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再不会出现在那些美好的日子里,那些你出现的时间和空间里将成为我心里最遥远的日光。
古代金陵城长干里街道住着两户人家,两家均有孩子,他们从小在一起玩耍,小男孩骑着竹竿当马,欢快的跑出来,女孩见梅树上长着许多青梅就叫男孩去摘。男孩给她摘下许多。后来两个小孩长大结为夫妻,双双恩爱白头到老。
称为青梅竹马。
清晨,巷子口。零下二十度的气温已经持续了一周。
这个冬天,特别冷。
沈梓在里面穿了两件线衫,穿上校服外套后,又在外面套了一件橘色一直过膝的羽绒服。一米六的个子把中长款的外套穿成了长裙。额前的刘海留长了,快要遮住视线,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愿意去剪,因为这样比较暖和。
沈梓怕冷,很怕,何况这么低的温度,快要将体质本来就差的沈梓冻成了冰雕。
手套,毛线帽,厚厚的围巾,口罩。
在这样寒冷的北方小镇,沈梓像是从温暖的南方迁徙来的小燕子,在寒冷季节将北方侵占的时候,她没有来得及逃走,于是在冰天雪地里孤独存活,不知道可不可以捱过这个冬天。
“沈梓,真的不要我送你去学校么,天很冷唉。”苏欢将车停在沈梓的旁边,双手立刻放在嘴边哈气,他的鼻子已经冻得通红。
“没关系,苏欢哥哥,你先走。”躲在鸭嘴样子的口罩后面的沈梓的脸,让苏欢看不到任何表情,苏欢没有强求,说,“那,我先走了。”车子迅速消失在沈梓的视线里。
她叹一口气,声音小小的,几乎听不到。继续向前走,想到苏欢额头上的伤疤,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酸涩感觉。
几天前,沈梓被班上的同学欺负了。
那个女生叫孙雨。平日就不是什么善茬,小小年纪就知道仗着自己的漂亮脸蛋到处结识各种朋友。父亲是派出所所长,谁都不敢惹,如果她说跟谁做朋友,那个人就会到处炫耀,引以为傲。
不久前,苏欢来学校门口等沈梓一起回家,孙雨第一次见到了苏欢。
少年一米七的个子,白净的脸上轻轻一抿嘴角就会浮现深深的酒窝,黑色的头发没有经过任何的漂染,刘海自然垂在额前。校服外面穿一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戴着白色的入耳式耳机。
第二天放学后,在学校门口,孙雨和几个女生拦住了沈梓的去路,“昨天接你的是谁啊?”
“我哥。”
“原来是你哥?我还以为,切。他叫什么啊,能不能让我认识一下。”
“你不配,让开,我要回家。”沈梓低着头,依旧不看对方的眼睛,“你说什么?”孙雨伸手把径直向前走的沈梓推了过去,沈梓做到了地上,孙雨嘴角带着满意的笑容,身边的几个女生也夸张的跟着笑起来,周围很快聚拢了学生,“跟你好好说话不行是吧?都说你脾气古怪,是不是个神经病啊,我看你今天能怎样。”
“看她那副死样,不爱说话就该去庙里呆着,在这儿装什么啊!”说完,引来更多人的哄笑,“干什么呢!”苏欢从人群外挤进来,扶沈梓站起来,将她额前的碎发整理好,准备带她离开,孙雨不依不饶,“喂,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交个朋友吧。”
“我叫苏欢,就在旁边的中学里,你最好离沈梓远点儿,有下次的话,你就没今天这么走运了。对了,我对你这样的人……没兴趣。”
两天后,在苏欢的学校门口,苏欢被一群围起来。苏欢的额头被砖头打伤,缝了十几针。
沈梓为此感到愧疚,可是又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她总是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已经不愿意将自己心里的真是感受不保留的完整表达,因为害怕被否定,害怕对方会将自己的秘密广而告之,因为她知道流言的感觉,因为她再也不愿意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苏欢跟孙雨分开之后,沈梓再没有见到苏欢的身边有漂亮的女孩子。
周末的时候,苏欢会留在家里,跟沈梓一起做功课,下午会跟着沈梓一起去附近的书店,买一些习题来做。有时候两个人会在那里看一下午的小说才回家。
