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的铁门紧闭着,透过栅栏门能看见里面绿树成荫,小朋友们正在一大片平坦的泥土地上玩耍,滑滑梯、跷跷板、木马,还有小篮球架,各种各样的玩具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空地上。不时传来孩子们嬉戏的笑声,远远地还能看见有一群小朋友们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扮演老鹰的小男孩忽左忽右冲向鸡妈妈身后的小鸡们,扮演鸡妈妈的孩子总是张开双手极力阻拦着老鹰的偷袭,尽职尽责地保护身后的小鸡们。
已是近黄昏时分了,阳光懒懒地斜射在草地上,给绿草蒙上一层薄薄的金色的纱衣。叶枫站在门前看着里面熟悉的一幕,小时候他也做过这个游戏,只是因全班他最小,每次他都是鸡妈妈身后的第一只小鸡,而几乎每次他前面的鸡妈妈都是辛虹。二十几年了,弹指一挥间,叶枫感叹着时光飞逝,脑海中浮现出儿时的欢乐场景。
铁门前围着不少人,他们三三两两围在一块愉快地聊着,有白发苍苍的爷爷,也有拎着塑料袋装满了菜的老奶奶,当然也有年轻的爸爸妈妈们,他们都在等着接家中的小太阳。有好几个人不住地打量着专注于园内的叶枫,他们的目光像是在问:“年轻人,你是来接孩子吗?以前好像没见过你。”人啊,总是对熟悉的环境突然的变化特别好奇,特别敏感。
当叶枫走进教室去接天天时,偌大的教室只有背着叶枫去年中秋节送给他的小书包的天天和一位年轻女老师。天天一见着叶枫,立刻就笑着大叫干爹,以至招来老师诧异不已的目光。老师问叶枫天天的父母为何没来接孩子,叶枫赶紧解释,说天天的父母有事,委托他来接天天,并强调他是天天的干爹,说话的语气像是极力在证明自己不是来骗领小孩子的坏人。小机灵鬼天天拉着老师的手正正经经地说叶枫是他干爹,如假包换,逗得老师笑开了花,摸摸天天的小脑袋,批准这一大一小可以自由地走出教室了。天天高兴得一蹦就上了叶枫身上,叶枫顺势抱住他,礼貌性地冲老师莞尔一笑,然后抱着天天走了,只留下老师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独自猜想着这个笑容十分特别的男人会是谁呢?
叶枫早就察觉出林茹萍不是特别愿意让天天和他玩耍,他也清楚自己过于孤僻的性格和那张冰冷如铁的脸,是极不适合出现在天天天真烂漫的童年生活里。他明白林茹萍的担心,理解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和保护,他也生怕自己会潜移默化影响天天的健康成长。他是如此喜爱天天,是多么希望天天的生活时时刻刻都阳光灿烂,所以他总是有意地远离天天,即使和他玩时也不会待太长时间,他怕一天天长大的小家伙慢慢地能看懂他脸上的忧郁和内心的凄苦。虽然他明知道年幼的天天是无法明白这些的,但是他还是极力避免着。今天杜平叫他来接天天,叶枫着实有点受宠若惊。他知道这是得到林茹萍同意的,这还是自打天天上幼儿园以来,他第一次来接天天。从天天满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就能看出,这个小家伙有多么的讨人喜欢。
上了车,叶枫亲自给天天系好安全带,他习惯性地张开手从天天的头顶上慢慢滑落,滑过他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脸颊、嘴巴,动作缓慢自然,摸得天天“咯咯”直笑。
“天天,想去哪玩?想吃什么?赶紧想好了,等你妈妈回来干爹就得送你回家了,时间紧迫呀!”说完,叶枫脸上故意作出很紧急的样子盯着天天。
小家伙坐在座位上,右手摸着他的小下巴做冥思苦想状。“既然时间紧迫,那干爹你就带我去看看大海吧。然后……然后……然后咱们去吃肯德基好吗?我好久没吃鸡米花了!想想真香哟,不行,我快流口水了。”天天笑嘻嘻地说。
