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婠进了门,就直愣愣地站在厅中央,拿眼睛看着三人。
倒不是她不懂礼数,不想行礼,关键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这唐朝是怎么行礼的呢?媳妇见到婆婆得怎么问好,是鞠躬啊,还是下跪啊,还是怎么着?对丈夫要不要行礼?
方才初月在她耳朵边偷偷说了这三人的身份,果然一个是徐夫人宇文氏,一个是她丈夫徐严,而那个年轻女子,是徐家的亲戚,宇文氏娘家表姐妹的女儿,程秋杏,也算是徐严的表妹吧,八竿子还是能打倒一起的。
于是,苏婠又在纠结,这程秋杏是不是该给她行礼呢?对方要是行礼了,她该怎么回礼?
这些疑问都在她脑袋里打架,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李宽会叫她小白痴了。
“哼!不知礼数!”
苏婠正在哪里YY地厉害,耳边一声冷哼,顿时让她清醒过来,见自己的婆婆宇文氏正冷冷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鄙夷。
程秋杏倒是忙软言道:“姨妈别气,嫂嫂从前不也这样么。”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瞟了一眼苏婠。
徐严却跟着宇文氏哼了一声,斜睨着苏婠道:“从前傻了,倒还认得人;听说前几日变聪明了,竟连礼数也忘了。”
宇文氏叹口气,摇头道:“罢了,还是我儿没福气。”
苏婠的反射弧太长,这会子才反应过来,这三个人一唱一和分明就是在挤兑她,真他奶奶的毒。
“见过婆婆,见过夫君,见过表妹。”她想了半天,唐朝似乎没什么蹲礼,只得略略弯腰鞠了个躬,拿捏着古人的强调说道,“苏婠大病初愈,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宇文氏、徐严和程秋杏都有点吃惊的抬抬眼皮。
就听徐严嘀咕了一句:“还真聪明了。”然后就盯着苏婠的脸看。
程秋杏脸色一变,眼珠一转,笑道:“看来嫂嫂真的是清明了,说话都是有条有理的,姨妈,表哥总算是有福气了。”
宇文氏恩了一声,没说什么。
苏婠笑道:“方才玉儿说,婆婆唤媳妇前来,不知何事?”她还没适应古人对话,说起来语气就有些生硬。
宇文氏道:“今天是踏青的日子,你表妹秋杏与我们同行,既然你已经恢复清明,那就一起来吧。”
“是。”苏婠应了。
于是宇文氏发了话,大家一起动身。
徐府的宅子不算大,一行人出了大门,就见门外停了两辆马车。
宇文氏拉着程秋杏的手道:“秋杏就跟我坐一车,陪我说说话。大郎,你们表兄妹许久不见,也该叙叙旧,你也一起吧。”
徐严立刻笑得跟花一样,高声应了。
他们三人相亲相爱上了马车,把苏婠一个人孤零零扔着,旁边的下人们都隐约露出了一丝嘲讽之态。
苏婠背着人偷偷撇嘴,切,这算什么,当着她这个正牌媳妇的面,给儿子提供外遇机会?
不过要是让她跟其中某个人坐一车,她也不自在,这样最好,哼,清净。
扶着初月的手,主仆两个上了后面的马车。
车轱辘一响,两辆马车同时动了,底下都是青石板的路面,就听着车轮辚辚,不知往哪里去。
长安城内的布局,以坊为单位,四平八整,横平竖直,就跟一块一块的豆腐块一样,是以路也是笔直的。
苏婠坐在马车里,迫不及待地问起初月来。
“初月,你也知道,我从前是傻的,如今脑子虽然清醒了,过去的事情却忘得一干二净。你快与我说说,咱们苏家是怎么样的人家,徐家又怎么样,我怎么就嫁给徐严了,徐家为何又如此对我?”
初月被她一串问题给轰了个头晕,忙扶了扶额头道:“成成成,婠娘别急,我一一说来。”
苏家,是长安土生土长的人家,算不上士族,也就是普通的官宦之家。苏婠的父亲是个六品的武官,在长安城这个帝都属于一抓一大把的那种。苏婠的母亲死的早,只给她留下一个哥哥,名叫苏宜青。
从前徐严的父亲还在的时候,苏徐两家算世交,苏婠跟徐严是娃娃亲,男方比女方大半年。原本这亲事也算门当户对,唐朝婚姻重这个,所以苏徐两家都对这婚事满意,就等着儿女长大了好完婚。可要不怎么说天有不测风云呢,苏婠三岁那年生病发了次高烧,把脑子就给烧糊涂了,从此成了个痴儿,也就是傻子。
徐严的父亲看在世交份上,想着又不是一出生就傻,不影响今后生儿育女,也就没说什么。但徐夫人宇文氏心里头就有疙瘩了,做娘的么,当然是觉得自己儿子应该娶个貌美贤惠的妻子。苏婠这模样,漂亮倒是真漂亮,抵不住是个傻子呀,这儿子一生的幸福岂不就算毁了。
但那会儿,苏家比徐家能强点,宇文氏想着这亲事多少还能沾光,况且之前嘴上嘀咕几次被丈夫狠狠骂了一顿,面上也就忍了。苏婠及笄以后,两家开始筹谋婚事,因为宇文氏不大对付,就一直拖着。
也是合该苏家倒霉,苏婠的父亲不知怎么就得罪上头的人物了,一句话下来,苏家父子被发配到边疆,看守国门去了。苏家就三口人,苏家父子若是走了,就剩下苏婠一个。苏父想了想,得在走之前把婚事办了,这样女儿也有个依靠。
这婚事吧,纳过彩下过定,没法反悔,徐家只得把苏婠娶进门来。苏婠的婚事一成,苏家父子也就放心地赶赴前线,支援边疆去了。
这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苏婠成了傻子,苏家败落,已经够杯具的,偏偏苏婠进门不到半月,徐父暴病,一个晚上就挂了。这下可就天地变色了,苏婠在徐家眼里,就成了扫把星。苏家败落,那就是她克的;徐父去世,也是她克的。
宇文氏本来就不待见她,是傻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是扫把星,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这大唐的婚嫁也相对自由,宇文氏这心里头,就开始盘算起让儿子休妻再娶的主意来。
徐严本来也不喜欢苏婠,他大小也是朝廷官员呢,大婚那天就被人笑话,气的压根没进新房的门。父亲一死,他也跟宇文氏一个心思,认定苏婠是个扫把星,更加不肯与她圆房了。
苏婠这回才算明白,难怪徐家上下都不待见她,让她住那样的房子,吃那样的东西,连玉儿这个丫鬟都敢对她大呼小叫。
她点了点头,又问初月道:“那,程秋杏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