤着身后的爱人:“芸儿,别哭,等我回来,很快的,我只要过去亲手杀死那个欺世盗名,道貌岸然的家伙就立刻回来,从此我再也不离开你半步。相信我吧,芸儿,就让我去完成这个我必须完成的心愿吧!”
出租车到了枫丹白鹭,叶枫下了车,看着车尾冒着轻烟的出租车在眼中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直到完全消失后,他才慢慢地从混沌不开中清醒过来。一阵风吹过,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伸展了一下疲惫的身体后,转身向大门走去。
陈子豪在办公室里品茶,看见叶枫走进来,他并没有起身相迎,也没有打招呼,只是给他沏了杯茶。叶枫也没说话,坐下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三杯茶入肚后,齿颊留香,只可惜叶枫不是专程来品茶的,再香的茶他也无心品尝。陈子豪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人就在楼下,要不你先从门窗外看一下,觉得行就见一见,不行的话我就让她回去,回头我再找过。”
“好吧。”叶枫沉吟了片刻才艰难地说,仿佛说出这两个字要耗费很多精气神似的。
楼下有一间大包厢,是小姐们平时的休息室,没客人陪时她们就在这里坐着等。闲得无聊了,她们就唱唱歌,打打扑克,嘻嘻哈哈的互相逗着玩,有时还轮流说一些客人调戏她们时说过的黄色笑话或者荤段子。精神极度空虚,灵魂麻木不仁的她们根本不在乎浪掷青春,整日沉溺于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荒淫生活里,一个个放浪形骸,极欲纵乐。从她们的脸上看不到她们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冰清玉洁,清纯矜持的神情,有的只是浓妆艳抹下肆无忌惮的浪笑。她们习惯于抽烟,喝酒;习惯于如狂蜂浪蝶般围在男人身边,嗲声嗲气地撒娇寻欢;习惯于在男人的怀里装作万种风情地卖弄风骚;习惯于和男人赤裸裸地说些下流恶心的话;习惯于他们罪恶的双手在她们赤裸的身体上到处游走。她们出卖的不仅是肉体,还有她们的灵魂和尊严。在她们年幼的时候,她们的灵魂也曾经是纯洁无瑕,她们也曾经有过美好的梦想。可如今这一切都被金钱腐蚀得千疮百孔。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她们用美丽而又肮脏的身体满足男人们的肉欲,目的就是让他们满足她们对金钱的渴望。在赤裸裸的金钱与色欲的交易中,她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为了达成交易,为了获得金钱,她们可以恬不知耻地叫付给她们金钱的男人为“老公”,“亲爱的”,可事实上她们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老公”或者“亲爱的”姓甚名谁来自哪里。她们姣好的容颜,吹弹即破的肌肤,曲线玲珑的身体,令人羡慕的美丽,包裹的却是一颗丑陋的心,一颗肮脏的心。
透过门上的玻璃,叶枫看见屋内的沙发上坐着几个正在吞云吐雾,嬉笑打闹的小姐。她们的确长得很美。可是身体的美,若不与聪明才智相结合,就是某种动物的东西。在叶枫眼里,他看见的只是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动物而已。在陈子豪的指点下,叶枫才看见在最里端的角落里坐着一位秀发如云的女子,她虽然也和其他的几个小姐一样在抽烟,可是她却没有如她们一样发出浪荡的淫笑。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稍显昏暗的角落里,一脸的冷若冰霜,仿佛置身世外。她和她们几个在一起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一只安安静静的鹤和一群吵吵闹闹的鸡。
看过之后,叶枫冲着陈子豪点了点头。陈子豪也没有说话,把叶枫领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包厢里,然后才开口说:“我这就去把她叫来,你单独和她聊聊。钱我会给她,说是我的一个朋友想让她陪着说说话,解解闷。其他的我暂且不说。如果你觉得行,咱们再商量看怎么跟她说。”
叶枫感激地拍了拍陈自豪的肩膀,点点头。陈子豪出门后随手带上房门,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紧闭的门将光线挡在了门外,只是点点幽暗的光漏了进来。这是间给客人准备的小包厢,门上没有可以透视的玻璃。叶枫走到门边,按下开关按钮,朦胧的灯光从贴着墙纸的墙壁上的壁灯里透过磨砂玻璃射了出来。叶枫无心观察屋内的摆设,他径直走到正对着门的长沙发前,转身坐下。
门开了,一个服务员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是个女服务员,她冲着叶枫甜甜一笑,走到茶几前,把盘子搁在茶几上,然后把盘子里的几个盛着各种小吃的碟子放在茶几上,还有一瓶红葡萄酒和两只高脚杯。服务员很熟练的开启了葡萄酒的瓶塞,然后才轻声细语地说:“叶先生,您还需要什么吗?”
