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炎夏酷暑已经将烈日的燥热宣泄殆尽了,阳光再也狠毒不起来了,而且变得越来越温柔了。在北方,正值金秋季节,秋高气爽,树叶已经悄然变黄,秋风习习中还透着一丝寒意。不用说,秋色是宜人的,黄菊吐艳,金桂飘香,秋水盈盈,漫江碧透,果实累累,五谷丰登,天高云淡,秋风送爽,秋月如镜,枫林尽染,秋天的美景是美不胜收,使人应接不暇。可在南国的厦门,十月,人们还感受不到浓重的金秋气息,四季常青的树叶和草坪根本无法提醒人们秋天已经悄然来临。人们见不到秋天的身影,听不到秋天来临的脚步声,也闻不到秋天那缕干爽的清香。只有在和煦的阳光下,在越来越凉爽的海风中,在夜凉如水中,才能感觉到夏天已经离世人而去,人们凝视远方的双眸才能看见火红的夏日的影子已经渐行渐远,越来越模糊,渐渐地变成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小红点,最终消失得杳无踪影。夏天走了,秋天自然就来临了。
鼓浪屿的沙滩正面临着越来越小的窘境。沙滩就是海滨城市的金字招牌,是吸引八方游客纷至沓来的聚宝盆。美国纽约绵延不绝的沙滩就像一条金色的缎带,在蓝天碧水的映衬下,格外美丽迷人。再看看这条金色缎带上数不胜数的游客,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风景如画的沙滩对于海滨城市来说,就像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悉尼,摩纳哥,夏威夷,昆士兰的黄金海岸,长滩岛,马尔代夫,巴西的里约热内卢等等举世闻名的旅游胜地,有哪一个缺少了一条蕴藏着无限魅力的金色缎带呢。就拿国内的海滨城市来说吧,大连,青岛,深圳,三亚,哪一个城市的沙滩不是遍地是金呀!它们就是金沙滩,铺满金子的沙滩。别说和享誉世界的夏威夷,黄金海岸相提并论,就是与国内几座著名的海滨城市相比较,厦门的沙滩,严格来讲是鼓浪屿的沙滩,简直就不能称其为沙滩,它实在是太小了,用金色缎带来形容会贻笑大方的,也许只能用一根细细的金色短发来形容吧,实在是难以吸引世人的目光。如果不是因为鼓浪屿声名远播的话,那么还会有多少游客会站在这根细细的金色短发上,极目远眺美丽的厦门湾呢。
周芸和叶枫站在鼓浪屿的沙滩上,静听朱翠玲的慨叹。虽然朱翠玲说得很有道理,可周芸还是对鼓浪屿的沙滩情有独钟,因为这里可留下她美好的回忆。在她看来,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鼓浪屿的沙滩更美丽迷人的沙滩了。
十一长假刚过,鼓浪屿的沙滩上不见了游人如织,人头攒动的热闹场面。沙滩上细腻的黄沙在阳光下反射出迷人的光泽,和波光粼粼的海面连成一片,就像一个整体一样密不可分。涨潮了,海水一次次努力冲上沙滩,似乎想将沙滩完全纳入大海的怀抱,周而复始地不懈努力。海水冲上沙滩后仿佛已经筋疲力尽了,只好无奈的退却。被海水浸泡过的细沙失去了耀眼的金色,它的晦暗无情地将大海与金色的沙滩分隔开来,它的存在似乎是在提醒游人,虽然大海与沙滩紧密相连但是它们是不能合二为一的,即使大海借助月球巨大的引力永不停息地尝试着,结果都只能是无功而返。但是潮起潮落却给迷人的沙滩和深邃的大海平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是一道时刻在变动着的靓丽风景。周芸和叶枫静静地欣赏着眼前这道靓丽风景。
今天是叶枫头上的伤口愈合拆线后,严格来说的第一次走出家门。在养伤的这段日子里,除了去医院拆线和到楼下附近晒晒太阳,散散步以外,周芸和他终日厮守在家中。公司的一切事务都由李翊,杜平和胡斐打理。交接工作非常顺利,和他们预期的可以说是如出一辙。今天是星期六,天清气朗,一起床周芸就想到了带叶枫去鼓浪屿走走,散散心。说实话,整天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她自己也觉得闷。说去就去,打个电话邀上胡斐和朱翠玲,他们很快就登上了鼓浪屿。