“行,干爹带你去椰风寨看大海,可有一条——不准玩水。回来再吃肯德基,还有,鸡米花只准吃一份小的,怎么样?行,咱们立马就走;不行,干爹就带你回家,给你煮面条吃。”叶枫一本正经地说。
天天听后高兴得直拍巴掌,连声答应,生怕干爹会改变主意似的,他说:“好,我听干爹的话,先去椰风寨,再吃肯德基,就是不吃你煮的面。爸爸说那叫清汤白面,吃着可香了,我可不吃,一点味都没有。”说完,他还一脸坏笑地看着叶枫。
叶枫佯装生气,皱起眉头说:“没味道你还不是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好啦,坐稳了,我们兜风看海去。”话没说完,别克就已冲了出去。
夕阳西下,落日金,红彤彤的太阳挂在天边,无奈地缓缓落下,它还在努力地洒下片片金光,无私地为大地输送着温暖。徐徐轻风抚过波光粼粼的海面,滑过脸颊,留下丝丝凉意。叶枫静静地坐在沙滩上,双眼一刻也不曾离开在沙滩上欢蹦乱跳的天天,小家伙冲到海边对着大海大喊大叫,像是在呼唤水中的鱼儿出来和他一起玩耍嬉戏。哗哗上涨的潮水吓得他掉头就跑,边跑还边回头看看追随而来的海水离他到底有多近。潮水退却时,他又抓起一把细沙,追逐着回落的海水,奋力洒向海面,风一吹竟然吹得他一脸的,两只小手不停地在脸上抹着。叶枫赶忙起身快步走过去,帮天天抹干净脸上的沙,拍落身上的沙,嘴里告诫他,别离海水太近,要是弄湿了鞋裤的话,就不带他去肯德基吃鸡米花了。天天用力点点头,然后又欢快地跑开了。叶枫又坐在沙滩上欣赏夕阳西下的无限美景。因为有了天天,眼前的美景一直在变动着,就像电影胶片一张张不停地切换着。
一天没见着周芸,也不知她干底干啥去了,叶枫心里乱乱的。他想打个电话问问她,可一摸口袋才想起手机放在车上了。屁股刚离开松软的沙滩,就又坐了回去。“我干吗老惦记她呀?不来自有她不来的道理,叶枫呀叶枫,你不是刻意想和她保持距离吗?那就离她远点吧,别再自寻烦恼。”想到这,叶枫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
身后传来了微弱的铃声,叶枫身不由己地回头看着停靠在路边的车子。“是她来的电话吗?”不容多想,他站起身来,快步朝着车子走去。
是林茹萍的电话,叶枫又大失所望了。
“阿枫,你和天天在哪呀?我正在回来的路上。”林茹萍的声音从手机中飞了出来。
“我们在椰风寨,天天要看大海。”叶枫回答道。
“海边风大,别让天天玩水,我很快就到家了,你也带天天早点回来吧。”
叶枫抬头望了望依然在沙滩上忘情玩耍的天天,接着说:“我看着他呢,不会让他玩水的。我答应带他去吃肯德基,要不吃完了我再带他回去吧。”
“天天病刚好,别带他去肯德基了,你们回来,我做饭给你们吃。阿枫,你哄哄他,就说下次再带他去吃。”
“好吧,我这就带他回去。”说完,叶枫面露难色地望着玩得正欢的天天。
小孩子从不会掩饰自己的失望之情,一路上天天一直嘟着个小嘴,一声不吭。不管叶枫怎么逗他,怎么许诺、保证都不行,他的生气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他用沉默作为反抗的武器,虽然他明知道这种反抗是软弱无力的,可他还是坚定地反抗着。离家越来越近了,天天的失落也越来越浓,他干脆别过脸去,望着窗外,对叶枫不理不睬。
叶枫心里不是滋味,好不容易单独带天天出来玩一会,亲口答应他的事却反悔,这就等于是在欺骗他。叶枫真后悔自己考虑欠周全,没想到孩子的病刚好,不应该答应他去吃肯德基的要求。
林茹萍在家等着他俩回来,叶枫坐下来烧水泡茶,她带天天去给他洗澡去了。就在叶枫独自品茶的时候,他心中突然产生要去看看周芸的念头,这个念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迅速占满了他的整个心,它在不停地催促叶枫赶紧去,让他坐在沙发上感觉如坐针毡、芒刺在背一样难受。叶枫极力想克制心中越来越强烈的冲动,可徒劳无功,他焦急地望着浴室紧闭的门,盼着林茹萍快点将门打开。
