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园,皇家四大园林之一,位于东京西郊。
曹安、鲁达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夹在浩浩荡荡的大队禁军人马中,向着城西的顺天门行去。身前是兵部的大小官员,左右是同样戎装的此次御前比试的十五名应诏武举。昨天兵部衙门宣布了御前考校的名单,正像曹安说的那样,鲁达赫然在列!
旗帜飘扬、铠甲鲜亮、队列整齐的禁军士兵拉成了长长的一条线,布满了整个长街。清晨有点冷,前后相跟的士兵们不时的吐着白气!整个队列无人喧哗,数百杆旗帜烈烈作响,衣甲粼粼,步履箜箜,偶尔有马匹嘶鸣。早起的京城百姓,纷纷站立街道两边,不时的指点一下,窃窃私语。
此次圣上点验武举的地点,放在琼林园。
一路缓行,渐渐出了顺天门。前面有位老官员,放慢了马速,夹在武举中同行。此人年纪五十多岁,胡子白了一大半,眼袋粗大,面向苍老,穿着正四品的官服,乃是兵部尚书邓润甫。邓尚书边走边挨个看了看十五名武举,对众人微笑道:
“圣驾昨日已到了琼林园,今日还邀请了北辽、日本、高丽、以及西域诸番的使者前来观看。尔等苦练武艺十数载,等得就是今日。希望诸位能扬我大宋国威,切莫让圣上失望,让老臣无颜!”
“大人之言,我们定当谨记!”……众武举纷纷应诺。
“如此就好!”邓老大人微笑着点点头,看着身边的潘意,摸着胡子道:“潘公子若能拔得头筹,那可是双喜临门!老夫预先给你贺喜了。”
潘意还是骑着白马,不过今天骑的却不是兵部的卢宝马,而是自家的一匹‘雪蛟’,也是少有的上等好马。潘意在马背上颇以为然的笑了笑,回头看了看众多武举,目光在曹安的脸上停了一会儿,对邓老大人拱手笑道:“多谢尚书大人吉言。”
说完落下半个马位,靠近曹安和鲁达,笑道:“早前不知两位是曹家的人,多有怠慢,还请见谅!”
鲁达笑道:“你的本事也还算好,不过今日你遇到了我兄弟,我劝你还是死了那份心吧!”
那日校场比武后,潘意回到家里听弟弟、妹妹说起曹安、鲁达的来历,便多了份注意。听鲁达说出此话,潘意的脸色微微一僵,随后笑道:“孰高孰低,此时言之过早!以后大家总要同朝共事,潘某不希望今日闹出血光来。”
曹安拱手笑道:“潘公子此言有理!万事以和为贵,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说得好!”前面的邓老大人听见两人的话语,回头笑道:“两位都是一时俊杰,今日不仅要比出气势来,还要莫伤和气!”
咦?虎子这是干嘛呢?早上走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志在必得,这会儿怎么示起弱来?鲁达看了看虎子,随后又笑了。我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口不对心,不知道他又在憋什么坏水。
看来这曹安很识相,潘意仰天笑道:“看你的相貌,年纪应该比我小,你以后就喊我大哥好了。有我潘意,就有你曹安!如何?”
曹安闻言心里一阵冷笑,想让我做你的小弟?不是一路人,不往一路行。虽然跟着你混,也能出头,也能升官,但你为的是荣华富贵,逍遥自在,而我为的是济世救民,扭转乾坤。这有本质的区别!潘家根深蒂固,势力错综复杂,曹安自认没那个能力让潘家为他所用。让他先占些口头的便宜,让他掉以轻心,等下在比武场上见机行事,反正这武状元,我是志在必得!曹安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拱手道:“潘公子年长,理应为兄!潘大哥!”
潘意闻言喜不自胜,原本心里还有些纠葛,这下完全放松了,大笑道:“好!等下比武场上,我不会让你太难看的,哈哈!”
虎子这戏演得过了吧?!你私下说他不是个好鸟,现在又称兄道弟?鲁达嘴一列,想说什么又被曹安的目光顶了回去,只得仰头看着天,喃喃道:“咳……起风啦!”
御前比武,既浓重又有看头,对于皇亲国戚来说,是为数不多的观赏节目。在京的各位王爷公主,受到圣上邀请,纷纷赶到了琼林园。哲宗皇帝一母同胞的小妹徐国长公主赵佩、以及端王赵佶、申王赵仪、简王赵似,叔父徐王赵颢等等,都来琼林园陪伴圣驾,再加上朝中大大小小的文武百官,偌大的琼林园,顿时增添了不少生气。
琼林园方圆近十里,其间有山有水,树木繁华,四季常青,楼台处处,行院重重,依山傍水。远处连绵的山林上枫叶正艳,景色迷人。哲宗皇帝摆驾琼林园,也是想来此处狩猎玩耍,活动胫骨!