“你是新来的吧?我好像没见过你。”叶枫说,“帮我拿瓶矿泉水和一个玻璃杯。”他把一只高脚杯递给她。
“是的,我才来不到一个月。”服务员接过高脚杯,说:“不知您要喝什么牌子的矿泉水?”
叶枫想了想,说:“随便,你看着办吧。”
服务员答应一声,转身走了。不一会,她又托着一个盘子回来了,把一瓶依云矿泉水和一个方形平底玻璃杯放下后,就又走了。拧开瓶盖,倒上半杯矿泉水,叶枫端起玻璃杯,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上,浅浅地喝了一口有点冰冰凉感觉的矿泉水。
“咯、咯、咯”的敲门声响起。叶枫一边起身朝门口走去,一边不假思索地说:“请进。”
门锁转动了一下,开了,那位鹤立鸡群的小姐出现在叶枫面前。由于刚才隔着门窗玻璃看,而且屋内灯光昏暗,叶枫看得不是很清楚。现在,门外的亮光将她完全展露在叶枫面前,她一袭黑色吊带长裙,显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一头飘逸的秀发搭在洁白细致的肩膀上,一黑一白,相得益彰,更加衬托出她动人心魄的美丽;清秀如水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红晕,在身后明亮的光线映照下,显得姣美妩媚;乌溜溜的一双黑眼睛,闪烁着一丝慌乱和胆怯;薄薄的嘴唇轻轻动着,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里的慌乱和胆怯挂在了唇上;小巧的鼻子就像动人心扉的温玉雕琢而成,镶嵌在她那惊艳般美丽的脸上,简直是上帝造人的神来之笔。
“先生,您好!是陈老板让我来陪陪您。”姑娘的话透着一丝冰冷,飞进了叶枫的耳朵里。如果滤掉这一丝冰冷的感觉,那么她的声音不说如莺啼燕啭般清脆,至少要悦耳动听许多。姑娘走了进来,转身关上房门。等她再转过身来面对叶枫时,她的冷艳就被灯光描得若隐若现,如隔雾的山一样朦胧。姑娘试图迈出轻盈的步伐,可叶枫却看见她看似轻盈的步伐有点别别扭扭的僵硬。或许是她目光中的慌乱和胆怯已经蔓延到了全身,临近时,叶枫竟然看见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就像一个衣着单薄的人站在冰天雪地的户外冻得瑟瑟发抖。叶枫知道,她的瑟瑟发抖是因为他,是他让她感到慌乱和胆怯。她是一个妓女,一个以博得男人欢心,为其提供性服务而换取一定报酬的女人。男人就是她的上帝,即使是她在心里痛恨“上帝”,诅咒“上帝”。可在“上帝”面前,至少表面上她也应该做到强作欢颜,曲尽逢迎,而不是慌乱,胆怯得瑟瑟发抖。叶枫有点疑惑不解。
走到沙发前,姑娘拘谨地坐在叶枫身旁,两人之间有一道明显的空隙。也许,她是有意在他俩的身体间留下这道空隙,她可能希望这道空隙是一堵无形的墙,隔着他俩的身体,却又能看见对方的身体和举止,能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叶枫侧过脸去,近距离地望着她那十分迷人的双眸,穿过慌乱和胆怯,他看见了隐藏在后面的深沉的忧郁和哀愁。她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睛,逃避着叶枫锐利的目光。
“小姐,你别紧张,也别害怕,我只是请你来陪我坐坐,说说话。”叶枫很坦诚地说。
姑娘用诧异,疑惑的目光望着叶枫,她的目光在审视着这个面色平静祥和的男人。她是有理由感到惊诧和疑惑,在她所接待的男人当中,没有谁出钱仅仅是为了让她陪着说说话,所有光顾她的“上帝”都是用贪婪的目光色迷迷地盯着她的脸,盯着她高耸的胸脯,盯着她曲线玲珑的身体,像是用目光就能扒光她身上的衣服,任意抚摸她光滑如玉的肌肤似的。而最终他们不仅扒光了她的衣服,毫不温柔地抚摸她,而且还像凶猛的野兽一样蹂躏她,以满足他们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肉欲。这些在她的心中,在她的灵魂里,都烙下了深深的耻辱的印痕,无法磨灭的烙印。在她看来,她不过是男人们用来发泄性欲的工具罢了,她吸引他们的只有她与生俱来的美丽。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上帝”,居然不是贪图她的美貌,而是仅仅让她陪他坐坐,说说话,这可能吗?花钱请妓女陪着聊天,谁会相信呢?