林茹萍和天天一出来,叶枫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告诉她他有急事要办。林茹萍惊诧不已地望着叶枫,闹不明白才一会的功夫,叶枫就风急火燎的要走。叶枫低下身子对依然闷闷不乐的天天说:“天天还在生干爹的气呀?下次干爹一定带你去吃鸡米花,干爹绝不骗你。”说完,他伸出了右手的小指。天天还是紧绷着脸,不过他还是冲着叶枫点了点头,也伸出了右手的小指,和叶枫拉了拉手。天天知道这是最可靠的保证,每回干爹和他拉拉手,干爹都会言出必行的。这是他俩之间的小秘密,也是天天对叶枫坚定的信任方式。
车子开得飞快,如果不是因为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和密布的监控的话,叶枫一定把车开成风驰电掣。打周芸的手机,提示的是关机,叶枫的心突突直跳,一种不祥之感如乌云盖顶一般压在心头上,乌云越来越浓,越来越重,压得叶枫的心都快跳不动了。一次次拨打,一次次重复提示关机,叶枫急得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周芸的住所门前。
终于到了,叶枫动如脱兔般钻出汽车,像箭一样飞向电梯。进了电梯,他的手不停地按二十一楼的数字键,好像不这样的话电梯就会升得特别慢似的,只有他不停地按,电梯才会感受到他内心的急切,才会以最快的速度送他到达二十一楼。电梯门仅仅露出一道缝,叶枫就硬挤出去,然后直冲到周芸寓所的门前,颤抖的手死死摁住门铃,喘着粗气,胸口急剧起伏。除了门铃声响个不停外,再无别的声音传来。叶枫放下紧按门铃的手,走上前把耳朵贴在门上,没有动静。“是不是周芸没听见铃声呢?”叶枫又按了几下门铃,还是听不见任何回应,门依然紧闭着。整个过道里静悄悄的,叶枫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急促的跳动声。“我这是干吗呢?真是奇怪,我为何如此紧张?”叶枫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紧张的感觉了,紧张得他都不敢张开嘴,他怕一张开嘴,狂跳的心就会跳了出来。“我是不是杞人忧天呀?”叶枫在心中问自己。重重地叹了口气,叶枫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慢慢地走到电梯口,慢慢地按下下楼的按钮,一切都慢了下来,只有慢才是他应该有的节奏,他不应该打破生活的平衡。
当叶枫一只脚已跨入电梯,正准备抬起另一只脚时,一声柔弱无力的呼唤飘了过来。“叶枫,是你吗?”叶枫猛地一个机灵,他迅速撤出已跨入电梯的脚,扭转头来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满脸憔悴,神情倦怠的周芸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小碎花睡衣站在门口望着他。叶枫刚刚平息的紧张又如火箭般蹿了起来,他大步流星来到周芸面前,紧紧抓住她的手,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谢天谢地!你……你总算在家里,可把我急死了,你……你……”一口气短,下面的话没接上来,咽回去了。
周芸苍白的脸颊泛起片片红晕。“看把你急的,满脸都是汗。”周芸从叶枫手中抽出右手用衣袖轻轻地为叶枫擦去脸上的汗水。“你看看,青筋都暴起来了,赶快进屋来洗把脸,小心出汗后着凉。”周芸关怀地望着叶枫,拉着他的手走进屋里。
周芸从门旁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给叶枫换上,然后帮他脱下外套。“赶紧洗把脸,都是我不好,把你急成这样,真要是急出病来我可……”下面的话周芸没说出口,她的眼睛已经湿润了。怕叶枫看见,她低着头躲在他身后,一手推着他向卫生间走,另一手赶紧揉揉眼睛,擦干眼中噙着的泪水。