长期受到高太后压抑的哲宗皇帝赵煦,自从亲政后,大力反弹,只要是高太后生前认为不对的,他都要去做,不管对与不对!就连高太后让他禁忌女色,保重龙体,他也偏要反着来,夜夜寻欢。色是刮骨刚刀,虽有皇家秘药,这身子骨也是一天瘦似一天。别人的话,赵煦不屑一顾,但是宰相章惇的劝谏,还是起了作用。
琼林园行宫紫烟阁上,宰相章惇眺望着远处的山林,对着身前负手而立的皇帝赵煦笑道:“圣上,眼下秋高气爽,落木萧萧,草枯兔肥,待看完比武,当是天气回暖之时,正好可以射猎一番。”
穿着滚袖龙袍的皇帝赵煦,二十二岁,四方脸,鼻高眼深,抚了抚颌下短须,笑道:“你整日叫朕保重龙体,若是朕骑马摔了下来,该如何是好?”
赵煦背后的章惇笑道:“皇上去哪儿,老臣去哪儿!定保皇上无忧!”
赵煦转身笑道:“昨日邓润甫上奏的时候,朕有些倦怠,听不太清楚。你再把今天比武的人员给朕念叨念叨!”
章惇马上从怀里拿出一份名单,笑道:“请圣上过目,有疑虑处,老臣再详细解说!”
赵煦接过名单看了看,点头笑道:“对于此次比武,有没有额外的看头?”
额外?章惇笑道:“圣上有所不知,此次武举中出了一个比潘意更能射箭的人,被京城的百姓称之为‘神箭将军’!”
“哦?”赵煦抬头看着章惇道:“是谁?”
章惇附身禀道:“此人名叫曹安,是云骑军曹同的义子。曹同有两个义子,除了曹安,还有一个叫鲁达,两人同在此次名单之内!”
“曹同的义子?”赵煦疑虑了下,淡淡的道:“朕想起来了,一月前,曹同上奏为其义子请求恩荫,把他的义子说的是天上少有,人间无双。当时朕心情不好,把他给驳了回去。”说到这里,赵煦来了兴致,笑道:“等下朕亲自看看他的本事!”
章惇看了看赵煦的脸色,低声道:“曹家乃是将门世家,可惜人丁单薄。臣听说,徐王妃这两日四处走动,话头话尾有弦外之音。”
“弦外之音?有什么话,你直说!”赵煦有些不耐烦了。
章惇直接道:“曹安已经被定为曹家下一代的掌门人!”
曹安不是曹家的直系血亲,竟然能让曹家、孙家都鼎力扶持,看来此人却是有些本事。当然,这样的结果,也是曹家人丁单薄的缘故。赵煦闻言笑了笑道:“若他真有本事,朕自会用他,如若不然,他们还敢跟朕要官不成?”
章惇笑了笑没做声,暗地里对着侍立一旁的殿前主管李公公使了个眼色。
李公公心领神会,上前道:“启奏圣上,秦风路转运使范锷求见!”
这个范锷,朕想要空闲一下都不行,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说不行吗?赵煦皱眉道:“他有什么事情要奏?巴巴的跑到这里来?”
李公公低眉顺目的道:“奴婢不知,他也没说,只说想要面见圣上!”
赵煦摆摆手道:“宣他进来!”
李公公出去没一会儿,便领着范锷进来了。范锷满脸春光的进来后,跪下见礼,三呼万岁!
“起来说话!”
“谢皇上!”
赵煦看着肥胖的有些气喘的范锷,淡淡的道:“你有何事要奏?”
“皇上容禀,臣这一年来,抓捕数十盗贼,保境安民,有口皆碑!”
“这些朕已经知道,还有其他的事吗?”
范锷抬头看了看面色和缓的赵煦,躬身道:“臣乞赐章服!”
“放肆!”赵煦站起身逼视着范锷道:“抓捕盗贼,保境安民,乃是你的本分,你有何功劳,竟敢开口要封赏?”
范锷闻言大惊失色,扑伏在地道:“臣失言,臣失言!望圣上明察!”
“如果天下的官员都像你一样,做好本职就算有功,处处向朕讨赏,那朕要你们何用?”哲宗赵煦越说越气,走上前就想踹范锷一脚,被李公公抱住龙体,劝道:“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章惇暗暗一笑,上前躬身道:“范大人只是一时失言,请圣上体谅。”
范锷见皇上龙颜大怒,早就心凉了半截,不是说等皇上心情好的时候,让我随传随到吗?这是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眼下范锷已顾不得多想,能够无罪就好了,当下连连叩头:“望圣上恕罪。望圣上恕罪!”
赵煦平息下心情,冷声道:“来人,给朕轰出去!”
“皇上恕罪啊,皇上恕罪啊!”……范锷被守候在外的金甲侍卫,提着两个膀子越拖越远。
气愤难平的赵煦,挥手道:“下诏,范锷贬知寿州!”
章惇上前禀道:“圣上息怒,范锷只是失言,并无大错,若是……”
“若是什么?朕已经饶恕他了,否则就治他个欺君之罪!此事不要再提了,好了,摆驾去比武场。朕要看看曹安有什么本事?哼!”
圣上离去,章惇在后面淡淡的笑了,这范锷占着茅肯不拉屎,西北边关如火如荼,他还有心来邀功,我让你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