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和孟自生谈好新合同以后第一天上班,安兰端坐在属于自己的小隔间里,身边放着甘味居精心准备的点心和茶水。
安兰轻轻掀开窗帘,往楼下看去,已经有马车陆陆续续在甘味居门口停了下来,却没有人上来四楼,看来四楼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消费得起的。
二楼和三楼的音乐都陆续响起,显然,安兰的琴艺并不是普通的乐坊伶人能够相比的,食客中间有些骚动,四楼的隔音效果很好,传进来的声音很小,安兰有些不放心,索性跑出自己的隔间,下到二楼偷偷的看发生了什么事。
闹得最凶的是一个大汉,正嚷嚷着:“为何不是应琴师,我们是专程来看应琴师弹琴的。”
站在一旁笑眯眯的正是孟自生,一面作揖,一面笑道:“应琴师如今只在四楼演奏,一首曲子十两银子,诸位若是一定要应琴师演奏,请移驾四楼。”
大汉哼了一声,悻悻的说:“谁不知道甘味居四楼是个什么地方,岂是我们这些略有薄财的人能上的去的。”
“罗大侠侠名在外,岂会吝惜这点银子呢。”孟自生笑着说。
大汉坐了下去,说:“要不是我家婆娘硬要我来听,说是要我学些温柔缱绻,我才不耐放听那些鸟东西。罢了罢了,我等粗人就不去污了应琴师天仙般的曲子了。”
那大汉话说的粗俗,四座的人都笑了起来,孟自生又向众人说明清楚,一一赔礼,可是,虽然很多人脸上露出了不舍之意,却没有一个人要上四楼去的,那十两银子一首曲子的消费并不是每个人都付得起的。
安兰只好又回去四楼无聊的等待着。忽然,孟自生径直闯进来,满脸笑容,实际上,安兰就没有见过他不笑的时候。
“查家几大辆马车过来了,你待会一定要好好弹啊。”孟自生说完又自打一下嘴,说:“姑娘的手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打嘴,打嘴。”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会往四楼来。”安兰心里没有什么底。
孟自生摆摆手说:“查家是何等人,怎么会在三楼跟人挤在一起,一定会来四楼雅间的。”
说话间,查家的马车就在甘味居停了下来。即刻有店小二迎上来,将众人从修建在楼外的楼梯上引上四楼。
“怎么不从从前的楼梯上去了。”查老太太不解的说。
另一边孟自生已经跑下了楼,迎到查老太太面前,笑言:“查老夫人有几日没有来甘味居照顾我们的生意了,有所不知,您身份尊贵,当然要走单独的楼梯,免得店里人来人往的冲撞到您啊。”
这条楼梯是安兰的建议,这些话自然也是安兰教孟自生说的。查老夫人一想也是,拍拍孟自生说:“还是你们想的周到啊。”
老夫人高兴了,其它人自然也跟着笑了。
“我大孙子非要来甘味居吃饭,说是甘味居来了一个很会弹琴的女琴师,要请我来听曲。”查老太太是个爱说话的,这句话从她出门开始就在不停地念叨了。
身边的人都露出了苦笑,孟自生笑呵呵的说:“查大少一片孝心叫人感动啊。”
查老太太眉开眼笑,一把搂过身边的查林海,说:“林海这孩子最懂事,我就喜欢他。”
“哼。”另一边的查二少便不高兴了。
“你做什么?你若有本事,就不要只会吃人嘴上胭脂,自己出去挣了钱回来请奶奶吃饭啊。”查林海依旧冰这脸,把查二少训斥了一顿。
在四楼伸出一个脑袋看热闹的安兰倒是惊讶了,查林海看上去不过十三岁,在安兰看来还是个小孩子,竟然就有出去赚钱了,能够请查老太太来甘味居吃饭,赚的应该也不少。虽然说查家是个有祖业的,但是管理铺子却也不是个普通的十三岁孩子能办好的,并且看查林海那倨傲的样子,想必是管理的极出色的。
查二少查林峰扁扁嘴,想要找些话来反驳他,索性哭了起来。众人手忙脚乱的哄着他,却没有人责怪查林海,倒是查林海撇撇嘴,又说了一句:“真是没出息。”
于是,这边厢查林峰哭的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闹,说道:“你有出息,你有出息素锦姐姐和云钏都不愿意和你玩。”
查林海面色一寒,瞪了查林峰一眼,查林峰被他吓得止住了哭。
“不和你计较。”查林海撇下众人就上楼去了。
查老夫人和查夫人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见到众人往四楼来了,安兰赶紧缩回了头,在隔间里等待着。
查林海坐下来,令身边的仆从点菜,又把孟云生交上来,说:“你们这新来的琴师呢?”