进了卫生间,周芸打开门旁的电灯开关,走到洗脸池前,拧开水龙头,调好水温,然后转身从墙上挂架上取下一匹还有点湿的白色毛巾,对傻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叶枫说:“家里没有备用毛巾了,这是我洗脸用的,你就凑合着洗把脸吧。”说完,她羞得满脸通红,把毛巾塞进叶枫手里,头也不敢抬。她上前帮叶枫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把袖子折上去。“快洗吧,我去给你倒杯热水。”说话时周芸紧低着头,生怕叶枫瞧见自己通红的脸。
洗完脸,叶枫回到客厅来,周芸已套了一件紫色大衣,双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水,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显然,在叶枫洗脸的一会儿工夫,周芸去梳理了头发,还稍稍化了点妆,脸色比刚见着时红润多了,完全不似刚才面容憔悴,脸色苍白的样子。周芸把手中的杯子放在身前的茶几上,笑着拍拍身旁的沙发,示意叶枫过来坐在她身边。叶枫径直走过去坐在周芸身边。
“一天都不见你的人影,连个电话也没有,我不知道你为何没来,有些担心,怕你出了什么事,所以……所以过来看看你。在车上打你手机,老是说关机,我就急了,你……你是不是生病了?”叶枫关切地对周芸说,满脸疑惑地望着她的脸。
周芸掖了掖大衣领口,抬头看着叶枫,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会,周芸看着叶枫关心的目光,心里暖呼呼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真对不起,害你这么担心,我真没想到你会特意跑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叶枫,谢谢你!”话没说完,周芸的眼圈又红了,声音也哽咽了。女人真是水做的。
叶枫身不由己地伸出手去轻轻拍着周芸的肩,慢慢地,一下一下拍着,周芸也身不由己的把头抵在他的肩上,泪水再也禁区锢不住,夺眶而出,沾湿了叶枫的衣服。
“谢什么谢,你我都孤身在外,本该互相照应,况且你一个女人哪像我们男人。周芸,别这样,你别忘了,我们可是黄金搭档呀。”叶枫柔声安慰道。
周芸抬起头来,端起茶几上的水杯递进叶枫手里,温柔地说:“快喝吧,出了一身汗,一定口渴了吧?”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柔情。
叶枫接过杯子,并没有急着喝,而是关切地问:“看你脸色很差,是不是生病了?”
周芸点了点头,说:“昨晚刚洗完澡,就接到弟弟的电话,在阳台上和他聊了近半个小时,他还说五一抽空来看我呢。打完电话我还看了会电视,睡觉前也没感觉有啥不对劲的,今天早晨一醒来,就觉得头昏沉沉的,浑身无力,眼睛都有点睁不开,我想可能是感冒了,就爬起来吃了感冒药,然后就又睡了。我本想醒来后再去股市,可等我中午醒来时,症状非但没减轻,反而加重了,我想打个电话给你,可拿起手机才知道手机没电了,只好充电。我想等充会电再给你打,就躺在床上等,谁知又睡着了,而且还忘了开机了。害得你急得满头大汗,还特意跑来看我。叶枫,你能来,我真的很感动。”说到这,周芸很感激地望着叶枫,“刚才隐约听见门铃声,就挣扎着爬起来,要是再慢一点,你就走了。”说完,周芸嫣然一笑,她庆幸自己没有多在床上赖一下。
叶枫伸手一摸,周芸的额头滚烫的,他吓了一跳,急忙说:“都发烧了,你是不是觉得浑身发冷?赶紧回房换衣服,我带你上医院看看。”
“没那么严重,只是觉得有点冷,吃几片药,多休息会就好了。我都睡了一天了,已经好多了。”周芸若无其事地说。