虽说是周末,但由于国庆黄金周刚过,鼓浪屿上的游客较平日里少了许多,小小的岛屿沉浸在一片静谧中。四个人就在这犹如身处空山幽谷的静谧中游览岛上的秀美景色。站在日光岩上俯瞰被郁郁葱葱的树木覆盖的鼓浪屿,一幢幢小巧别致,却又古香古色的房舍零零落落隐没其中,就像是绿草茵茵中几朵盛开的野花,将一片翠绿点缀得春意盎然。虽然已经投入秋天的怀抱了,可在这四季常青的南国边疆,秋天和春天是如此的相似,以至于登高望远的周芸他们竟然产生了春回大地的奇妙感觉,不禁心旷神怡。接下来,他们步入了花团锦簇的菽庄花园,花园虽说靠海,但行走在路上却看不到海,进园就有一堵黄墙挡住人的视线,待转出月洞门,绕过竹林,才突然“海阔天空”。花园建造分藏海园,补山园两部分,藏海园内的四十四桥,乃全园主景,因花园的主人林尔嘉先生于1913年建造花园时四十四岁而得名,此桥下有闸门,把海水引入园内,构成大海,外池,内池三处,把大海藏进去。在月夜,坐在亭里,看皓月当空,静影沉壁,令人浮想联翩。月下涛声,轻如细语,仿佛在和人谈心。周芸被园内如诗如画的美景给吸引住了,流连忘返。她还说一定要找个时间和叶枫来欣赏月夜下花园的美景。
他们一路游来,心情大好。中午时分,在一家露天餐馆,他们随意点了几样菜,边吃边聊,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周围的桌子大多是空着的,多少有些冷清,可他们四人却并未受这份冷清感染,相反,他们的欢声笑语为周围的冷清注入了活力,吸引不少游客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他们确实令人羡慕。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能开开心心的欢笑对于一个人短暂的生命而言,是件值得欣慰的事情。笑口常开就是对美好人生的最好诠释。
尽管叶枫的脸上也挂着笑容,可相对于周芸,胡斐和朱翠玲灿烂的笑容,他的笑容就显得非常勉强,至少给周芸一种因为他们三个人笑所以他也得跟着笑的感觉。她的内心有点失落,但是她并未将内心的失落流露出来。其实,周芸明白她不该感到失落,现在的叶枫是不可能,也不应该像他们三个一样开怀大笑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立竿见影的。如果真的看见叶枫开怀大笑,她倒反而会忧心忡忡了。可是周芸还是希望他脸上的笑容能再多一点,笑得再灿烂一点。人的心理就是如此奇怪,理智与情感的对话总是难以达成共识,总是做着针锋相对的斗争。所以,人的思想就往往受它们的斗争所左右,在两者之间游移不定,时而受理智控制,时而又受情感支配。
吃完饭,周芸心中的失落感又不见踪影了,这一回理智在与情感的斗争中占据了上风。离开露天餐馆后,她兴致勃勃地提议去沙滩走走,四个人这才一路漫步来到这片美丽迷人的小小的沙滩。
海风习习,沙滩上来了一群小孩,他们用鞋子摆好两个球门,光着脚开始踢足球。圆圆的足球在他们的脚下滚来滚去,穿梭于两个球门之间,他们奔跑着,追逐着,乐此不疲。不一会的工夫,他们就满头大汗,有几个干脆赤膊上阵,白的,黑的,古铜色的肌肤上汗水淋漓,在阳光照耀下闪着亮光,像抹了一层防晒油似的。偶尔,足球会滚到海边,有时会落入水中,溅起一片片金色的水花。抱回来后,他们接着踢,没几下球面上就沾满了细沙,孩子们的脚上也尽是黄沙,远远看去就像穿了一双金黄色的丝袜。周芸站在沙滩的台阶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孩子们踢球,她回过头来问叶枫:“你以前也在沙滩上踢过球吗?”
