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洋请了律师去了解乔明远的案件,又整理了相关条例叫云夕查阅。他说:“怎么会慌成那样,也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
“这和别的事情不一样,知法犯法,在我看来后果特别恐怖。而且,爸一旦坐牢,家就散了。”云夕盯着量刑的条目,“大概要十年左右。十年以后,爸已经是年近六十的老人了。监狱里的生活,他怎么能受得了呢?”说完,又忍不住落泪。
“你能面对现实就好。监狱那边,如果在国外,交给韩陌年就行,在国内——”肖洋不情愿地吐出那个人名,“萧彦辉,你和他打招呼就行,这是最简单最有效地一条路。”
最好和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父亲入狱年头的增加或者减少,已经没办法改变。只能寄希望于律师,将数字减到最少。除了配合律师,她能做的,只剩下等待,等待立案,等待探视,等待宣判。
“都怪我,”云夕自责道,“早点登记结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结局不会改变,不同的只是你多离一次婚而已。”肖洋说,“爸私底下找过我很多次,一定要我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时涛那边,当然也少不了要去问。走仕途的人,触觉和直觉都比一般人灵敏。”
云夕见他一如往常的平静理智,不由得生气,“你早就猜到这一天了对不对?想想也是,事不关己,当然会说漂亮话。”
“如果我和你一起怨天尤人就能解决问题,我会的。”肖洋说,“我只是要告诉你,你的幸福,是爸最想看到的。理智一点,别辜负他。”
“麻烦你多费心跟进,有事打电话给我。”云夕闷闷不乐地道别,“我去告诉颜颜。”
肖洋送云夕下楼,扣下了她的车钥匙,叫纪彬送她去秦颜的写字楼。
转身上楼时,Cathy从一边跳出来叫住了他,“肖洋,我有事情和你说。”
肖洋黑着一张脸,问:“大侦探,能不能不添乱了?”
Cathy却笑着勾住他肩头,好兄弟一样走进电梯,“我来帮你摘掉绿帽子的,不是添乱。”
——*——
肖洋破天荒地在正午回到家中。
左灵泡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语声殷切:“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肖洋只是问:“晨晨呢?”
“阿姨带他出去玩儿了,还没回来。”
“那好,你坐,我们谈谈。”
“谈什么?”左灵察言观色,看不出他有什么不悦,便安心坐下来。
肖洋端起茶杯,吹起一层水纹,品一口,闲闲道来:“谈谈晨晨的生父吧,听说他去世了。”
本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左灵的手抓住了沙发扶手,不能控制恐惧的蔓延,她怕他会伤害晨晨——他越是生气越是显得格外平静,甚至会让人倍感亲切,等他礼貌友善地笑出来,就是对方被宣判之时。
“别紧张,我已经过了狭隘的年纪,没有那么多计较。”肖洋说,“你骗了我这么久,有必要做个交代。”
“他……”左灵艰难地说,“他生前是个歌手,大红大紫了一年就开始走下坡路,后来就开始借助毒品排解苦闷,等我发现时已经太晚了。”知道肖洋一向不喜人长篇大论,便以最简洁的话语概括,“最后,他死于注射大剂量的毒品。”
“什么时候,怎么开始的?”
左灵像一个罪犯一样坦白:“回国后的第二天,我去酒吧买醉,遇到他,一夜情之后留下了联系方式,一个月后,我怀孕了,就和他同居了。他第一首成名曲,是我创作的。”
“难怪晨晨的出生时间没有纰漏。”肖洋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左灵不敢看他的神色,但想象得到他脸上的不屑。
肖洋又问:“怎么想起找我的?”
“我这两年因为晨晨的病情,一点创作灵感也没有,就去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工作。时涛出差和我所在的公司洽谈生意,由我负责接待他。后来接触的次数多了,就把他当做朋友倾诉,说孩子的病情,也谈起过你,说我后悔离开你。他就有了这个想法。”
“为什么不以朋友的身份让我帮你?”
“我怕被你们同情、笑话,最重要的是,我和晨晨太需要一个家了,我已经怕了孤儿寡母的凄惨生活,为了晨晨,我愿意冒险。”左灵说完,见肖洋不再说话,便问出心头的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简单说吧,秦晓见过他几次,晨晨又和他长得太像,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尤其秦晓。论辈分,云夕要喊她一声小姨,她就想为亲人证实自己荒唐的直觉,趁你不注意偷了晨晨几根头发。更荒唐的是,她是对的。”肖洋轻声笑了,“我记得你说过,秦晓是你的天敌,你也对了。”
“现在你想怎么做?”左灵等待着肖洋宣判。
“晨晨的病已经好了,你已经可以负担他的生活,带他离开这里吧。”肖洋放下茶杯,双臂在沙发靠背上舒展开来,有着无尽的倦怠,“左灵,我已经仁至义尽。你运气很好,在我看开一切的时候出现了。”
左灵抬起眼看他,眼中盈着泪水,“以后晨晨问起你,我怎么跟他说?”
“他爸爸不是死了么?你这么说没什么问题。”
怎么能指望他听晨晨喊了几声爸爸就对晨晨负责一辈子呢,左灵暗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她怯懦地说:“肖洋,我害得你失去了很多东西,对不起。”
肖洋没对她掩饰眼中的痛楚,“既是今天的结局,我就和你说几句真心话:我不愿意回来,是怕看到晨晨,看到他就会想起云夕做掉的那个孩子——那是我盼了很久的孩子。也是孩子,但是她不能出生。有几次做梦,梦到那是个女孩儿,长得和云夕一样,我对朋友们说:天下最美的两个女人都爱我,都属于我肖洋。我知道再没有机会为人父,可还是忍不住去想。左灵,你有孩子,我想你明白那种心情。”
肖洋累了,从头到脚都透着疲惫,他被太多的遗憾太重的情殇耗尽了精力,他已经懒得和任何人计较,这几句话,只是他把她当做一个路人的倾诉、宣泄。因为他们缘分已尽,就要散落天涯,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不曾责难,不曾冷嘲热讽,左灵却觉得这几句话是灵魂之鞭,无情地拷打着她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