他将自己的零用钱用来给她买零食,她太瘦了,饭也吃得很少,所以总是生病,他的身上却总带着各种各样的零食,都留给她吃。她却是真的是吃不下。她把苏欢给的零食放在自己的桌子里,不知不觉就已经堆满了,母亲打扫房间的时候,只好把过期的零食全部处理掉。
就当做她已经吃掉了。
苏家的第一个春节很快到来。
大年夜,苏欢趁父母包饺子的功夫,把沈梓拉到外面,神秘兮兮的从土堆里拿出了一把烟火。
“这是我偷偷买来的,老板说,点燃之后很漂亮,我猜你肯定喜欢。可是你妈妈会怕你受伤,不让你玩这些吧。”说着,苏欢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烟火,然后小心放在沈梓的手里,沈梓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怯怯的拿着烟火在空中轻轻摇晃。此时此刻,这是冰天雪地里的唯一光亮。
沈梓仿佛从那漂亮的烟花里看到了不远处黑暗中的父亲在对自己微笑,几秒钟的时间,父亲又慢慢地对她摆手,之后轮廓一点点的陷进黑暗中,沈梓急得流下了眼泪。
“沈梓,你怎么哭了?燃尽了的话,这里还有,我帮你再点一只。”
沈梓回过神,看着眼前的苏欢,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肩膀,然后点了点头。
少年的笑容在黑暗里为什么比烟火还要温暖而美丽。
此刻万家灯火,也不如她手里的一瞬间烟火。只要给她一点点温暖,她就会知道她存在的意义,就像迷失的孩子就会离开寒冷的深渊,然后用心感受这世间的温暖。
白昼开始苏醒,幸福被无限延长。
曾经的那些时光里,有你,就觉得很幸福。
只要有你的地方,甚至是,四季如春。
这次考试苏欢的成绩提高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日跟沈梓一起好好念书的原因。沈梓这样调侃苏欢。
“沈梓,我们去吃好吃的好不好?”苏欢说。
天气已经开始转暖,沈梓学校里的桃花已经发芽,每次沈梓经过的时候,好像可以嗅到淡淡的花香,她好想带苏欢来这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梓,沈梓,你想什么呢?”苏欢突然把车子停下来,凑近她,没有停下来的沈梓差点撞上苏欢的脸。沈梓迅速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脸颊就变得像学校里的桃花一样粉红透亮。
“你没事吧?”苏欢摸了摸刚剪短的头发,这才觉得自己吓到了沈梓,他本不想这样。
这段时日里,苏欢总是在小心翼翼的靠近沈梓,生怕让她受到惊吓,然后逃走。
“走吧,附近开了新的小吃店。”苏欢示意沈梓坐上车的后座。沈梓拽了拽书包,手揽过苏欢的腰际,少年带着她穿梭在镇子上的各个地方,她没有对他讲过,其实她很开心。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看见苏文正在一个人倒劣质的散装白酒喝,“爸,我们回来了,先去做作业了。”
“嗯,沈梓啊,你先进屋去,我有话跟苏欢说。”
沈梓低声应了一句,然后进屋去,把书包扔在床上,在床的一边坐下,然后安静的躺在上面,洗衣液的香气有些浓。刚刚吃过冰激凌,胃也有点不舒服。
今天,她觉得好累。
听不见卧室门外的苏文父子正说着话儿,“苏欢啊,还记不记得你的母亲啊。”苏欢闻到苏文身上刺鼻的酒气,桌上的一瓶酒已经剩的不多。
“是。记得。”
“想她么,当时是我硬要两年前是我硬要把你带走的,你心里还是想跟着她一起生活吧。”苏欢不做声,“你怎么不说话呢,来,坐下,陪我喝点儿。”
“爸,不喝了,我明天还要上课。”
“怎么,我记得你有一次在外面喝得烂醉,我和阿姨到处找都找不到,还是沈梓把你带回来的,现在怎么不喝了。”
“爸,别说了,我喝。”苏欢将父亲递来的劣质白酒一饮而尽,浓而烈的酒呛得苏欢止不住的咳嗽,在一旁看着的苏文笑出了声,“真是的,连酒还都不会喝的孩子,她怎么能好好的照顾你长大成人啊!”苏欢听不懂父亲在讲什么,此时刘珊推门进来,见状,一边抱怨着,一边收拾起桌上的东西,之后将苏文扶进卧室,苏欢这才回自己房间睡了。
躺在床上,刚才喝下的酒还在胃里面翻滚,一种强烈的灼烧感一夜折磨着苏欢。
未知的人生轨迹尚有惊喜,但被安排之后,却再也不配得到上帝的恩赐。
“沈梓,你怎么那么瘦呢。每天给你那么多好吃的,我都不舍得吃呢,你怎么还是这么瘦,你有没有全部吃掉啊!”