“我知道你不信,这确实是有点令你难以置信,不过这的确是真的。我不否认我对你是有所企图的,但绝不是寻欢作乐。今天,我只想让你陪我坐坐,说说话,仅此而已。”叶枫说话的声音既轻又平缓。他说话的语气中透出的真诚和他脸上坦坦荡荡的神情也许真的打消了姑娘的疑惑,她的脸上慢慢露出了淡定恬静的笑容,目光也变得柔和了。姑娘将身体朝叶枫蠕近了点,那道空隙立即变窄了,不仔细看还以为两人的身体紧挨在一起,就像两个朋友亲热地坐在一起。就算是这道空隙真的不存在了,也只能说明他俩的身体挨得很近而已,但是他俩的心依然相隔遥远。那道空隙对于两人的心来说就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至于空隙是宽还是窄,都无关紧要。
“先生,听您的语气,好像不大开心,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来,我陪您喝杯酒吧。”姑娘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拿起酒瓶,却惊奇地发现叶枫的面前放着一瓶业已开启的矿泉水,玻璃杯中还有小半杯澄净的水,她愣住了。
“对不起,我已经戒酒了,我就以水代酒陪你喝吧。”叶枫举起了自己的方口玻璃杯。
姑娘回过神来,秀美的脸上闪现一丝甘露般的笑容,笑得很自然,刚进门时冷若冰霜的神情已经消失了,目光中也不见了慌乱和胆怯。姑娘倒上酒后,两人轻轻碰了碰杯,都浅浅地喝了一口,又不约而同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叶枫从未与风尘女子如此近地单独相处过,他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有许多话要对她说,说准确点是有许多问题想问她,却又不知从何问起。而这位姑娘已经习惯了男人在她面前滔滔不绝地说,而她却总是三缄其口,她不懂得如何说一些讨男人欢心的话,只是在男人问她时,才被动地开口,简短地回答他们的问题。甚至在床上,她也都是处于被动,从始至终,她都是被动地完成在她看来是无比肮脏,丑陋的交易。因为她的被动往往不能满足男人的肉欲,所以他们对她很气恼,付钱的时候有的还会骂她像具僵尸。在他们离开后,她握着他们扔给她的钱,总会流下耻辱的泪水。她应付男人唯一的方式就是陪他们喝酒,用酒精来麻醉灵魂。而今天她唯一的技能也用不上了,她是既惊喜又不知所措。
“小姐,请恕我冒昧,你真的很美,就像一块纯洁无瑕的美玉。”话一出口,叶枫就后悔了,可是已然追悔莫及了。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她的确很美,单从相貌来说,完全可以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可她是一个妓女,怎么能用纯洁无瑕的美玉来形容一个妓女的容颜之美呢!那不是在赞美她,而是莫大的羞辱。只有守身如玉,洁身自好的纯情少女才配得上如此完美的赞誉。
姑娘脸上的笑容立刻变成了痛苦不堪的神情,跟着,一抹晦涩,无奈的苦笑紧紧贴在痛苦不堪的神情上面。“纯洁无瑕?现在的我除了这颗跳动的心还残存着一丝纯洁外,从头到脚都是肮脏和污秽。”姑娘嗤之以鼻地说,她的声音冷得就像一把寒气森森的冰刀,扎在叶枫的心上。
“对不起!你看我这张嘴,我……我真是无心伤害你,我……姑娘,你能原谅我吗?”叶枫十分尴尬,支支吾吾地说。他是真心想弥补对她无意识的伤害,只是表达得有点语无伦次。
姑娘双手掩面,手哆哆嗦嗦的,她内心的痛苦从颤抖的手上一点点抖了出来,如云似雾般在屋内弥漫开来。叶枫被她无声的痛苦所包围,而且越围越紧,就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的脸由白渐渐变红,连气也喘不过来。姑娘缓缓放下双手,就像变脸似的,脸上又换上一副笑容,只是那份晦涩和无奈却没办法给变掉。她叹了口气,说:“这不关您的事,是我自己作的孽呀!我是自作自受。”说完,她转过头来看着叶枫。她被叶枫涨红的脸和喘不过气来的样子给吓坏了,不知道怎么一下子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姑娘惊慌失措,一会儿拍拍叶枫的后背,一会儿又用手揉他的胸口,嘴里慌慌张张地叫喊着:“先生,您这是怎么了?先生……您……您别这样……”她真是吓坏了,吓得眼泪都涌出来了,晶莹的泪水在她黑黑的眼睛里转动着,就差哭出声来。
一阵急促的喘息,胸脯剧烈地起伏,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叶枫这才渐渐回过神来,脸上的红才慢慢消退。姑娘紧紧抓住叶枫的手,由于过度紧张和害怕,她的双手抖个不停,手心里汗津津的。回复常态的叶枫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她的手心又热又湿,他平静地对她笑了笑,说:“没事了,你别紧张,我只是有点胸闷。”
