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婠醒来的时候,听到了鸟儿叫,她揉揉眼睛,竖起了三根手指。
这是她穿越到唐朝的第三天。
是的,唐朝,长安,贞观十年。
还是姓苏,还是叫苏婠,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身体,只不过现代的苏婠是二十好几的已婚妇女,唐朝的苏婠却才十七芳龄,正是一朵花的大好年华。
她也说不清是魂穿还是身穿,明明上一刻正跟丈夫李宽遭遇电梯惊魂,下一刻居然就在这个古色古香的唐朝帝都了。在最初的心理调适过后,她最想知道的是,李宽也穿了么?
很想他,想得要死。
苏婠紧紧闭了一下眼睛,眼角似乎有点湿润。她从来没有一个人过,从来没有失去过李宽的怀抱,即使他是个该死的负心男,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能想到的只有他。
“臭男人,在哪里呢……”
淡青色略显陈旧的帐子被人挽了起来,苏婠的嘀咕隐没于无声中。
用金钩挂起帐子,初月圆圆的脸盘和圆圆的眼睛就出现在帐子底下。
“婠娘今日醒得好早。”
苏婠笑道:“不是要去踏青么,当然得早起。”
她翻身坐起,环顾了屋内四周,一色的摆饰均无,雪洞一般,家具都半新不旧、色彩黯淡。
初月伺候她梳洗完毕,穿了浅红色桃花纹上襦,系了同色桃花纹的裙子,拿一条宽阔的白色锦缎折枝桃花的腰带封了,五彩络子打的结,外披浅鹅黄色的半臂和鹅黄色的披帛,脚上是红色锦缎小团花纹的翘圆头鞋。
初月替她梳髻的时候,苏婠正对着镜子欣赏自己身上的衣裳,精致的剪裁,华丽的色彩,在这寒酸的屋子里显得特别突兀。
这时候,丫鬟玉儿端着早膳进来了,不过一碗白粥,一碟炒蛋,一碟青菜,见不到半点子油腥。
“这身衣裳倒是真好看。”玉儿望着苏婠,眼里透出羡慕和一丝隐约的贪婪,语气也略显酸意。
初月哼了一声,眼角都没冲她抬一下:“婠娘的衣裳都是从家里带来的,是我们夫人亲自挑选了料子请名家裁制,自然好看。难道能指望徐家替婠娘添置衣裳么!”
玉儿不以为然道:“若是正经的少夫人,自然是要裁料制衣的,不过挂个名头,守着空房,算哪门子少夫人呢。”
苏婠皱起眉,玉儿这话是不是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不过她如今还不熟悉这府里的情况,少不得做个闷嘴葫芦,只听初月替她出头。
果然,初月是火桶一般的脾气,一点就着,一听这话就瞪起眼睛,冷笑道:“是啊,徐家好大的威风,巴巴地娶了我们婠娘,将那三万两的嫁妆一抬,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居然连门都不进。不愧是朝廷命官,真是好做派好门风!”
“什么三万两嫁妆?你别红口白牙胡说!”
玉儿跳起了脚,初月却斜睨着眼睛。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徐家的所有人都清楚!大可睁开眼瞧瞧,你们徐家是怎么对待我们婠娘的,住的冷院子,用的旧家具,吃的不见一点荤腥!我劝你也少顶嘴卖乖,如今我们婠娘可不是从前的痴儿,由着你们欺负了!”
一句“不是从前的痴儿”,让玉儿心头一跳,再看向苏婠,果然对方面沉如水,冷冷地看着她。
她立时不做声了,抿了抿嘴,转身就走,临了还不服气地扔下一句:“早晚有人收拾你们。”
初月冲她背影啐了一口。
输好了发髻,初月在发上插了一柄雕了折枝桃花的翡翠梳,簪了一支四蝶银步摇,既干净又俏丽。
放下了梳子,初月扶着苏婠的头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眼眶忽然就红了起来。
苏婠在镜子里看见,忙转身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初月忙用手指压了压眼角道:“没事,我高兴的。谁知道这一场大病,倒让婠娘清明了呢。夫人泉下有知,一定很高兴。”
她虽说没事,眼泪却一颗一颗地往外涌。
苏婠心里也百味杂陈,她是穿越了,不过怎么也没想到,穿过来的身份会是个傻子,还是个已经嫁人却被夫家嫌弃冷落的傻子。单看玉儿的态度,连一个小丫鬟都敢嘲讽她,可想而知,苏婠在这个徐家的地位是何等的低下。
她光凭想象就能猜出来,若不是初月性子坚强,一心一意护着她,只怕玉儿都能到她头上拉屎撒尿了。
“快点别哭了,不是要去踏青么,哭花了妆又得耽误时间。”
初月笑了笑,从梳妆台上拿了一块帕子把眼泪擦了。
苏婠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道:“我出门,要不要请示婆母?”
初月嗤了一声道:“理她作甚,咱们要走便走,她巴不得咱们不在跟前碍眼。”
好吧,看来这婆婆也是不待见她的,苏婠面上沉默,内里却开始头痛起来,这岂不是要上演一出婆媳家斗,她可不会那些钩心斗角的心思啊,李宽一直说她是小白痴来着。
玉儿迎门进来,正好跟她们主仆打了照面。
“哟!这是要出门呐,可不巧了,夫人请少夫人过去一趟。”她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苏婠左右看了看,满院子就她们仨,声音拔这么高,嚷嚷给谁听呢。
初月问道:“夫人说是什么事?”
玉儿斜睨着眼睛道:“我一个小丫头,怎么能知道,少夫人还是快些过去吧。”
苏婠和初月都看出她是有所伺了,也懒得追问,没再搭理她,问清夫人在哪里,便去了。
苏婠不熟悉徐家的布局,好在初月一直当她是刚刚从傻子变成正常人,不知道以前的事情也算正常,所以主动给她指路。
还没进前厅,远远就已经听见屋里的欢声笑语。
进了门,苏婠先扫了一眼屋内的家居布置,初唐时期,大多是矮足家具,人们习惯盘膝而坐。徐家的住宅装修和内部家居自然也是很主流的。
屋里已经有很多人,正对门口坐了一位夫人,不算老,四五十总是有的,身材有些发福,脸上却显得缺少了点富豪之家的油彩。
苏婠猜测,这个大约就是自己的婆母,徐夫人宇文氏了。
宇文氏左右两边各挨着一个人,左边是个青年男人,一身青衣,长得跟宇文氏有几分相像;右边是个年轻女子,跟苏婠差不多大。三人正有说有笑,那年轻女子正拈了一颗果子往宇文氏嘴里塞。宇文氏一面宠溺地笑着,一面咬了那果子。
徐家没别的男人,这青年大约就是苏婠的丈夫,徐严了。
可是这年轻女子,又是谁呢?
走进这屋子,苏婠有种错觉,仿佛对面三人才是一家子,那年轻女子才是徐家的少夫人,徐严的妻子,而她不过是个无关的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