“嗯。都吃了。”
“沈梓,你话这么少,要是我不跟你说话,以后你都不会讲话了怎么办。”
“苏欢哥哥,怎么突然说这些。”
“也没什么,就是替你担心。”
可是她知道么,在遇见她之前,那个整日在她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年曾经也不爱讲话,一个人穿梭在这个暗淡的世界里,害怕陌生人的靠近。
他也曾在这颗默不作声的星球上,孤独存活。
沈梓,我觉得我们眼里的世界,是一样的颜色。那些大人们犯下的错,却深深的伤害了我们。
在父母离异之后,我跟随父亲生活。他总是用母亲来威胁我,对我说,如果我不听他的话,就要了我和母亲的命。
其实自我懂事以来,就一直生活在他们无休止的争吵里。在母亲眼里,父亲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工作上遇了不顺,回到家里面就只会喝酒。后来干脆不去上班,整日在家里面喝得烂醉。每次我放学回来,父亲不是已经睡着,就是在喝酒。
这样的结果是我早就想过的,所以当他们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遗憾,倒是轻松了不少,不用再彼此折磨,我也不用提心吊胆的度日。
沈梓,当我知道你失去了父亲的时候,心生怜悯。我好像可以从你的眼睛里见到伤口,因为泪水而潮湿,因为潮湿所以一直在发炎的伤口,它正在一点点的渗出血水来,久久不能愈合。
我能让你的泪水风干么。
沈梓,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带你去的中心广场,你好像很喜欢那里的喷泉,中心处的喷泉忽高忽低,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它看,你说,当中心处的喷泉喷到很高的时候,从身后照射过来的日光,刚好可以透过水柱折射出彩虹。
你看彩虹的样子好像很开心。
那是我第一见到你笑,温和的笑容,因为没有声音所以感觉如此遥远。
也是从那天起,我才真正了解到你的敏感与脆弱。
你我分离的那一瞬,就是我死亡的时刻。
那都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
偌大的房子里空空荡荡。
黑暗里,男子陷在沙发里,点一颗烟,叹一口气。很快,屋里烟雾缭绕。
开门声,有人回来了。
进屋的少年在客厅脚步停了下来,然后说,“你回来了。”
“你还知道我回来了。”男子掐灭没吸完的半根烟,然后站起来。
“这屋都快被你点了,谁不知道啊!”少年走过去,把灯打开。屋里的陈设在灯亮的一瞬间显得刺眼。足足有一百平米的客厅放的东西并不多,却都是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古玩名画,瓷器刺绣,都是稀罕物件。
“你怎么跟你爸说话呢,交了那么多学费你就学会了这个?”男子的声音里明显有了愤怒,“那还有什么?哦,对了,我还会打架呢!”少年嘴角露出鄙夷的笑,话音未落,男子伸手就是一巴掌,少年险些没站稳。
“温林泽,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啊,打架是不是件很光荣的事儿啊?你知道你这次打的是谁么,那可是局长的孩子,爸的公司都是他在处处帮忙,不然我怎么有今天,你怎么住得上这样的房子,早就饿死在马路上了!”
“如果你的钱都是这样来的,我宁愿你当初把我扔在马路上,就算是饿死,我也不稀罕你一分钱。”少年一字一句说完,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的摔门而去,好像他早就准备好这样做了,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
男人刚刚打过少年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他坐在沙发上,就这样一直到天亮。
温林泽一个人走在城市的繁华中心,抬头看天空里夸张的霓虹灯,给人一种错觉,这座城市好像才刚刚苏醒,所有在白天努力将自己的形象维持的滴水不漏的人们在灯火辉煌的地方相聚,然后在酒精的作用下,原形毕露,甚至是丑态百出。
温林泽每走一段路,就会看见几个人扶着一个酩酊大醉的人站在路边等车。喝醉的人口中还念念有词,肯定是在抱怨着什么事或是人,无非是失恋或是失业,再不就是压力太大,出来发泄。
这城市的孤独人群,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可是明天呢。
酒醒了之后呢。
谁还记得昨天讲过的话,和有过的鄙陋的想法。
温林泽在A酒店登记了房间,是经常住的那一家。
打开房门,温林泽直直的倒在床上,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比起家里,他更喜欢这儿,房间不大,所以不会显得那么空,墙的颜色是暖黄色,总是给人温馨的感觉,在北方最寒冷的冬天,十三岁的温林泽只是需要这样的一个地方,可以让他安稳的睡一觉。
第二天,温林泽退房回家,到了门口,发现父亲温强的车停在外面,门也没有锁,温林泽推门进去,一个打扮年轻的女子正在给父亲按摩肩膀,父亲紧闭着双眼,脸色暗淡憔悴。年轻女子先看到温林泽,下意识的松开了手,然后说,“温强,你……儿子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温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是不该回来。”温林泽跑了出去。
“你去哪儿啊?”温强看着儿子出去,猛地起身,血往上涌,一阵头晕目眩,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
温林泽早就没了踪影。
“温林泽,怎么没交作业?全班就你一个没交,成绩还是最后一名。”新来的年轻数学老师不明状况,在数学课上教训温林泽。温林泽把埋在课桌上的头抬起来,脸湿湿的。用手抹干泪痕,摘下耳机,开始收拾书包,完全不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小心的看着他。
“马上就要上课了,你去哪儿?”老师不依不饶,“你少管闲事!”温林泽从凳子上站起来,把课桌上崭新的初二数学课本摔在了地上。然后从后门走了出去。
数学老师铁青着脸给初二3班的学生上了一节漫长的自习,终于捱到下课。数学老师一回到办公室,便跟其他的老师抱怨,“现在的学生怎么这样啊,我说什么了,就这样摔门出去了,还说不得了?”