叶枫的手挣了一下,姑娘这才意识到她不知何时死死抓住他的手,她赶紧松开,脸刷地一下红了。幸好在柔和昏黄的灯光下不甚明显,不过却平添了一股妩媚娇羞的风韵,撩人魂魄。她悄悄地低下头,低垂的秀发遮住了羞红的脸颊。叶枫只能看见她的黑发上闪烁着朦胧的光芒,就像黎明时分穿过纱窗飘进来的一缕温馨的晨光,格外迷人。
这个意外的小插曲不但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也悄然改变了两人接下来谈话时的心情和语气。姑娘不再显得拘谨,虽然她的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冷漠,但她的声音却变得温存,随和起来,就像面对的是一位不用时刻提防的朋友一样。显然,她已经原谅了叶枫,她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是害怕这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男人对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即使他真的有什么企图的话,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他是她的客人,目前来说就是她的上帝,而上帝是可以为所欲为的。除了姣好的容颜和令人销魂蚀骨的身体外,她还能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东西呢?假如他真的需要,就拿去吧,这本来就是他的权利。更何况他和之前她所经历过的任何一个男人有着非常明显的不同。她觉得他就像是一位有着一副好心肠的上帝,对于这样的上帝,是不必感到害怕的,也不必提防什么。而对于叶枫来说,这个小插曲却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没有勇气去向她询问一些他迫切想知道的实情。虽然这些对于他而言是这次谈话中最重要的内容,可他还是决定今天不再提起。
心情放轻松下来后,两人说起话来也就自然了许多,姑娘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被动地说。可以说在和叶枫的交谈中,她是处于主动状态的,她的话明显比他的多。姑娘坦诚地告诉叶枫,她非常感激他刚才的情绪失控,正是他的情绪失控让她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上一个好人了。
听了姑娘的话,叶枫真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他为自己用虚伪的言行举止欺骗她而感到羞愧,感到无地自容。“我是不是一个好人?”叶枫扪心自问。答案很显然,他认为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好人,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卑鄙到竟然去欺骗一个被人唾弃,千夫所指的妓女。他鄙视自己,真想将他的丑陋龌龊的心袒露在她面前,大声对她说他不是一个好人,而是一个用心险恶,蓄意欺骗她的坏人。叶枫的心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不敢看她水润润的眼睛,他害怕在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阴险狡诈的嘴脸,害怕她看清他的真实嘴脸后会不屑一顾地鄙视他。叶枫痛苦极了,他在心中近乎神经质地疯狂咆哮,那是他的灵魂歇斯底里的宣泄,可是宣泄却找不到出口,在他的心灵里横冲直撞。叶枫真想大声叫喊出来,可是他的喉咙里像是被一个面团给堵了个严严实实,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脸上出现一阵阵可怕的抽搐,痉挛,脸色惨白,如同鬼魂附体。
姑娘看见叶枫清瘦的脸上近乎恐怖狰狞的扭曲和抽搐,可是她不再觉得害怕了,反而对他失去血色的脸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从心底冒了出来,她的心还因此而激动得为之一颤。有一瞬间,她的心灵产生了一个疑惑,怎么会对他产生亲切感呢?这个疑惑转瞬即逝。她没有为此而冥思苦想,也没有胡乱猜疑,她只是相信自己的感觉。人的感觉有时候与你眼中看到的有着十分明显的差别,甚至是天差地别。在这个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世界里,有的人一脸的和蔼可亲,可你见了总会莫名其妙地感到畏惧,恐慌;而有的人明明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般,你却偏偏倍感亲切。感觉就是如此奇妙,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而这种奇妙的感觉往往非常准确。