叶枫摇着头说:“不行,生病了可不能硬挺着。再说我还想你明天就能像只百灵鸟一样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呢,你知道今天我一个人多冷清吗,我可不想明天再一个人傻坐在电脑前,太没劲了。所以我必须送你去医院。”
周芸乞求道:“我真的已经好多了,我保证明天一定精神抖擞,保证像只百灵鸟似的吵得你无片刻安宁。我最怕上医院了,到了医院,不是吃药就是打针。”
“吃药打针就是为了早点治好病,你要是不去医院,明天病怏怏的,让刘总见了他又得担心,他再打电话告诉你父母,他们远在千里之外,那不是更心急吗。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你就得早点好起来,就得乖乖听话跟我上医院。我说的对吧,小病猫?”叶枫故意说得风趣些,就想逗她笑一笑,他还勾起手指轻轻地勾了下周芸秀气的鼻子。
周芸听了,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直掉,她扑进叶枫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叶枫有点不知所措,他本想逗她笑,没承想她却哭了起来,还趴在自己怀里哭得呜呜咽咽的。叶枫的两只手不知放哪好,举起来在空中停了一下,这才轻轻地落下,轻拍着周芸的后背。嘴里轻柔地说:“别哭了,我这不在你身边吗,再哭就成花脸猫了。”说完,他伸手把周芸扶起来,低下头去,用他的大手给她抹去脸上的泪水,边抹边说:“哟,还真成花脸猫了。”周芸破涕为笑,她流泪哭泣不是因为生病可怜,而是因为叶枫的关心,高兴得哭。女人就是这样,爱哭,就是高兴也能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不过这泪水是甜的。
“去换身衣服,咱们去中山医院吧。”叶枫扶起周芸,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走进她的闺房。
出来时叶枫带上房门,坐在沙发上喝着水等周芸出来。生病的女人是脆弱的,哪怕是一点点温暖就能让她感动不已。叶枫的心中涌起阵阵暖流。好久没有如此关心人了,原来关心他人也能给自己带来如此舒心、畅快的真实感受。叶枫暗自庆幸自己会说不清缘由的记挂周芸,庆幸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冲动,庆幸自己没有被自己冷漠的心完全左右。
周芸穿了件白色的呢绒大衣,虽然面露病态,却仍难掩亭亭玉立、楚楚动人。漂亮的女人就是病了也还是漂亮,而且漂亮得更加让人心生爱怜。要出门时,叶枫提醒她带顶帽子防风,虽然如今已是春暖花开之际,可晚上的风还是冷飕飕的透着丝丝寒意。周芸回身去拿了顶白色的毛线帽,叶枫亲自给她戴上。看着眼前美得犹如白天鹅的周芸浑身上下已足以抵御夜风的侵袭,叶枫这才扶着她走了出去。
到了医院挂急诊,一位戴眼镜的年轻女医生说是略感伤寒,给开了点滴和退烧祛寒的药。叶枫付完药费拿好药,又扶着周芸到点滴室。一位小姑娘护士为周芸打点滴,叶枫坐在周芸身旁,一直到吊瓶中的无色液体几乎全部流入周芸体内。
离开医院前,叶枫还特意跑去问医生在饮食方面该注意些什么。医生告诉他,别吃油腻的东西,按时吃药,多喝开水,注意好睡眠,她说什么,叶枫就答应着。末了,医生问他是女朋友吧,叶枫脸红了,医生也没再问他,只是再次嘱咐他好好照顾周芸。
回到公寓楼下时,天完全黑了,太阳已经跑到地球的另一侧去给大地和大地上生活着的芸芸众生送去温暖了,而这一边悬在空中的已是一轮明月和繁星点点。叶枫无暇欣赏如水的月色,他半扶半搂着周芸走进了电梯。电梯刚动,周芸身子一软就要摔倒,叶枫赶紧伸手抱住她。到了二十一楼出了电梯,周芸浑身软得像堆泥,叶枫只好把她背在身上,他不敢双手抱着她走,他怕她的身体紧贴在他的胸前,他认为这是只有身为丈夫或者男友才能这样做的,背她已是万般无奈之举,总不能拖着她走吧。
