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女子和蓝衣女子的冷嘲热讽,谁能听不出来,但在场的这些贵族千金们,竟没有一个人出言劝阻。
她们有的高傲冷漠,有的脸带嘲讽,有的不屑一顾。
这种明显将苏婠排斥在她们的圈子之外的敌意,让苏婠非常地不舒服。
而这个时候,蓝衣女子盯着鄱阳提出的质问,让鄱阳的脸色也阴晴变换起来。她牙关肌肉抽紧,拳头反复捏了几次,最终只是忍着怒气。
“苏婠是万贵太妃娘娘的佳客,与你们一样,都是我的朋友。”
宫里头太妃有好几个,但大多数都住的极其偏远,并且不理事,所以一般宫里头用“太妃”称呼的,只有万贵太妃一人。而这次,鄱阳刻意将万贵太妃的全称重重地说出来,自然是为苏婠证明的意思。
蓝衣女子却一点也没被这个名头给吓住,反而嗤笑一声,对绿衣女子道:“九娘你看,人家可是太妃的座上宾,身份定然贵不可言,你还不快去赔礼?”
九娘连个眼角都没朝苏婠抬,冷冷道:“鄱阳郡主还没说明,她到底是哪家的千金呢。”
鄱阳咬了咬嘴唇,一句话也没说。
她的沉默,就说明苏婠并不是贵族出身,就算未必是平民,身份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九娘和蓝衣女子对视一眼,俱都轻蔑地一笑。
苏婠只觉一股无名火从脊背窜上来,将整个脑子都点燃了。
九娘拿眼角瞥着苏婠,轻飘飘道:“不入流就是不入流,祝寿祝寿,一双空手。”
天气一点也不热,蓝衣女子却摇着团扇,微笑道:“九娘贵为长安名媛,家中富有万金,带来的寿礼定然是十分贵重的。”
九娘微微一笑,抬起右手略微示意,她身后立刻有一名侍婢端着一个托盘走上来。
那托盘上原本罩了一方红绸,九娘伸手捏住一角掀开,竟是一颗翡翠白菜,玲珑剔透,显见是珍品,尤其上面还有一只精雕细刻的瓢虫,碧绿莹莹,与那白菜乃是一个整体,栩栩如生。
众位名媛都动容,甚至有人惊呼起来。
“至宝轩的翡翠玉白菜,曾有人出价三千两,掌柜都不肯出售,前几日听说被一大户买走,原来竟出自九娘的手笔。”
苏婠在现代也算上流社会人士,见识不浅,自然看得出这件翡翠雕件是个精品,只不过个头小分量轻,大约也就她的手掌般大小。若是再大上一倍,万两白银也是要的。
众人都啧啧有声地恭维,九娘得意地抬高下巴。
“九娘品位不加,空有金银,只得买些俗物,权作寿礼。兰陵公主素来蕙质兰心,是我辈翘楚,想必你的寿礼一定高出九娘良多。”
苏婠听她说了,这才知道那跟她一唱一和的蓝衣女子,竟是兰陵公主。
兰陵公主道:“哪里比得上九娘财大气粗,不过是寒微之物罢了。”
她说的谦虚,却也抬手示意,身后有个宫娥捧着一个卷轴走上来,另一个宫娥上前拉开,那卷轴便缓缓展现在众人眼前。
哗然一声。
苏婠倒是不大认得,不过听到人群中有人说出这是东晋王献之的书法。东晋时期王羲之、王献之两父子并称二王,兰陵公主送出这份寿礼,不仅价值不凡,而且意义高远,自然比那九娘的礼物高出一筹。
此时其他人也纷纷取出了自己带来的寿礼,或是传世古董,或是金玉珠宝,一时间整个水榭里熠熠生辉,众人都不住地赞叹,也有互相攀比的意味,语气夹杂酸意的不乏其数。
鄱阳命人将这些寿礼都收下,并一一谢过送礼之人。
而这时候,唯一还没有送礼的苏婠,就成了万众瞩目的对象。
方才九娘和兰陵公主说到寿礼,便将她冷落在一旁,幸而鄱阳私下吩咐了宫女,趁着大家的心神都围绕在彼此的寿礼上,将苏婠引到了一张空着的小案后头坐了。
这时候,众人的礼物都已送出,就只剩她一个,众人的目光自然又都落在她身上,尤其九娘和兰陵公主,眼神中充满了看笑话的意味。
鄱阳虽然在抢男人的事情跟苏婠是情敌,平时也以斗嘴为乐,但却是十分投脾气的好朋友。方才苏婠已经被人嘲讽冷落了一番,此时若再因寿礼单薄而遭到轻视,鄱阳这个主人一定会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她此时也后悔起来,为什么偏偏要在昨天告诉苏婠生辰的事。若是早些说,苏婠便能好好准备寿礼,就算不是名贵之物,也不至于两手空空;要么就干脆不要说,不请她来参加寿宴,就不用遭受这些冷嘲热讽。
众目睽睽,苏婠被所有人用探照灯一般的目光扫视;而鄱阳,站在当地,却有些手足无措,全然不见平时的彪悍洒脱。
人群中已经有人露出轻蔑的神情。
兰陵公主将一柄团扇舞得摇曳生姿,轻飘飘说道:“想必苏婠姑娘家境寒微,买不起珠宝古董,那也是有的。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的,鄱阳有个穷朋友,那也没什么。”
九娘和其他人都拿团扇遮住嘴,偷笑起来。
苏婠面无表情,站在她身后的初月倒是满脸涨得通红,连素来沉稳的秋衡也有些忿忿。
“婠娘是临时接到我的邀请,才来参加寿宴,我早与她说明,不必准备寿礼……”鄱阳着急地为苏婠解释起来。
而这时候,苏婠却突然站直了身子,将众人都扫了一圈。
正在嘲笑的兰陵公主和九娘等人,都因她这一站,而收住了笑声。
“婠娘……”
苏婠抬手打断了鄱阳的话头,微笑道:“我们是好朋友,我第一次参加你的生辰,怎么能够不准备寿礼呢?”
鄱阳先是一喜,紧跟着又是一忧。喜的是苏婠带了寿礼,并不是兰陵她们暗示的那样吃白食;忧的是万一寿礼寒酸,反而更要遭到众人的鄙视耻笑。
果然,兰陵公主和九娘等人,听说苏婠有寿礼,都是一滞,紧接着便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你带了寿礼,好呀,拿出来看看。你再贵重,能贵重得过九娘的翡翠玉白菜?你再高雅,能高雅得过兰陵公主的王献之书法?
在这种众心态下,连鄱阳都为苏婠捏了一把汗。
苏婠却自信地一笑,抬起双手啪啪拍了两声。
木轮在地上滚动的咕噜声传来,众人都转身望着水榭的门口。
大门外,四个小太监正推着一辆木轮板车,向众人缓缓走来。
阳光下,那板车上金光万丈,熠熠生辉,生平从未见过的美景,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张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