至于叶枫的内心在想什么,姑娘连想都没想。她主动端起叶枫的水杯,递给他,再举起自己的酒杯。一口喝干杯中的矿泉水后,叶枫突然发现堵在喉咙里的面团已经不在了,他长吁一口气,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
“先生,您喜欢唱歌吗?要不我唱首歌给您听吧。”姑娘说道。她的声音既轻又柔,犹如迎面吹来了一缕清风,叶枫听了竟然有点陶醉了,身不由己地点了点头。姑娘嫣然一笑,起身走到电视机前打开电视,然后抱着歌名册和两只麦克风回来,紧挨着叶枫坐下。这下那道空隙不见了,两人的手臂贴在一起。姑娘的心怦怦直跳,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紧张而又愉悦的感觉了,她低着头翻动着歌名册,不敢看一眼身边的叶枫。而叶枫对她的紧张和愉悦却毫无觉察,他把目光也落在了歌名册上。当翻到印有《鲁冰花》这首歌的一页时,姑娘的手停止了继续往下翻,她问叶枫是否喜欢听这首歌,叶枫欣然点头。她就合上歌名册,拿起遥控器,对准电视机按着歌名序号调好。
伴随着悠扬的乐曲声,姑娘动听的歌声也悠扬地响起。叶枫两眼盯着电视画面,凝神倾听她曼妙的歌声。姑娘的歌声像山间潺潺的溪水,在叶枫的心中静静地流淌;又犹如婉转清脆的鸟鸣,在他耳畔回荡萦绕。叶枫的心在恬静中沉醉,就像躺在洁白的浮云中随风飘荡。他缓缓闭上双眼,心驰神往的感觉开始飞翔,他看见自己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沐浴在灿烂明媚的阳光下,悠悠地睡着了;他看见自己在青山环抱的山谷中倾听流水,睨视流水;他看见自己化作一只欢快的燕子翱翔在春意盎然的天地间。他的心灵在姑娘美妙的歌声中得到了洗礼和净化,他的心空寂幽明,犹如世外桃源,纤尘不染。
姑娘的歌声停止了,但整间房子里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叶枫缓缓睁开双眼,脸上露出了圣洁的微笑,就像婴儿纯真的笑容。叶枫看见姑娘手握着麦克风,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朦胧而又迷人。姑娘放下麦克风,双手轻轻拭去眼中噙着的泪水。叶枫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夸赞她的歌声,在他的心中,她的歌声就是心灵的天籁之音。他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想将她轻轻地揽入怀中,用圣洁的身体语言来表达他衷心的赞美。他强压制住在心中风起云涌般的冲动,只是对姑娘报以一笑,他的笑容里已经包含了他所有的感受。叶枫以水代酒敬她,她欢喜不已地喝了一口。
接下来,姑娘又唱了一首《采茶歌》和一首《信天游》。她的歌喉确实与众不同,有着浓郁的山妹子唱民歌的韵味。可是叶枫脸上的笑容却在她的歌声中凝固了,激动的心也渐渐回复了平静,一缕忧伤悄然涌上心头。做她们这一行的也真不容易,不仅要用身体取悦于男人,还得用美妙的歌声去博取他们的欢心。想到这点,叶枫再也激动不起来。
其实,叶枫想错了,这是姑娘第一次在客人面前情真意切地一展歌喉,如此声情并茂的演唱不是说唱就能随口唱得出来的。在那些她内心嗤之以鼻的男人面前,她的歌声从来没有如此动听悦耳过,甚至她还故意唱得荒腔走板,她不想将她拥有的一切都出卖。
唱得兴起,姑娘有点意犹未尽,她怯生生地请叶枫也唱一首。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请客人唱歌,她不知道这个请求算不算是冒昧,会不会被他断然拒绝。叶枫想了想后还是答应了,他不忍心拒绝她。如果说姑娘动情的演唱是为他送上一份礼物的话,那么他答应她的请求就是礼尚往来。姑娘有些受宠若惊,脸上流露出喜不自禁的笑容,目光如盈盈秋水。
从姑娘手中接过歌名册,叶枫随意一翻,竟然翻到了英文歌曲目录,他不禁怔住了。很久没唱英文歌了,感觉像是很遥远的事情。看着一首首熟悉的歌名,叶枫情不自禁想起了已逝的老船长。英文歌就是老船长教他的,生性开朗的老船长可以在卡拉OK的伴唱下连着唱一个多小时。当年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漂泊的日子里,和老船长一起唱英文歌是叶枫难得开心的一件事。就唱一首老船长最喜欢的《Everything I do》吧,叶枫用手指了指歌名。姑娘一边帮他调出这首歌,一边非常吃惊地望着叶枫,目光中不经意流露出肃然起敬之情。
一曲终了,姑娘兴奋得直拍巴掌,清脆响亮的掌声就像是她用心灵的手掌拍出来的,特别动听。“很久没唱了,都有些走调了。”叶枫谦虚地说。
“先生,您太过谦了。真的,您唱得非常好。”姑娘十分认真地说,“这是我亲耳听别人唱英文歌曲唱得最好的。恐怕这辈子我都听不到这么好听的英文歌了。”说完,她颇为伤感地叹了口气。一声叹息中包含着她对命运的几多无奈。不过她马上又笑了起来,她不希望自己的唉声叹气破坏了屋内温馨的气氛。她接着说:“先生,非常感谢您动听的歌声,为了表示对您的谢意,请允许我为您跳一曲舞,好吗?”