到了门前,叶枫轻声叫唤周芸,周芸取出钥匙给叶枫。打开门,叶枫蹲着身,小心翼翼地走进门,生怕门框会碰到背上生病的女人。进了卧室,来到床边,叶枫转过身来蹲下身,让周芸能直接坐到床上。等叶枫转过身来,周芸想站起身来,他赶忙按住她,柔声说:“别动,刚打完点滴,又一天没吃东西了,哪还有力气折腾,听话,先躺下,待会得吃药呢。”周芸笑着说:“辛苦你了,改天等我好了,可得好好谢你,我烧顿家乡菜给你尝尝,怎么样?”叶枫听了,一边帮她摘掉帽子,脱去大衣,一边说:“那我可要大饱口福了,你可得快点好起来,我可盼着尝尝你的手艺。”说完,叶枫蹲身去帮她脱下鞋子。“你先躺下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倒杯水吃药,再给你熬点粥,一天粒米不进哪受得了!”叶枫说完就出去了。
喂周芸吃完药,叶枫就进厨房了,淘了米,熬了小半锅香软的粥,还特意从冰箱里抓了一把干贝放进锅里煮。
看着叶枫手捧着一个小青花瓷碗走进来,半躺在床上的周芸心里热乎乎的。把粥搁在床头柜上,叶枫按周芸说的从橱里拿出一个缎面抱忱搁在她背后,闻着她秀发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叶枫的心怦怦直跳。其臭如兰,叶枫有点陶醉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美妙的感觉了。
叶枫不停地用小匙搅动着热粥,直到感觉不再烫了,温度适宜,这才一口一口地喂周芸。吃完粥,周芸的精神已好多了,脸上也泛出了一抹淡淡的红色。她饶有兴致地靠在抱枕上,让叶枫坐在床边和她说说话。叶枫就坐下来给她掖好被子,听她又像以前一样问这问那,问他走船的经历,都去过哪些国家,到过哪些港口,有什么感受。叶枫就在回忆中翻开那段尘封已久的历史簿,讲述自己曾经的海上之旅。日本东京,步行在繁华的银座街道上,感受日本的经济、文化、生活与一海之隔的中国差异何在;法国马赛,欣赏秀美旖旎的风光,聆听激扬的马赛曲;西班牙巴塞罗那,走进雄伟壮观的圣家族大教堂,领略加泰罗尼亚的风土人情;荷兰鹿特丹,风车王国的郁金香可是举世闻名;英国伦敦,泰晤士河畔的漫步,大本钟前的凝视;美国纽约的华尔街,中央公园,在自由女神像下瞻仰历史的丰碑;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潘帕斯草原游牧民族的豪迈,这里可有上帝的儿子,他们的骄傲——神奇的马拉多纳;从南非的好望角到直布罗托海峡,穿过迷人的地中海,苏伊士运河,从红海驶入宽广无边的印度洋,驶过马六甲海峡,驶过英吉利海峡,驶过麦哲伦海峡,也多次经过巴拿马运河;悉尼歌剧院,埃及金字塔,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和香榭丽舍大街,旧金山的金门大桥……虽然来去匆匆,虽然只是短暂的停留,虽然只是走马观火的游览,虽然全都是陌生的异域他乡,但是却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它们像一朵朵鲜花点缀着漫长岁月的苦涩、孤独。叶枫就像回到了过去一样,往事历历在目。周芸直听得如醉如痴,她为叶枫广博的学识所折服。
等叶枫把剩下的粥喝完,整理好厨房回到周芸床前时,她已经带着甜甜的笑进入梦乡了。叶枫俯下身去凝视着这张美丽的笑脸,她的睫毛非常秀美,眼皮如凝脂,白皙的脸上一抹淡淡的红,浮现出沉静而又令人心醉的笑容。这笑容真是太熟悉了,多少次辛虹都是带着如此甜美的笑容在自己怀里入睡。叶枫不由得产生了想抱抱沉睡中的周芸的念头,可这个念头犹如一道闪电一闪而没。叶枫的脸上失去了幸福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痛苦,是忧郁,是迷茫,是无尽的失落,更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