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目光清明,头脑也是一样的清醒,她先劝说宇文氏收敛怒气,让徐严和程秋杏把衣裳穿好,然后又威吓所有知情的下人,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等到诸般纷杂都处理好,徐严和程秋杏才往地上一跪,等着宇文氏发落。
宇文氏目光落在程秋杏身上,看着这个自己属意的媳妇,神色十分地复杂。
“说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徐严和程秋杏两人对视一眼,程秋杏一脸怯懦哀求,徐严无法,只得自己招了。
原来自从苏婠被万贵太妃接到宫里后,徐家的气氛就陷入了古怪的尴尬中。苏婠现在已经不是傻子了,徐家占了她许多便宜,又没有善待她,等于是欠了她的债,她若是傻子,反正混过去就是了,但现在她显然变得相当聪明,还学会跟徐家反抗了。宇文氏和徐严认为这样的苏婠已经不好掌控,干脆找个借口休掉她,另娶程秋杏进门。
然而,万贵太妃这一层关系的横空出世,让宇文氏开始重新审视起苏婠的身份来。若能借着苏婠攀上万贵太妃,徐严的升官发财和徐家的富贵荣华岂不是指日可待?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没有便宜可图,但如果休掉苏婠,那就是结结实实地得罪了万贵太妃,这对于徐家来说,就是捅了天了,还不知道有什么灾祸等着呢。
徐严是在太仆寺当差的,说好听是做官,其实就是皇家的奴才,若是让宫里头的贵人记恨上了,随便弄点小由头,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两厢一对比,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宇文氏于是便犹豫起来。
徐严反正是软骨头,老娘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当年用苏婠的嫁妆买太仆寺典厩署令的官位,就是他老娘宇文氏的杰作。他原来不喜欢苏婠,倒不是真的相信了什么扫把星的说法,其实他们娘俩都一样,嫌弃苏婠是个傻子,所谓扫把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现在苏婠不傻了,那就是水灵灵鲜嫩嫩的美人,男人哪有不爱俏的,不然徐严为嘛费了那么多心机要得到苏婠的身子。
他老娘既然另有主张,他也乐得留下这个娇妻。
徐家态度的转变,程秋杏也一样感觉到了。深感危机的她,这些日子跑徐家的门槛跑得格外勤快,跟徐严也是日益亲密,如胶似漆。
宇文氏看在眼里,实在难以取舍,一会儿又觉得苏婠好,一会儿又觉得程秋杏好。就因为她的态度暧昧,对徐严和程秋杏的郎情妾意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来。
今天也是程秋杏来串门子,将宇文氏和徐严都哄得开开心心的,没注意到天色。等到察觉时,外头已经乌漆抹黑了。宇文氏便留程秋杏在徐家住宿一晚,明日再回去。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年轻人竟然这样没有分寸,直接就把生米给煮成熟饭了。
徐严顶着老娘喷火的眼神,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他自个儿还叫屈呢!
要说他正是男人最精力旺盛的时候,家里头的老婆原来是傻子,有个毛的情趣,自然就少不了在外头眠花宿柳,对这档子事情的抵抗力小的可怜。今天也是跟程秋杏好一阵你侬我侬情话绵绵,偏偏月色太美好,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欢喜,看得上面脑袋发热下面小腹发紧。忍不住拿几句风月场的俏皮话挑拨了一下,谁知佳人太上道,竟迎合起来。
那还有什么说的,提枪上马,****一场。
好么,结果就让老娘捉那个啥在床了。
也是赶巧了,正闹和离的妹妹徐惠,跟夫家大吵一架,入夜时分跑回了娘家,也成了这桩丑事的见证人。
徐严这个恨啊,恨就恨派出去把风的奴才,没脑子没胆量没义气,一声儿都没出,就让宇文氏给缴械了。
而跪在一边的程秋杏,头埋得低低的,偷偷地撩眼皮子去看宇文氏的脸色,却不经意地瞥到了旁边徐家姑奶奶惠娘的眼神。
那个犀利通透,仿佛能看透人心。
程秋杏暗暗一哆嗦,立刻收回目光,脑袋益发低得深沉,小心肝儿扑通乱跳。
宇文氏此时脑袋一阵一阵地发紧,闹出这么大的丑事,显然原来的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怎么处理现在的局面,才是最紧要的。
这时候,徐惠开口了。
“娘,既然大郎和秋杏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总不能委屈了她,少不得要风风光光娶进门。”徐惠说这些话的时候,眼角偷偷地注意着程秋杏,果然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欣喜。
“可是……”
宇文氏待要辩驳,徐惠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道:“娘,您不是也很中意秋杏,早就盼着她做你媳妇么?”