这下是叶枫感到惊讶了。不等他点头同意,姑娘就俯下身去,伸手越过他的双腿去取他身旁的歌名册。在她弯腰之际,叶枫从她的吊带黑裙低垂的空隙间看见了她雪白圆润的乳峰和深深的乳沟,她的一对高挺的乳房被黑色文胸紧紧包裹着,而它们就像一对不听话的牛犊拼命挣扎,欲挣脱文胸的束缚,有一部分已经获得了自由。恰巧此时姑娘拿着歌名册支起弯下去的上半身,她的目光和叶枫的目光不期而遇,她看见叶枫的目光中尴尬和羞涩的光芒,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慌慌张张地逃避她的目光,将自己的目光匆匆移向别处。她看见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还仿佛能听见他急剧的心跳声。姑娘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裙口,穿过裙口与肌肤之间的空隙,她看见了自己丰满的乳房,她感觉到自己的乳房像是被电击了一下,颤动着。她冷冷地笑了笑,冷漠的神情如一层霜覆盖在她的脸上。
叶枫根本不知道姑娘选了哪一支舞曲,他一直低垂着头,内心有点莫可名状的恼羞成怒的滋味在翻腾。他为自己的尴尬,羞涩,心慌意乱,脸红,心跳加速而暗自气恼。那有什么?不过是无意间的匆匆一瞥,况且还是她自己探过身来,并不是自己有意去偷窥,为什么要表现得像做贼心虚似的?抬起头来,表现出你的襟怀坦荡,别把自己弄得像个伪君子似的。叶枫在心中为自己辩解,他苦笑着摇摇头,乱作一团的心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当叶枫把头抬起来时,音乐已经响起,姑娘站在他面前,一脸神秘莫测的微笑,望着他。叶枫泰然自若,用镇定,坦然的目光迎接她嘲讽似的笑容和幽幽的目光。在轻轻缓缓的乐曲声中,姑娘宛若亭亭的黑天鹅翩翩起舞。
渐渐的,叶枫被她优美的舞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中仿佛真的出现了一只高贵的黑天鹅迈动着优雅轻盈的舞步,姑娘袅袅婷婷的身影不见了,只有这只黑天鹅在他宽广的梦幻世界里跳出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
忽然,黑天鹅不见了,那幅美轮美奂的画卷也在电光石火间消失了,叶枫从虚无缥缈的梦幻世界里回到了现实世界里,仅仅是眨眼的工夫,他就穿越了一个世界。姑娘身上的吊带长裙不见了,她美丽的双肩傲傲然,纤毫毕露。她正扭摆着霜雪凝脂般的腰身,夸张地做出各种淫荡的动作,完全不见了刚才翩翩起舞时的优雅和高贵。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成了一个浑身上下充满野欲的女人。可是她的动作虽然夸张,但太僵硬,就像一个初学者生硬的模仿,不伦不类的。姑娘的嘴开始颤动,她的脸也开始扭曲,抽搐,她的双手正绕转在身后,试图解开文胸的搭扣。她的手好像不听使唤,怎么也解不开,她的脸上露出了痛苦,恼怒的表情。姑娘迅速把双手扭转回来,直接拽住文胸的两侧,用力向下一撑,无带文胸就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终于被驯服了,乖乖地沿着她的冰肌玉肤无声地滑落,落在她纤细的腰间。她的那对高耸坚挺的乳房毫无顾忌地裸露在叶枫眼前,它们美得惊心动魄,美得就像圣母的乳房。
叶枫被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给惊得目瞪口呆,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不堪入目的场面,她竟然寡廉鲜耻到用她美得令人炫目,令人窒息的身体向他卖弄风骚,把他当成一个饱暖思淫欲的嫖客,叶枫深深地感到震惊和屈辱。当他从猝不及防的惊愕和窘迫中醒悟过来时,姑娘正在伸手一点点地向下褪她的纯黑色的小内裤。叶枫内心的羞辱感像炸弹引爆了,他的心被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双手像钢钎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她的双手,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向她喷射出去。姑娘被叶枫怒不可遏的样子给吓坏了,她的纤纤素手感觉像是被夹断了一样,一阵阵钻心的痛袭来,她的脸异常恐怖地抽搐着,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慌乱,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震慑住了,瞠目结舌,惊恐万状。她怎么也弄不明白,刚才还彬彬有礼的叶枫怎么刹那间就变成了一头发狂的野兽,他这副凶相简直就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姑娘想叫喊,可是由于惊吓过度,她的嗓子暂时失去了正常功能,嘴巴一张一合的,可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叶枫从姑娘的眼睛里看见了两团喷薄而出的怒火,他猛然间意识到他不该如此如疯似狂,马上他就清醒过来了。他身不由己,打了个寒战,贯注全身力气的双手松开了,他不敢目视姑娘洁白如雪的胸脯,更不敢看她那对美得惊世骇俗的乳房。