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不仅打在初月的脸上,也打在了苏婠的心上。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精明如鬼的初月,会在明明弱势的情况下,还故意曲解事实,惹怒宇文氏。
她是为了保护苏婠。
苏婠和她被责罚的局面,已经难以避免,与其两个人都受重罚,不如她一个人扛下所有责任。等宇文氏狠狠责打了她,气也就消了大半了。苏婠好歹还是明媒正娶的徐家少夫人,徐家贪了她三万两嫁妆银子,此前又冷待了她那么长一段时间,现在她好不容易脑子清醒成了正常人,徐家多少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做的太过分。
初月在徐家这么久,为了保护傻子一样的主子,早就将徐家众人的脾气性格摸得一清二楚,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她心里更是明镜一样敞亮。
清脆响亮的耳光,一下一下打在初月的脸上,那仆妇的脸上现出快意的厉色。
苏婠狠狠咬住了嘴唇,连渗出血丝都没有感觉到。
每一巴掌都抽在她的心上。
当所有人都用白眼对着她的时候,是初月给她温暖和尊敬。想到当初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个傻子,又被徐家视为扫把星,就连最卑贱的奴婢都可以任意欺辱,初月只不过是个陪嫁的丫鬟,却坚定地保护她、呵护她。这中间曾经历过多少辛酸,苏婠想起来就觉得心尖发颤。
“初月……”泪水在眼眶里打滚,浑身都在发热,苏婠几乎怀疑自己头顶已经冒出了蒸汽。
她大叫一声,突然使出蛮力,甩开了扣住她的两个下人,一脚踹了出去。
正扭着初月胳膊的仆妇屁股遭受重击,顿时往前扑了去,还把抓头发的仆妇也给撞倒了,两人滚做一团,新伤加旧痛,又是一片惨叫。
掌掴初月的正是掉了牙齿的那个仆妇,眼前的剧变让她傻了眼,苏婠冲到她跟前,一巴掌就扇了下去,“呼”带起一股风。
“哎哟!”仆妇重重摔倒在地,杀猪一般叫了起来。
苏婠这一巴掌包含了巨大的怒火,称得上雷霆一击,把自己都给吓了一跳,手心立刻一片火辣辣。
那仆妇正倒在宇文氏脚下,肥壮的肩膀压倒了她的脚尖,把个宇文氏也唬地跳了起来。
“你做什么!!!”
“夫人……”
那仆妇正待去抱宇文氏的腿,苏婠一脚将她踹翻。
“婆母没看清楚么?我正在教训刁奴呢!”
苏婠歪着脑袋,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每一个字都咬得重重的。语气狠厉,偏偏眉眼之间却因多了一些英气,而显得别有一番风姿。
宇文氏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慌,不过她素来是个强硬派,倒不至于真的被唬住,立刻厉声道:“谁许你教训她们了?”
苏婠转身,拿手指点着地上的三个滚地葫芦,冷笑道:“婆母命你们教训丫鬟,却没叫你们掌嘴。你们竟敢自作主张,当着我的面,打我贴身丫头的耳光。哼哼,这是打丫头么?分明是在打我的脸!我身为堂堂少夫人,岂能由着你们这些刁奴欺负!”她忽的转身,盯着宇文氏道,“可别忘了,我可不是从前那个懦弱无能的白痴!婆母,你说对吧。”
宇文氏呆呆地看着她,像是从来不认识似的。
众下人们都被苏婠狠厉的语气给吓到,惊惧地瞪大了眼睛,却不敢说话,就连地上三个挨了打的三个仆妇,也早就变成被掐了脖子的闷嘴鸭子。
苏婠不甘示弱地跟宇文氏瞪视。
你们恃强凌弱,我就颠倒黑白,反正大家一样不讲理,看谁硬得过谁。
满屋子都处在低气压状态,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这当中,只有一个人眼里透露出隐约的兴奋,那就是徐严。他紧紧地盯着苏婠的脸,心里不知转过什么念头,舌尖微微地舔了一下嘴唇。
“母亲,婠娘说的对,这些刁奴当着下人们,不给她这个少夫人面子,的确该罚。”徐严一开口,宇文氏和苏婠都惊愕地看着他,他却仿佛没感到这些异样的目光,接着说道,“不过初月显然也有颠倒黑白蒙骗主家之嫌,责打就罢了,显得我们徐家待人严苛,不如让她受罚。”
宇文氏本来想反对,但见徐严眼珠滴溜溜转,立刻反应过来,猜到儿子一定另有目的,便顺着他的意思问道:“罚什么?”
“初月脸受了伤,手却很健全,就罚她洗全府上下的衣裳。”徐严低下身子凑近了初月的脸,古怪的笑道,“不洗完就不许吃饭。”
他又看了一眼苏婠,扯着嘴角道:“婠娘既然跟初月如此情同姐妹,有难同担嘛,一起做个伴吧。”
他笑的十分古怪,怎么看都有些阴险,苏婠冷哼一声,伸手扶起了初月。
宇文氏不知儿子心里打什么主意,不过她素来宠着他,要什么给什么,这次也顺着他的意,说道:“就按照大郎说的,今天全府上下的衣裳,都由婠娘和初月洗,洗不完便不许吃饭。”
她招手叫来一个丫鬟,低声耳语几句。那丫鬟点头出门,不一会儿便带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进来。
俩家丁叉开双腿往地上一站,与两尊铁塔仿佛,顿时就给了苏婠和初月极大的压迫感。
苏婠咽了下口水,暗暗泄气,嘴皮子逞强,抵不过人家拳头硬。又暗骂一声奸诈,有这两个罗汉监督,她跟初月就是想跑都跑不了。
那丫鬟又冲她们抬了抬手,说道:“走吧。”
苏婠和初月只好互相搀扶着,跟着她出门,两个家丁就紧紧跟在她们身后。
望着他们的背影,宇文氏摸了摸胸口,问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徐严嘿嘿一笑,说道:“母亲不觉得,婠娘与从前不同了么。”
“废话!她不傻了,当然不同了。哼,胆子倒是大了不少,跟变了个人似的。”宇文氏皱紧了眉头,显然对苏婠公然的顶撞耿耿于怀。
“不成,我瞧着她不仅不傻了,还比常人要聪明许多,只怕以后不好对付。咱们早点找个由头,将她休了去,免得夜长梦多。”
宇文氏像是在商量,又像是自言自语。
徐严对此便不置可否,只有一双芝麻绿豆小眼睛,不知在转悠着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