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文氏灰败的脸色中,在程秋杏呆滞的目光中,两名宫女各挎了一个包袱,苏婠和初月就在她们的簇拥下登上了宫里来的马车。
马车外表很普通,并不扎眼,内力却十分地宽阔舒适,有种低调的奢华。
“太妃知道姑娘受了伤,禁不得颠簸,特意让人给铺了这些锦垫子,苏姑娘觉着可舒服?”
“奴婢进宫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谁,这么得太妃欢心呢。”
两个宫女明显的年轻面嫩,上了车就开始说笑,全没有一点宫中人的讳莫如深。
苏婠坐在锦垫上,胳膊下靠着锦墩,的确十分舒服。
初月仰头看着精致的车壁,华丽的流苏,和考究的棚顶,赞叹道:“宫里的马车就是好看。”
她一时兴奋起来,张大了眼睛红着脸道:“我就说,婠娘是时来运转了。要不长安城里这么多人,万贵太妃微服出游,偏偏就让咱们给遇上了?你们方才瞧见徐夫人她们的脸色没有,跟死了人似的,我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听了她这样显得有些孩子气的话,苏婠又是解气又是好笑,想附和两句,偏偏稍一吸气,腹部便疼痛难当,霎时脸上血色尽褪,冷汗簌簌而下。
“婠娘,你怎么了?”初月大惊失色。
那两名宫女也有些慌神,叩了车壁叫道:“林公公,苏姑娘受伤不轻,咱们得赶紧进宫,尽早诊治。”
外面的林鸿应了一声,马车的速度顿时加快了。
苏婠只觉胸口有些闷,脑袋又晕晕沉沉,初月和两名宫女的声音,有时听得清,有时又像隔了层棉花朦朦胧胧。
稀里糊涂地,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已经进了宫门。
因为担心苏婠的缘故,初月都没时间看皇宫长的什么模样。直到林鸿在外面叫了一声,她才察觉到马车已经停下了。
“赶紧将姑娘背进去!”
一打开马车门,林鸿就看见了苏婠惨白惨白的脸,可见是极为不妥了,他立刻急声吩咐起来,又让一名宫女前头先去禀报。
初月将苏婠的身子往背上一背,苏婠个头比她小,又兼着瘦,她背着竟不觉得吃力。林鸿前面领路,另一名宫女后头保护,三人一行急匆匆地奔进殿去。
这可是头一次进皇宫,头一次来到万贵太妃住的地方,初月却根本没工夫也没心思去欣赏这些殿堂楼阁的皇家气派,只有匆匆抬过一次头,记住了这座宫殿的名字——嘉寿殿。
“呀!说是受伤,怎么这样严重?”
听到这惊慌的话语,初月吃力地抬头,迎面而来的正是当日在东市放生池边认识的万夫人和杨阿姑。
“万夫……贵太妃……杨阿姑……”
初月不知皇家礼仪该怎么拜见,一出口就说错了话,顿时语无伦次,急着要跪拜,偏偏背上又有个苏婠,蹲也蹲不下去。
万贵太妃焦急道:“这时候就不用多礼了,快把婠娘背进来。杨笙,快传御医。”
“早就去叫了。”杨阿姑快速回答,引着初月将苏婠背进屋里,放到一张榻上躺下。
此时苏婠已经陷入了轻度的昏迷中。
杨阿姑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看到了她脸颊上未退的僵痕,失声道:“谁这么狠心,把个娇滴滴的小娘打成这样?”
万贵太妃也看到了苏婠的脸,还有初月,脸上也隐约有未退的伤痕,立时沉了脸。
“徐家太心狠手辣!”她转脸对林鸿道,“你去给我查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徐家把自己的少夫人打成这个样子!”
“是。”林鸿应了,立刻退了下去。
这时候,御医到了,宫女们立刻领着他给苏婠诊治。而万贵太妃和杨阿姑,则带着初月到外面的厅里。
初月这才有时间,看万贵太妃和杨阿姑的装束,果然跟当日在东市看到的大不相同。
万贵太妃穿的是短襦长裙,庄重的黄色,外罩赭色褙子,翘头履,发髻上并无过多的首饰,衣裳的花纹也简单优雅,却是通身的气派,高贵庄重。
而杨阿姑,穿的也是短襦长裙,加一件半臂,却是沉稳的青色和蓝色为主。
两人一般的年纪,都已经步入中老年人的行列,当日在东市像是长安最普通人家的主仆,而现在却处处显出与众不同的气场来。
见初月看的傻眼,万贵太妃先笑着跟杨阿姑说了一句:“这孩子吓着了。”
杨阿姑也善意的笑了一下。
随着她们两人一句话一个笑容,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初月也回过了神,端端正正地行礼道:“民女见过万贵太妃,见过……”她不知该如何称呼杨阿姑,再一次口吃起来。
“你还叫她杨阿姑便是。”万贵太妃说道,“昨日林鸿回来,已经同我说了你们在徐家的情形,却语焉不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方才是真气到了,原本苏婠是水灵灵的一个小娘子,今日一进门竟是惨白枯槁,一时急火攻心,才派了林鸿去查。这会儿也想起来,初月正是当事人,问她最清楚不过了。
当初在客来居,初月已经把徐家虐待苏婠的事情讲过,这次便不需铺垫,直接说起了当天回府以后主仆两个所经历的遭遇。
当听到徐严设计要奸污苏婠,却被苏婠反击,而宇文氏赶到,踢了苏婠一记窝心脚,导致她如今伤势沉重,万贵太妃和杨阿姑都十分地震怒。
“世上竟有这样恶毒的婆母!”
杨阿姑则疑惑道:“婠娘嫁入徐家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曾圆房?”
初月摇头道:“婠娘嫁入徐家的时候还未来潮,况且徐严本来就因婠娘是痴儿而歧视她,成亲当日就没有洞房。后来徐老爷暴毙,徐家更是视婠娘为扫把星,徐严当然更不愿意碰她了。再后来,他们起了休妻再娶的心思,对婠娘也就更加冷淡,所以时至今日,婠娘仍是完璧之身。”
“不过,那徐严实在是禽兽不如的畜生,他明明早就想休掉婠娘,如今婠娘清明了,他竟然又起色心,想在休妻之前占了婠娘的身子,实在是无耻至极!”
初月一想到苏婠差点被徐严破了身子,又遭到了毒打,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手上有把剑,将徐严和宇文氏一气戳上十七八个窟窿。
万贵太妃和杨阿姑也齐齐摇头,对徐家母子的行径大感鄙夷愤恨。
这时候,御医从内间出来了,三人的注意力立时转移到了苏婠的伤势上。
“如何?”万贵太妃焦急地问。
御医斟酌了一下,终于叹口气道:“那一脚,真是踢得太狠了。”
“婠娘——”初月嘴巴一咧,就大声哭了起来。
万贵太妃和杨阿姑也齐齐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