其实此时,姑娘的乳房和叶枫刚才看见的已经完全不同了,它们在颤抖,酡红的乳头也不再骄傲地凸起,而是惊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白皙细腻的皮肤布满了一个个丑陋的小疙瘩。叶枫闭着眼睛绕到姑娘身后,为了帮她把内裤和文胸重新穿上,他不得不睁开双眼。姑娘的后背如同一块浑然天成的汉白玉展现在他眼前,他甚至都能闻到她身上冰肌玉脂的芳香。叶枫赶紧屏息凝神,他没有伸手去轻轻抚摸的欲望,一点也没有,他的目光看到的不是如一块温玉的后背,而是穿透了她的后背,看见了她的心在痛苦地呻吟。叶枫伸出颤抖的手为她拉上内裤,再帮她把文胸拉上,重新裹缚住她那对不听话的乳房。他的手不可避免碰到了她的肌肤,他没有感觉到光滑细腻,反而有种触电般灼痛的感觉。叶枫又蹲下身去,从地上拉起黑长裙给她穿上,将两根细细的吊带重新搭在她柔若无骨的双肩上。默默地做完这一切后,叶枫才长长地吐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气,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圆满地完成了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似的。他的心中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有的只是忧伤和迷茫,就像一个迷路之人面对前路漫漫时的无奈。
调匀呼吸后,叶枫才走到姑娘面前,她脸上的惊慌,困惑,恐惧已经黯淡了不少,但还没有回复如初,她的嘴唇跟她的脸色一样惨白,就像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粉底。叶枫愧疚地对她说:“对不起,吓着你了。我……我真的不想你这样。”他支支吾吾的话语穿透了笼罩着他俩的死一般的沉寂,同时也穿透了她内心的惊恐。“啊”的一声,她终于发出了声音,仿佛这一声“啊”穿越了漫长的时空隧道好不容易才到达,让她焦灼不安地等待了太久。
泪水像三月里的小雨一样不停地流淌,顺着脸颊滴落在姑娘的黑色长裙上,被吸收后变得无影无踪了,就像一个顽皮的魔术师变戏法一样,把她洒落的泪水给变没了。突然,姑娘扑入叶枫的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她的嘴唇压在他的肩上,“呜呜”的哭泣声异常低沉。她的泪水浸湿了叶枫的衣服,贴在肩上,冰凉的感觉从肩头一直流入心里。叶枫有点手足无措,他的双手绕到她身后,悬在空中。他不知道是该抱住她呢,还是狠心地让它们垂落下来。叶枫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周芸殷殷期盼的目光,她的目光里蓄满了浓浓的爱。怎么能背着她去拥抱另一个女人呢?而且还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妓女。那是对她的背叛,对她圣洁的爱的无情亵渎!叶枫的手一点点往下滑。可怀中的这个姑娘她也是个女人呀,她也需要关爱,也需要拥抱。这是不带任何私心杂念的拥抱,与欲望无关,与性更是毫无关联,纯粹只是人与人之间高尚纯洁的拥抱,就像父亲拥抱自己的孩子一样。她是个妓女不错,可妓女也是人呀,她也有纯洁无瑕的一面呀。叶枫啊叶枫,你不是胸襟坦荡吗,你不是光明磊落吗,那就伸出手去拥抱她吧。你不会失去什么,那不是对芸儿的背叛,也不是在亵渎她的爱。而对于怀中的这个女人来说,一个纯洁的拥抱或许就会化作她心灵的温泉,滋润她干涸贫瘠的心田,说不定她心中那颗干枯的人性的种子就能复活,就能生根发芽,就能茁壮成长;或许她将就此悔过自新。怎么就不能给她一个无欲无求的拥抱呢?她是多么需要这样一个拥抱呀!叶枫,去拥抱她吧!
思想的斗争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不分出胜负,战争就不会停止。叶枫的思想在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争后,终于有一方获胜了。他又将垂落的双手举了起来,坚定地落在了姑娘的背上,轻轻拍打着她的微微起伏的后背,就像慈祥仁爱的父亲无声地宽慰受了委屈的女儿一样。
呜呜咽咽的哭泣声终于止住了,姑娘慢慢从叶枫的肩上抬起头来,像是不舍得离开似的,特别缓慢。她用搂住他的脖子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叶枫的怀抱。“先生,谢谢您能给我一个如此温暖的拥抱,这一生我都不会忘记。我没说错,您真的是一个好人,刚才是我不好,是我误会了您,我以为……”她没有再往下说,她无法将她的误解通过语言的形式表达出来,她根本说不出口,说出来就是对她称之为好人的叶枫高尚的灵魂最残酷无情的亵渎,她真的相信了他是一个好人,一个让她感动得流泪的好人。
“姑娘,你错了,我不像你所说的是一个好人,正相反,我是一个对你怀有阴险目的的卑鄙小人。当你知道了我对你的真实意图后,你就不会再认为我是一个好人了。”终于说出口了,这一次,叶枫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仅仅维持了非常短暂的一瞬间,他就发现还有更重的负担压在他的心上,他又感到困惑和迷茫。难道为了释放这个小小的重负,而宁愿让更大的重负一直压在心中吗?这样做值得吗?叶枫不知道如何回答心中的疑惑,他痛苦万分,却又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心灵痛苦的煎熬。
姑娘伸出手去拉住叶枫的手,温柔地对他说:“先生,我可以这样吗?”