“你说谁啊?”
“3班的温林泽,全班的作业都交了,就他没交,我当老师留的第一次作业啊不交就算了,还不能说么。”
“那孩子就算了,哪个老师都不敢惹他,还是别管他了。”
“为什么啊!”年轻老师一副不让每个孩子掉队的样子,问,“他脾气古怪,成绩垫底,根本不学习,平时在班里也不怎么跟同学说话,就只会打架,谁要是说他不对,肯定跟同学打起来,初一的时候,就跟一个年轻老师打起来了。后来那老师住了一个月的院呢。”
“他这样学校为什么不开除他呢?”
“他爸有钱啊,听说还和校长认识,转来之前那孩子已经被好几个学校劝退过了,后来没地方去才转到这儿来。”
“这样啊。”
“是啊,你一个女生,就不要管他的事了,省得麻烦。那我先上课去了。”
“好。”
温林泽从学校里出来,也没有去处,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梦,不知道怎么醒来之后就流泪了,明明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可心里偏偏想着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
温林泽掏出钱包,从夹层里拿出年轻女人的照片,笑起来右脸颊有一个浅浅的笑涡。那便是他永远年轻着的妈妈。
十几年来就是这样做梦,梦醒之后就看那张已经发黄的照片发呆。
温度极低,雪刚刚来过,这座城市仿若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兽,安静的趴着,仿佛被诅咒般昏睡不醒。
温林泽坐在空无一人的公园的长椅上,过了好长时间,好像一切悲伤都可以在这样阳光充足的时候弥合,一点点地。
过了好长时间。
阳光暖暖的直射在他的脸上,感觉眼睛有些刺痛,恍惚间看到相片上出现一个影子,靠近,最后遮住了他可以取暖的所有阳光。他似乎又回到了黑暗。
“小子,身上有钱么?乖乖拿出来,不然要你命。”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温林泽面前,“没有。”温林泽从来不怕别人用死来威胁自己,因为他不惧怕死亡。
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从厚厚的棉衣里掏出一把刀子,明晃晃的,前后不到一秒钟,刀子就迅速捅进了温林泽的肚子,温林泽捂着血流不止的肚子痛苦的倒在地上,黑夜瞬间降临般的,结了冰的时间充满怜悯地缓慢流动,他终于再看不到他用来取暖的仅有的零星阳光。
那天温林泽被警察追踪了一年的杀人犯捅伤了,身上的钱财也全部被人拿走。
那两个人在一年里已经害了三条人命。因为身上的钱已经不多,遂又出来作案,亡命徒大抵如此,总想着是不是可以侥幸躲过一劫,就算是躲不过,身上的人命已经足够被判死刑,多带一个人走也是稳赚。
温林泽因为失血过度,在急救室里昏迷不醒。知道消息的时候温强正在参加公司高层的一个会议,接到医院的电话,医生的一字一句如巨大的石块压迫心脏,温强瞬时心沉谷底。
到医院的时候,温强只能透过玻璃墙看躺在病床上的温林泽,他的脸白的像一张沾了牛奶的纸,那还是不是自己的儿子。站在外面的他心如刀绞,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减轻儿子的痛苦。一米八几的个子,此时却俯身靠在玻璃上手足无措,“你是家属吧?”医生从里面大步走出来,“是我,我是他的父亲,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
“孩子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失血过多,你先跟护士去验一下血,需要的时候准备给他输血。”
现实给这个已经快到不惑之年的男人重重一击。温强坐在医院的休息室里,久久缓不过神来。刚刚抽血护士的话还像婴儿的哭声一样在脑海里嘤嘤地反复萦绕,“你是伤者的父亲么,怎么血型对不上?”