孟自生赔笑道:“应琴师的曲子一首十两银子,大少爷可是要她献艺。”
“叫她上来!”查林海不耐烦的说。
待众人团团坐下,屏风和琴都安放好了,“不知查大少要听什么曲子?”安兰朝查老夫人,查夫人见了礼,笑着问道。
查林峰拍手笑道:“丑八怪,原来是你啊。”安兰翻了一个白眼。没有搭理他。
“捡她最拿手的来听。”查大少倨傲的说。
“我家姑娘首首曲子都是拿手的。”安兰笑道。
见查大少又要发飙,查老夫人赶紧说:“那就弹个热闹的曲子吧。”
安兰想了想,便应声退到屏风后。
伴随着一阵琴音响起,一道道菜也流水般的送上来了,古时候人讲究食不言,而甘味居上菜都是店小二在门口递给小丫头,小丫头交予大丫头,再由大丫头端上桌,查家对下人规矩很大,连脚步声都听不到,静静地,只听得见安兰如梦如幻的仙乐。
钉铃双琢木,错落千珠拌。愁龙啼玉海,夜燕语雕阑。查林海轻轻吟了两句诗,神色复杂而略有热切的看着屏风。
一曲终了,安兰又要扮演应琴师的小丫头,走出屏风问道:“不知下一首弹那一曲?”
“素问甘味居的应琴师技艺非凡,果真是不同凡响。”查夫人微笑道,“打赏。”
这边就有丫环送上了一个小荷包。安兰一阵激动,有钱人出手就是大方,这还有小费呢。查老夫人也示意身边的丫环停下进食,笑着说:“老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曾听过京城的杜大师演奏,应琴师可与之比肩啊。”
安兰应道:“谢谢老夫人,夫人夸奖。”
“她弹的很多地方我都不甚清楚,很多技巧是杜大师都没有提过的。”查林海慢吞吞的说,“把屏风撤掉,我要看着她弹一次。”
查林峰在旁边说不上话,急了,跟着嚷嚷道:“把屏风撤掉!”
安兰早就想好托辞,福了一礼,说:“两位少爷见谅,我家姑娘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只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为生计所迫才来甘味居弹琴养家,不方便与两位少爷相见。”
“应琴师竟是这样至情至孝的人,”查老夫人由衷的说:“你们不要胡闹了,别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查林海不依不饶,说道:“我长居京城,也曾和皇子、小王爷,跟随杜大师学琴,杜大师自称是倾囊相授,今日不想竟还有我不知道的技巧,我自然要彻查一番,好定那杜大师欺君之罪。”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安兰没料到查家来头这样大,一时语塞。查林海冷冷道:“还不把屏风撤掉!”
“大少爷这样强行的毁我家姑娘清誉,我家姑娘只好自断双手以示清白了!”安兰急了,只好出言威胁。
自断双手,让那样的音乐永远不再响起?查林海眉头一皱,改变口风,说:“那就让她给我解释一下,曲子的第三段第五节,她是怎样弹出来的?”
安兰傻眼了,那屏风后面现在是空无一人啊。
“连说话也不行吗?”查林海有些不耐烦了。
听说撒了一个谎以后,是要撒更多的谎来维护的,安兰只好继续将谎圆下去,当即眼圈一红,说道:“我家姑娘,自幼口不能言,看了许多大夫都没有办法。”
在后面察言观色的孟自生好几次都以为安兰的身份要暴露了,现在只是在想,有了查林海这样早熟品种,再加上安兰年仅十岁就如此会做戏,他已经老了。
“真是个可怜孩子。”查老夫人听安兰这样说,连连道。
“上天赐给了姑娘出色的琴艺,姑娘已经不奢望再要其它的了。谢谢老夫人怜悯。”安兰面不改色的说着,眼中已经盈盈欲泣。
查林海脸上一抽,冷着脸说:“笔墨!”安兰一愣,查林海继续说:“她琴弹得这样好,不至于不会写字吧。”
安兰在心里把他骂了一遍,面上仍然恭恭敬敬的接过来,退回屏风里去。查林峰遗憾的说:“弹琴的姐姐不能出来吗,好可惜啊。”
安兰趴在案上,十分痛苦而艰辛的把现代的古筝技法用繁体字翻译一遍,走出屏风交到查林海手里。
“嗯?”查林海接过来一看,眉头纠结在一起。那一声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听的安兰心里一动,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查林海。好漂亮的眉毛,英挺的鼻子,皮肤也好的不得了啊,安兰陶醉了,素锦和云钏怎么会都不乐意去伺候他呢?
查林海专注的看着手里的纸,其它人或是好奇的看着查林海,或是忙着照顾查老夫人,查林峰,并没有注意到安兰发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