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说的有些口干,马车里有水袋,她捉了往嘴里喝了几口,接着回答苏婠的问题。
程秋杏是宇文氏娘家表姐的女儿,这亲戚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宇文氏一直挺喜欢这个外甥女,两人很投缘,程秋杏也常来徐家串门,跟徐严是打小就认识的。小时候勉强算个青梅竹马,这人大心也大,随着年龄渐长,两个人就生出点旁的心思来了。
徐严娶苏婠那会儿,本来程秋杏不怎么登徐家的门了,不过自从徐严生出休妻再娶的意思之后,她来徐家的次数立刻又多了起来,宇文氏和徐严也十分地欢迎。一来二去,徐家上下也就明白了,人人都拿她当未来的少夫人看待,这种对比之下,苏婠的处境自然就更加寒酸起来。像玉儿这种见风使舵的势利小人,就是徐家众生态的典型代表。
苏婠点点头,想起今天早上“三万两嫁妆”的话头,又问道:“那三万两嫁妆是什么意思?我进徐府的时候,带了三万两银子么?”
说到这个,初月就义愤填膺了,连声音都大了一倍。
“可不是么!咱们苏家没出事之前,可比徐家富余多了。婠娘的嫁妆,都是夫人生前攒下来的。出嫁的时候,可是正正经经带了两箱子的四季衣裳、两箱子的布料被面,还有两箱子的白银,整整三万两。”
苏婠睁大了眼睛,虽然李宽一直叫她小白痴,但实际上,她可是正经重点大学中文系本科生。古代的银子可是十分精贵的,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基本上是用不到银子,铜钱才是最普遍的通货。就算隋唐时期经济比较繁荣,一两银子也足够四口之家阔绰地过上一两个月了。
三万两白银,这苏家真是财大气粗啊!苏婠立时兴奋起来,这银子如今可都是她的。
“那银子呢?我怎么没见着?在库房里么?”
初月哼了一声道:“新婚第二天,就叫徐夫人给搬走了,一个子儿都不剩。”
“什么?!”苏婠傻了眼。
“徐家的人得有多黑!新婚第二天,咱们苏家的车队前脚出了长安,他们后脚就来搬银子,还说什么婠娘有疾,难以打理经济,由婆母代为保管。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那,三万两银子就都给抢走了?”
初月脸色潮红:“婠娘嫁到徐家,除了这些嫁妆,就只带了我一个人。徐夫人带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家丁,如狼似虎,哪里拦得住!”
苏婠郁闷地咬住了嘴唇,嫁妆是妻子的私有财产,徐夫人这么做,那跟明抢没两样,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
“要我说,徐家只怕在娶婠娘进门之前,就已经打起这银子的主意了。要不怎么就那么巧,前一天抢了银子,第二天徐大郎的告身就下来了!”
“告身?什么告身?”
“就是太仆寺典厩署令的告身呀!婠娘当日是没瞧见,徐家母子那个得意样儿!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一个养马的么,才从七品,放在长安,连个屁都不是!”初月哼哼着,对徐家母子的小家子气显得极为不屑。
苏婠这回是听明白了,敢情徐家抢她的银子,就为了买官。虽说贞观之治是有名的清明盛世,但历史上是永远不缺贪官的,徐家一定是用她的嫁妆银,走了门路,给徐严谋了这么一个官职。
徐家先是嫌弃她,娶了之后既没有给她名分,也没有给她相应的待遇,还抢了她的嫁妆银子买官,最后还要过河拆桥,谋算着休了她另娶。
苏婠暗暗冷笑,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她倒要看看,这对母子要用什么借口来休她。
“初月,咱们家在长安还有亲戚么?”
她本来是随口一问,但是初月的脸色却变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才摇头道:“咱们家是外来户,在长安没有根基,虽然有几房亲戚,却都是极远的,平时也没往来。”
苏婠心里有点凉,这么说,她等于是无依无靠了,虽然有父兄,却远在边疆,身边就只有一个初月。唯一可以傍身的银子,又被徐家霸占了。如果徐家真的成功休了她,她今后要怎么过活呢?
她正想着安身立命之计,初月也没说话,一时车里安安静静。
突然马车一个紧急刹车,苏婠是面朝外坐着的,由于惯性作用,不由自主就朝前面扑去,眼看就要撞到车门,幸亏初月眼明手快,将她抱住,这才幸免于难。
苏婠惊魂未定地摸摸鼻子,还在,没撞上。
初月皱着眉头朝外面喝道:“怎么回事?”
“前面的车子停了。”
车夫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嗵一声,紧跟着就是一声大喝。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的车驾!”
出事儿了!
苏婠和初月对视一眼,推开车门朝外看去。
前面的车子是宇文氏、徐严和程秋杏坐的,现在已经歪在一边,车里的人都已经下来,站在一边低头发抖,而地上趴着一个人,正是徐严。
徐严趴在地上,鼻血长流,满口尘土,背上还被一只大脚踩着,而这只脚的主人,则是一个年轻公子。
苏婠仔细看了一眼,这人身形颇高,按照现代的度量,应该有一米八左右,十分地结实魁梧,胳膊上的肱二头肌把一件衣裳撑得紧绷绷的,一张国字脸,两道眉毛又黑又长,面上一团的英气勃发,此时正狠狠踩着徐严的背,大声喝道:
“狗东西,看清楚你爷爷没有?”
徐严鼻子上刚挨了一圈,痛的要死,又吃了一嘴的土,本来是扭过头来准备大骂的,但一看清对方是谁,立刻姿态就软了,又惶恐又谦卑。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高将军大驾,无意冒犯,求将军饶命。”
苏婠扫了一眼,旁边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群众,除了徐家两辆马车之外,另外还有一辆马车,不过显然比徐家的要华丽得多,车身油漆得十分精致多彩,车篷上还挂着流苏,拉车的马儿也十分的神骏。
高将军没理徐严的求饶,而是抬头扫了一眼,见宇文氏和程秋杏惶恐地站在旁边,另一辆马车上的苏婠和初月却还在观望。他嘴角一丝捉弄的笑意,踩在徐严背上的脚故意加重了力道。
“狗东西,那车上可是你的内眷?”
徐严努力地扭着头,这个姿势让他十分辛苦,听见高将军的话,他的视线转移到苏婠身上,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顿时满腔羞愤都化作对她的怨恨。
“恩?”高将军嫌他反应慢,脚尖用力碾了一下。
徐严顿时杀猪般叫起来:“是,是。”
他抬眼瞪着苏婠的脸,破口大骂道:“贱人,还不快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