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杏捂着嘴巴“唔”了一声,顿时桌面上一片寂静。
苏婠不无担忧地道:“怎么?身子不适?”她扭头对站在程秋杏身后的程家丫鬟问道,“你们家姑娘可是吃不得鱼腥?”
那丫鬟茫然地摇头道:“我家杏娘最爱吃鱼了……”
她话未说完,程秋杏又是一下反胃,改成两只手捂着嘴。
宇文氏和徐惠的表情有些僵硬,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徐惠想了想,对程秋杏问道:“可是昨夜受了凉?胃口不好?”她目光灼灼,紧紧盯着程秋杏,眼里像要射出刀片来。
程秋杏神情微微一滞,犹豫了一下,却仍是摇头道:“我也不知,可否请大夫来替我看看?”
“不行!不能请大夫!”宇文氏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因为过于急切声音都变得有点尖。
苏婠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再扫一下徐惠和程秋杏,突然发现气氛很是有些古怪。
“既然表妹身子不适,婆母也犯了老毛病,不如就请个大夫来一并诊治。初月,你叫个人去……”
“不行——啊,不必了,我已经好了,不碍事的,秋杏么大约也只是胃口不开罢,是吧秋杏?”
她瞪着程秋杏,目光很有点恶狠狠的意思。
程秋杏面色哀戚,垂下头,耷拉着嘴角。
徐惠偷偷扯了一把宇文氏,暗怪她大惊小怪,万一让苏婠看出点什么可怎么办。
苏婠早就看出来了,她们三人一定有什么事情隐瞒。她看着程秋杏,柔声道:“表妹为何如此神色,若有为难之事,尽管说来。婆母最是疼爱你的,一定会替你做主。”
她瞥了宇文氏一眼,宇文氏咽了下口水,显得有点紧张。
程秋杏慢慢抬起头来,倒把苏婠吓了一跳,就这么会儿功夫,她居然已经泪痕满面了。
这眼泪来的忒快。
“表嫂,我对不起你!”程秋杏哭喊道。
宇文氏手一抖,那双筷子终于没拿住,掉下去砸得碗盘一阵乱响,她手忙脚乱去扶,却反而把一个汤匙拨掉,摔在地上当啷一声脆响,断作两截。
苏婠惊异地扭头看去,程秋杏突然扑上来,将她手臂抓得生疼。
“表嫂,不******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勾引了表哥,是我对不起你!”程秋杏上半身挂在苏婠怀里,两条腿差不多快拖到地上了。
程家的丫鬟慌里慌张来扶,被凳子一绊,整个身子扑在她裙子上,场面那叫一个乱。
苏婠大叫:“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了?!”
她头一甩,朝宇文氏看去,宇文氏脸色发黑,立刻躲开她的眼神,再看徐惠,徐惠紧紧抿着嘴,脸皮绷得死紧,眼睛却狠狠地盯着程秋杏。
苏婠又回过头,程秋杏仰着脸,提泪纵横道:“表嫂,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与表哥本就两情相悦,一时把持不住,做下欢爱之事。原该羞愧难当,没脸苟活于世,偏生上天捉弄,让我怀了表哥的孩子,却是死也死不得了。表嫂,求求你,就成全了我和表哥吧!”
真是一道惊雷劈下来,炸的人仰马翻。
苏婠目瞪口呆,脑中一片空白;宇文氏却又惊又喜,想上前却又对苏婠充满顾忌;徐惠则再一次深深皱起了眉头,脸色阴晴不定。其余众丫鬟下人,或惊讶或恐慌或茫然,甚至还有看好戏的表情。
秋衡突然间冲上来,指着程秋杏的鼻子厉声道:“你同徐大郎,趁婠娘不在,做下了苟且之事,还有脸求别人成全?!”
程秋杏以手掩面,嘤嘤哭起来。
苏婠看了一眼秋衡,见她眼角抽动,显然是在打眼色,脑中灵光一闪,登时反应过来。秋衡的意思,就是要把事情闹大了,正好快刀斩乱麻。
她立刻抓住程秋杏的肩膀往外一推,蹭一声站起来,脸上又是生气又是激动,睁大了眼镜瞪着宇文氏道:“婆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就是你让我当的家做的主?!”
“这……我……”宇文氏两只手互相抓挠着,看看愤怒的苏婠,又看看痛苦的程秋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惠快步走到程秋杏身后,一手捏住她的肩膀,一手就托在她后腰,低声道:“别哭,有事咱们起来说。”
不知她手上怎么一动作,程秋杏浑身一软,惊吓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连哭声都弱了下去。
徐惠趁机对程家的丫头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你家姑娘背过气去了,快扶到厢房去!”
在她的眼色暗示下,又有另外两个丫鬟跑上来,一起抓着程秋杏,半扶半抱的簇拥出去。程秋杏一抽一抽,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被她们架出去。
秋衡手底下暗暗扯了一把苏婠的裙子,这要是让人走掉,可就闹不起来了。
苏婠咬咬牙,拿起桌上一个碗,往地上一甩,啪嚓一声粉身碎骨。
“都给我站住!”
众人都是浑身一抖,扭过头看着苏婠和地上的一摊碎瓷片,喉咙都有些发涩。徐惠则张大了嘴巴,显然被苏婠这一手弄得很惊恐。
“不把话说清楚,谁也不许出去!”
苏婠一副恶狠狠地模样,落在众人眼里,都觉得今天这事情大发了。暗通款曲本来就招人诟病,何况无媒苟合,还弄出了人命,甚至于闹到人家正牌正房夫人面前来了,怎么由不得人家愤怒。
宇文氏一把抓住苏婠,一叠声道:“婠娘啊,消消气,莫气莫急,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就是怀上了也没什么,让大郎纳个妾就是了,咱们家少夫人还是你,谁也抢不走……”
她话音未落,那边程秋杏已经脸色都变了。她方才被徐惠在后腰上按了一下,一时岔气说不出话,这会儿刚缓过点力气,一听到宇文氏说这话,登时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惊惶之余,她扯开嗓子,“哇”一声大哭起来。
“姨妈好狠心!当初分明许我做正房的,怎可出尔反尔!”
宇文氏恨不得拿根针缝上她的嘴,一个劲儿地冲徐惠打眼色。
徐惠手忙脚乱去捂程秋杏的嘴,无奈程秋杏已经疯魔了,手舞足蹈拳打脚踢,力气之大让徐惠束手无策。
“你不仁我不义!这孩子就是个孽障,我这就跟他同归于尽!”
程秋杏两只拳头奋力地往自己的肚子敲去。
“啊呀,这可使不得!”宇文氏杀猪一样叫起来。
徐惠立刻扑上去,拦腰抱住程秋杏,那两个拳头便砸在她后背上,跟锤子砸下来似的,痛的她浑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