抚养了十三年的儿子,不是自己的儿子,那是谁的呢?
彷如晴天霹雳。
心如刀割。
愤怒和焦急,悲伤和茫然。
少年的灵魂重新回到这个黯淡无光的世界。
正因为他离开过,所以就不再想轻易说放弃。
他的灵魂尚未长成,像是一颗消失已久的稀有宝石,剔透,晶莹。
温林泽醒来的时候,离他被捅伤的那天已经过去了十天。第一眼见到的是一个很熟悉的面孔,“林泽你醒了,我去叫医生。”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放下用如葱白纤细的手正在削的水果,急忙跑出去。
“孩子已经没事了,休养一些日子,就可以出院了。”医生对温林泽进行了简单地检查。
“谢谢大夫,谢谢。”年轻女子送医生出去,回头对温林泽微笑,“林泽,你总算醒了,你爸爸一会儿就到了。”
“你是?”温林泽问,“哦,我忘了介绍自己,我叫林琳,是你爸爸公司里的职员,你爸爸工作忙,我就帮着他过来照看你。”温林泽想起了那天早上回家看到的女子正是她,于是情绪开始变得激动,“滚,滚出去!”话刚说完,温强开门进来,不清楚状况的温强开始质问温林泽,“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些日子都是你阿姨在照顾你,你说的什么话!”
“都滚开!”少年的世界又是一片漆黑。他的眼睛里像是有一个听不见声音,看不见阳光的寒冷深渊。此时拖着他虚弱的身体回到那个世界。
温强和温林泽的母亲林黎是青梅竹马。一起读书,结婚后夫妻两人一起从商。
在林黎的帮助下,没过几年,温强的生意越做越大,很快,两个人有了他们的孩子,温林泽。
没想到的是,林黎因难产没有下手术台就离开了人世。温林泽的出生本该是这个家的一件喜事,却让林黎永远的与温强阴阳相隔。
因为太爱了,所以失去林黎之后,温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里,那段时间温林泽只能跟着奶奶生活。
一年之后,温强渐渐的从失去林黎的痛苦中缓过来,于是打算温林泽回家跟自己一起生活,可是因为工作不能好好地照顾还小的温林泽,温强没办法又把孩子送到了母亲家,温林泽跟着奶奶生活一直到十岁。
那是十年的感情空白,父子之间分别了十年,后来的温强才意识到,十年的时间已经成了不能弥合的丑陋缺口,就像一道深深的沟壑,让站在两岸的亲人只能遥遥相望。
温林泽跟随父亲生活之后,与父亲之间的冷战就没有停止过,温强忙于工作,对温林泽的事情不多过问,温林泽就在学校里到处惹事。老师每次叫家长,温强也只是在电话里应付过去,从没见他在学校出现过。
矛盾在两个本就不善言辞的人之间愈来愈深,最终变得不可收拾。
一个月之后,温暖林泽出院。
温强接温林泽回家,没几天就是农历的新年了。
车上,温林泽透过车窗旁观着这座城市的热闹氛围,然后整理了自己的围巾,此时的天又落下了轻雪。温林泽依旧一言不发。
“这几天总是下雪,温度也很低。”温强说,可是温林泽塞上了耳机,装作听不见。
到家之后,温林泽径直回自己房间,温强喊住了温林泽,“林泽,爸爸有话跟你说。”
“说吧。”温林泽坐在沙发上,父亲跟过来,把车钥匙放在茶几上,在对面坐下,钥匙碰击玻璃的清脆声响惊到了鱼缸里的几条小金鱼,金鱼在里面无方向的快速游动。温强清了嗓子,说,“孩子,你住院这一个月来,爸爸工作实在太忙,没怎么好好的照顾你,心里对你感到亏欠。”
“你想说什么?”温林泽冷着脸,“这段时间都是你林琳阿姨在医院陪你,为了照顾你她还请了假。她和爸爸之前认识的女人不一样,她不是为了爸爸的钱才跟爸爸在一起,她是个好女人,这次爸爸不想再错过了。”
“你们要结婚么?”
“我已经跟林琳阿姨求婚了,她说只要你肯接受她,她就会答应嫁给我。林琳阿姨很在意你的感受。”
“我不反对。”不再多说什么,眼里也没有任何愤怒,温林泽起身回房间,留下温强和一百多平米的沉默。
你不是说你很爱妈妈么。
我很爱她,如果你有了别的女人,心里怎么能一直记得我和我的妈妈。
你不是说你爱她么?
你不是说你爱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