叶枫被她问愣住了,他望着不停奔跑的孩子们,脑海中不断闪烁着自己从前踢球的镜头。“有过一回,那还是在读大学时。”想起来后,叶枫笑了笑说,“就是金辉送你的那张照片中的那场比赛后,拿了冠军,我们球队组织了一次野游,以示庆祝,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岛。在岛上的沙滩上,我们也和他们一样用球鞋摆两个门,分成两队就踢开了沙滩足球,好像最后还是我们这队输了。”
回忆之门打开了,叶枫走了进去,快乐的往事让他情不自禁露出了自然,愉悦的笑容。终于又见到了熟悉的笑容,这就是周芸一直期盼见到的笑容,就在吃午饭时她还在为他脸上不自然的笑容而心生失落感,现在她却是心里充满了满足感,陶陶然。虽然叶枫的笑容是淡淡的,根本无法用灿烂来形容,可周芸知道那是他发自内心的微笑,是她梦寐以求的微笑。周芸真想钻进他的回忆里,去感受他的快乐,去看看他踢球的英姿和风采。
“周芸,枫哥,你们快过来吧,别光站在那看了。”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周芸和叶枫看见朱翠玲赤脚站在被海水浸湿的沙滩上对他俩挥舞手臂。她的整个身体在海面上泛起的片片金光印衬下,远远看去就像披上了一件金色的婚纱,海风轻拂,金纱随风飘动,闪烁的金色光芒熠熠生辉。周芸忍不住脱口而出:“真美啊!”
就在周芸发自内心的赞美声中,胡斐拿起了相机不断调整角度和姿势,“咔嚓”声不断,拍下一幅幅美不胜收的画面。直到潮水退却,朱翠玲放下挥舞的手臂,他才停止拍摄。转过身来,他一脸自鸣得意地对叶枫和周芸叫喊:“快过来,我给你们拍几张沙滩浪漫情侣照。”叶枫和周芸相视一笑,手牵着手向胡斐和朱翠玲走去。
脱下旅游鞋和袜子,叶枫将牛仔裤的裤腿挽了几下,再接过周芸的凉鞋,丝袜和挎包,一块放在胡斐身旁的沙滩上。两人手牵着手走到湿漉漉的沙滩上,调皮的海浪时不时地亲吻着两人的脚踝,冰冰凉的。胡斐摆好架势,像个摄影师一样捧着相机,眼睛贴在上面,嘴里不停地喊:“靠近点,再靠近点……枫哥,笑一笑……好,别动。”随着“咔嚓”一声响,他冲着他俩伸手做了个OK的手势。朱翠玲站在他身边又蹦又跳的,还直嚷嚷:“简直太美了!”
