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小放下手,却没有转身,只是轻笑道:“是啊。女儿家总归是要嫁的。”
“不能再等等吗?”小七握紧了拳头,声音低沉,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沙哑。
“等,是能的。”宋小小猛一转身,“但是,我要等谁呢?”
小七一咬牙,抬头看着宋小小的眼睛:“小小,我……”
“啪!”宋小小伸手,毫不客气地拍了下小七的脑袋,没有去看他的困惑,直接道,“什么‘小小’!‘小小’是你叫的吗?叫我‘小小’姐!”
“不!我……”
“‘不’什么‘不’!我年纪比你大,这是不争的事实!你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还有八年才及冠[手误,已改.多谢读者风中紫荆的提醒.谢谢谢谢!]。而我,已经十五,两个月前行的礼。”宋小小挥手,打断了少年的话,“虽然咱们这是小地方,比不得山口镇里那么繁华,可好歹,也是摆了饭席,请了村长和齐奶奶他们来主持的!差距如此明显,‘小小’二字,你,叫得了吗?”
“当年村长进镇办货,回来的途中被毒蛇咬伤,是先生冒着自己染毒的危险,替村长吸毒疗伤,救了他的命。村长恢复后立刻派人接先生进村,后来进镇,又订了块大大的牌匾,挂在李大夫家的堂屋正中。先生‘回春’的名号,就是从那匾上来的。先生因为吸了毒的缘故,后来的一段时间内身体一直不适,恰好一次进镇抓药回来的路上捡了我,于是就收了我做徒弟,药房里的事,桑园里的活,也都交给我去做了……”
“所以呢?”宋小小看着面色通红的少年,问。
小七看着宋小小,忽然一笑:“先生的事,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想要什么,都要自己去挣!”
宋小小看着少年面上期待的笑,心里一软,然而,想想目前的情况,终究还是一咬牙,转身拉开大门:“你该回去了。”
“小小。”小七看着她,咬着唇。
宋小小瞥开目光:“喊我小小姐,否则,我绝不会应你。”
小七的脚步顿了顿,仿佛过了许久,宋小小终于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从身边响了过去。
宋小小在门口站了会,便转身走了回去,丝毫没有留意到一旁的矮墙边,那双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的异色。
因为很快便要出嫁了,所以宋小小没有被要求去地里干活,反而被迫跟着宋大婶,每天厨房里厨房外地忙着。用宋大婶的话来说:“园子里那些事从小就干到大了,还有什么可学的?一旦嫁过去了,那小小就是岳家的媳妇了,哪有身为人家媳妇,竟还不会做饭洗衣收拾屋子的?难道要你婆母伺候你吗?”
宋大叔点点头,放下碗出去了。于是宋小小明白,自己,要开始学习“新娘课程”了。
很痛苦!
三天后的晚上,宋小小筋疲力尽地走进屋子里,叹了口气。想她前世好歹也是个二十好几的成熟女性了,做饭洗衣这些事对一个单身女人来说怎么会是问题?
可是,她盯着自己满是血点点的手指,叹了口气——她做饭从来用煤气,没见过土灶;她的衣服要么拿去干洗,要么用洗衣机,这个叫作搓衣板的东西她不要说用了,就连见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这个代替洗衣粉的皂角了,用量总也拿捏不准,和水混合后捏在手里,那感觉……
“啊——”
宋小小张开嘴巴,摆出大喊的口型,保持了半分钟,方才闭上。
她可不敢真的大吼出声,被人发现的话搞不好会以为她又要自杀,或者干脆判断她精神失常,那就完了。
可是……
可是!
她什么时候拿针线自己缝过衣服啊?!
想到日后不止要给自己做衣裳,还要给未来的夫君,未来的婆婆缝补衣裳,宋小小几乎想要自尽一次,看能不能再穿回去了!
她虽未见过自己未来的夫君和婆婆,却也听说过——新娘课程之一,了解夫君和婆母的脾气喜好,以便嫁去后更好地服侍两人——她未来将要服侍的人之一,那个即将和她成亲的男人,智商虽是十岁孩童,可是个子,却是丝毫没有受到这点的影响,依旧长得人高马大,依据宋大婶的比划,宋小小判断,至少得有一米七五;至于他的母亲,她未来将要服侍的人之二,更是个相当“讲究”的人,从没人见她衣裳上有一丝摺皱,也从没人能找出她头发上的半点零乱!而且,她是村里唯一一个去桑园干活时会另带套衣裳的人。
宋小小记得自己听宋大婶提到这点时心里还曾暗暗赞叹过——干活时传旧衣裳,出了桑园再换上新罩衣,真是个有生活情趣的女人!
可是……可是……
那不是代表着她将要洗将要缝甚至是将要自己裁布自己缝制的衣服——又多了吗?
宋小小叹气。
再叹气……
当初答应要嫁,是不是做错了呢?本想着反正嫁个傻子,总比过几年嫁个智商正常的男人要少操些心。可是现在看看,岳儒既是个傻子,那么日后园子里的活,家里的事,肯定都是不会帮忙的了。现在她没嫁过去,岳家的事情大小皆由他娘做,可一旦她做了岳家的人,为他盘起了头,再让自己婆婆去桑园干活,自己留在家里,就太说不过去了。他家虽然据说很有钱,可也只是村里人的揣测。村里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最远不过去山口镇上买卖些东西,看着岳家那二进二出的漂亮房子,就断定他家有钱,实在是太不可信了。况且——有钱的话,难道不会去镇里买个丫头小厮的回来帮忙吗?就连村长家,也雇了镇里一个做针线的婆子,每月进村来帮一次忙哪!他岳家若真是村里的“首富”,会需要岳老夫人家里家外地一个人忙吗?
宋小小皱起眉头,看着铜镜里的身影——这铜镜,也是岳家送来的聘礼。村里人大多不过照着水影子整理整理头发,真用这铜镜梳头的姑娘,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宋小小想到这里,目光转向床头那只尚未拆封的盒子,这只包裹,就是宋大婶为她置办的全部嫁妆了。
手指灵活地拆了开来,却是一只雕花梳妆盒,轻轻打开,盖内镶了银镜,盒内是几支银簪。
宋小小叹口气,盖上盒盖。
田园生活的新鲜劲看来已经过去了,轻抚着布满了血口子的手指,宋小小皱起眉头。她知道这个世界,一个独身女人出走是什么后果。自己既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野心,也不会做离家出走的傻事,那么,眼下唯一可走的路,就是嫁给那个傻子。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