叶枫看了看她,她的眼睛放射出柔柔的光波,里面流露出一种让他无法拒绝的真情。面对真情,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不会拒绝的。姑娘拉着叶枫坐回到沙发上,她一直握着他的手,就像握着亲人的手一样自然亲切。“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都觉得你是一个好人。”她说话的语气坚决如铁,不容置疑,“能告诉我你的目的吗?看得出来你有难言之隐。我只是想不明白,像我这样一个风尘女子,除了这一身皮肉外,还有什么能……能帮助您的?”姑娘的脸又红了,她本想说“服务”一词的,她已经习惯于把她与男人之间的交易定性为服务。可是面对叶枫,服务两个字就是一种玷污,是奇耻大辱。她对他心生感激之情,又怎么会去玷污他呢。
沉默了足有两分钟后,叶枫异常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现在一想起来,我就觉得自己卑鄙无耻至极。”他抬起头,用忧郁凄楚的目光望着她,接着说:“姑娘,你让我好好再想想好吗?我现在心乱如麻,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姑娘听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个深深陷入痛苦迷茫之中无法自拔的男人,她的心隐隐作痛,情不自禁地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叶枫顺从地将头埋在她的胸前,他能感觉到他的脸就贴在她的双乳之间,她的乳房是那么柔软,又那么富有弹性。刚才他仅仅只是无意间看了一眼就心慌意乱,不能自持;现在却将脸贴在上面,心中除了感受到一丝温暖外,再无别的什么,感觉就像靠在母亲的胸前一样,心中只有温情。想到母亲,叶枫的泪水夺眶而出,透过姑娘薄薄的黑裙,沾在她的乳房上。她立刻就感受到双乳传来的冰凉的感觉。她没有羞红了脸,身体也没有任何轻微的颤动,她仍然抱着他的头,仍然让他的脸贴在她的双乳上。就像刚才他拥抱她一样,她抱着他的头也是无欲无求,所以她的脸上露出的是平静宁馨的笑容。她只是在想,她的笑容一定就像早晨冉冉升起的太阳,她看见希望的曙光在微笑。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出枫丹白鹭时,迎面吹来一阵凉爽的风,感觉就像婴儿用肉乎乎的小手抚摸脸颊一样,叶枫的心为之一震,混乱的思绪也被这一震而灰飞烟灭了。刚才在包厢里的一个多小时就像是在虚无缥缈的梦境中度过一样,叶枫真希望那只是一场梦而已,梦醒时分,只需付之一笑,即使是苦涩的笑也无所谓,笑过了梦也就不存在了。可是刚才发生的一切却不是一场梦,姑娘的泪水还残留在叶枫的肩上,而他的泪水此时此刻也一样还留在她胸前的裙子上,甚至她的双乳上还沾有他的泪水。泪水会被她的体温蒸发掉吗?还是会沁入她的心里呢?蒸发掉和沁入她的心里有区别吗?区别是什么呢?叶枫的脑海里冒出一个个问题,不一会就挤满了,他的思绪又乱了。
夕阳拖着一抹余晖挂在天边,晚霞嫣红兮兮,像在燃烧。叶枫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湖畔。微波荡漾的湖面上泛着晚霞倒映的红色光芒,大片的红光随波荡漾,如同一群群顽皮的孩子不停地眨动眼睛,一闪一闪的,煞是迷人。只可惜如此美景却无法吸引叶枫的目光,他坐在湖边的青石栏杆上,身后有几只白鹭扑打着双翅掠过水面,发出悦耳的啼鸣,可是叶枫却没有听见。他的耳旁仍然回荡着陈子豪的声音。是啊,怎么会对她心慈面软呢?怎么会如此优柔寡断呢?没错,她是值得同情,她是被诱骗,被逼迫才出卖自己的肉体,可这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是心甘情愿去做妓女的,相信每一个妓女都有值得同情的不幸遭遇。难道就因为她值得同情就放弃谋划已久的报复计划?怎么能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妓女而让郑兵继续潇潇洒洒地活在这个世上呢?一想到郑兵,愤怒,仇恨的火苗就在叶枫的心中蹿了起来,将理智,情感,道德等等烧成灰烬。强烈的报复欲望再次完完全全占据了他的心。不,绝不能放弃!叶枫再次做出了决定,同时他也为自己的决定找到了可以让他感到心安理得的理由——即使他放弃,不去利用她,她还不是照样被人当作摇钱树,被人利用吗。虽然利用的目的不同,但是本质并无区别。为了让心中的罪恶感不再疯狂地折磨自己的灵魂,叶枫又做出了另一个决定——只要她答应帮他,无论成功与否,都想方设法帮她脱离苦海,多给她一些钱,让她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这也算是对得住她说他是一个好人这句话了。还是陈子豪说得对呀,结果是最重要的,手段是次要的,有时为了想要的结果可以不择手段。叶枫站起来,转身望了望波光潋滟的湖面,目光里蓄满了坚定和执著。迈着轻松,稳健的步伐,他朝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