母女连心,宇文氏见徐惠打眼色,就知道她话里有话,便没有再说什么。
徐惠又接着道:“只不过婚姻大事,当然是不能草率的。正好天也亮了,咱们先把秋杏送回家去。等查过黄历,定好了吉日,再上程家下聘。秋杏,你说好不好?”
程秋杏又羞又喜,细声细气道:“但凭长辈做主。”她顿了一顿,又道,“只是那苏婠……”
“你放心。”徐惠截住了她的话头,“我们自会处理,徐家不会亏待了你。”
有她这句话,程秋杏就把心给放回肚子里了。在她看来,不亏待她,那当然就是休掉苏婠,娶她做正室了。
宇文氏接受了徐惠的建议,先派人把程秋杏给送走了。
再看另一个跪着的,自家儿子徐严。
徐惠道:“大郎还要进宫当值,可别耽误了,先让他去罢,有事回来再说。”
宇文氏同意了,冲儿子摆摆手,徐严如蒙大赦,爬起来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看不上他这副怂样的宇文氏在后头啐了一口“没出息的东西”。回过头来,又对女儿徐惠道:“我晓得你有盘算了,怎么个主意,快跟我说。”
徐惠笑了一下,说道:“娘觉着秋杏如何?”
“秋杏?模样儿是没的说,嘴巴甜,对大郎死心塌地。唉,就是太顺着男人了,没名没分也敢交了身子。”宇文氏叹气。
徐惠冷笑道:“娘小看她了。”
宇文氏疑惑不解。
“我看这档子事,就是她故意促成的。本来她进咱们徐家的门,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偏偏在快要成事的时候,苏婠恢复了清明,然后又攀上宫里的万贵太妃。娘的心不也动摇了么,虽然还没做决定,但秋杏岂能察觉不到,她能不怕夜长梦多?”
“你是说,她故意从了大郎,就是将咱们徐家的军,好让我没有退路,只能娶她进门?”
徐惠点头道:“正是如此,她打的是快刀斩乱麻的主意。”
宇文氏惊叹道:“她有这等聪明?”
徐惠眯着眼睛道:“虽然我瞧不上她这点小心眼,不过大郎也太不争气,日后顶门立户,说不定还得靠家里的女人拿主意。秋杏有这个脑子,倒也不算坏事。”
宇文氏点头,说道:“那你的意思就是,咱们还是得娶她进门。那苏婠怎么办?”
徐惠冷笑道:“谁说一定要休掉苏婠了,我可没许诺她做咱们徐家正室啊。”
宇文氏愣了愣,回头一想,果然如此。刚才只说会娶她进门,可没说是做正室,让徐严纳妾不就行了。她立时觉得自家女儿实在是滴水不漏,狡猾狡猾地。
“这么说,你也觉得咱们得留着苏婠?”
徐惠点头:“当然。不管怎么样,苏婠现在讨了万贵太妃的欢心。咱们留住她,那就是留住了一座大靠山。等我回去再提和离,卢家一定不敢嚣张了。”她得意地笑起来。
宇文氏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不停地点头。
“但是现在她人在宫里,万贵太妃只当咱们家虐待她,怎么可能给咱们做靠山。只有先把她接回来,叫万贵太妃知道我们徐家是夫妻恩爱、婆媳和睦,这样才能借着她的势呀。”
说到这里,宇文氏和徐惠也发了愁,开始绞尽脑汁,想着用个什么法子才能把人给接回来呢。
与此同时,遥远的太极宫里,也有人正在讨论苏婠的婚姻问题。
杨阿姑一面替万贵太妃捏着肩膀,一面说道:“太妃娘娘很喜欢婠娘呀。”
万贵太妃闭着眼,全身放松。
“我能不喜欢么,想起她娘,我这心里头就酸啊。她拢共生了俩孩子,儿子跟着老子去边疆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未知,在长安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我能不好好照拂着?”
杨阿姑叹气道:“是啊,为了皇家,武四娘是受了大委屈了。”
想是她捏到了好处,万贵太妃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呻吟。
“再说,这孩子也招人疼,漂亮,贴心,干净。”
杨阿姑暗暗点头,这宫里头,最难得的就是干净。可见,苏婠能得万贵太妃的欢心,也有她自身魅力的原因。
“可是话说回来,若是要给二郎做媳妇,怕是不妥。漫说身份不匹配,她眼下可还是有夫之妇呢。”
万贵太妃睁开眼,冷笑道:“徐家那怂包,怎么配的上婠娘!”
“太妃的意思是……”
“和离呗,这没什么难的,汝南不是还天天闹和离么。你难道没看出来,婠娘嫁到徐家三年多,可还是处子之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