“来,再来一张。枫哥,你双手搂着周芸的腰……对,对,对,脸贴着脸……看着大海……来点深情的,想想美丽的大海,轻柔的海风……陶醉吧,多么甜蜜的一对情侣!幸福吧,人神共羡的一对知心爱人!”在胡斐极具煽情的话语声中,相机又发出一声“咔嚓”,又见他做出一个OK的手势。
叶枫和周芸真的陶醉了,两人心旷神怡,凝视着远方,贴在一起的两张脸上是甜蜜温馨的笑容。朱翠玲悄悄地拿出摄像机,她对胡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将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了海边的这对陶醉中的神仙眷侣。她轻手轻脚在沙滩上走动,手中的摄像机一直对准他俩。胡斐也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屏住呼吸,拿起相机,“咔嚓”声不停地响起。
等叶枫和周芸从忘我的陶醉中回过神来时,胡斐和朱翠玲手中的相机和摄像机还在对准他俩狂拍。接下来,胡斐又拍了不少令他满意得直做OK手势的照片。叶枫也给他和朱翠玲拍了不少,还给周芸和朱翠玲拍了几张姐妹情深的合影。胡斐又请沙滩上的一对青年男女给他们四个人拍了几张合影。不知不觉中,三卷胶卷就拍完了。周芸意犹未尽,就拉着叶枫的手去海边玩耍,一会儿在沙滩上追逐嬉戏;一会儿又去追一起一落的海水;一会儿弯下腰去撩海水玩;一会儿又是两个男人背着各自心爱的女人在沙滩上赛跑。看着叶枫脸上沁出的细细汗珠,看着他舒心的笑容,周芸高兴得像只欢快的海鸥一样在海边做起了飞翔的动作,她的紫色长裙随风飘动,细长的双臂伸展,轻灵的飞翔姿势,迷人的笑靥,健康优美的身姿,在温暖的阳光下,在空旷的海边,宛如一只飞翔的精灵。朱翠玲也学她的样,伸展双手做出鸟儿展翅飞翔的动作向着大海跑去。叶枫和胡斐并肩而立,望着两个欢快得犹如莺歌燕舞的女人,他俩是眉开眼笑。
对于游览来说,重要的不是旖旎的风光,如诗如画的景色,而是游览时的心情。只要心情愉悦,即使置身戈壁荒漠,也能欣赏到它与众不同的美丽。鼓浪屿的沙滩确实很小,小得就如一根细细的金色短发,可朱翠玲却在这根短发上洒下了无数欢声笑语。以后她再也不会对它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了,她已经爱上了这片迷人的沙滩。
飞累了,周芸和朱翠玲终于停下来奔跑的脚步,站在松软细腻的沙滩上,凉爽的海风吹拂着她们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她们不由得伸出手,体会着清爽的海风穿过指缝的感觉。回过头来,周芸看见胡斐正拿着手机,嘴巴一张一合的,一旁的叶枫面色平静,望着大海。她又抬头望了望天,太阳已经划过了大半个天空,开始下落了,过不多久夕阳就会染红西边的天空,落日金,残阳如血的美景就将出现。该回去了,即使不看见胡斐在打电话,周芸也准备动身回去。出来玩了大半天,叶枫一定累了,毕竟他的伤口刚好不久,身体还没有复原呢。笑容渐敛,周芸迈步朝叶枫走去。
也许是冥冥中的一种直觉,周芸一看见胡斐打电话,就一阵莫名的心惊肉跳,她不清楚这阵毫无来由的心惊肉跳到底是因为什么,是玩得正开心时他打电话搅了她的兴致?还是这个电话的背后有什么让她感到害怕的东西或事情呢?周芸说不上来。总之,她一看见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就黯淡了下来,一缕淡淡的忧愁悄然浮出,隐藏在笑容的背后。
踢球的孩子们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寂静的沙滩上只留下他们杂乱无章的脚印。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些脚印就会被抚平,当然周芸他们的脚印也同样会被抚平。过后又会有新的脚印出现,消失,再出现,再消失……周而复始。只要有人来,沙滩上就会留下脚印。
临走前,周芸回头看了看沙滩上不计其数的脚印,有的清晰可见;有的业已模糊了;还有的是几个脚印交叉重叠在一起。周芸特意望了望自己最后留下的那串脚印,一直延伸到海边。不久后,这串脚印就将不复存在了,可在周芸的心中却留有一个充满欢乐的脚印,一个永不磨灭的脚印,这个脚印代表着她的一段美好的回忆。只要她一想起这段美好的回忆,一串延伸到海边的脚印就会浮现脑海。周芸不禁笑了,她知道她的脚印不仅仅延伸到海边,也一直延伸到她的心里。
正如周芸所担心的,在回去的路上,胡斐告诉她和朱翠玲,他和叶枫要去陈子豪的枫丹白鹭商量点事,晚上不能陪她俩吃饭了。周芸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她的心头笼上了一层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