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森能看出那个女仆和李夏的关系不太一样,双方面的。这并非是城府或阅人经验,而是一种直觉。女性的直觉。
她心情烦闷的走到庭院里,望着高高的天空,在心中暗暗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难道‘那个人’不是导致自己现在这么生气的罪魁祸首吗?难道不是‘那个人’害的自己被迫在这个年龄就结婚了吗?在短短几天的接触中,她能感受到,‘那个人’也不喜欢政治联姻,对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企图。在安心的同时,她又有了一种被忽略的感觉。
她曾经希望‘那个人’能把自己忘到角落里,再也回想不起来,现在却又盼着‘那个人’能够给自己女仆能得到的待遇。少女的心情总是具有很强的变化性。
从小到大,赫森总是是王室同一代成员中最优秀的。年轻,聪明,还有那种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质。这些一直让她很自信。她也曾经幻想过自己是被王子从巨龙口中拯救的公主,但随着残酷的现实接踵而来,她头脑中关于这些的幻想基本都被粉碎了。
现实总是残酷的。
被迫接受了政治联姻,幸好不是那种特别令人讨厌的类型。现在,就在婚礼之后的第二天,她感觉李夏对于自己的关注要低于对魔法武器的关注,甚至……低于对一个女仆的关注。
那个又老,又笨,又没有素养的女仆。她恶狠狠的在用自己所知的,最可怕的语言诅咒着那个女仆:让她变成酒窖里的大老鼠吧!
其实,她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更像是被抢了玩具的孩子,而不是一个面对情敌的女人。她还只有十六岁,以前也从未接触过类似的感情,甚至不太了解那种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能感受到心中那种肆虐着的不甘。这和被强迫进行政治联姻的不甘是不同的。前者是不甘心失去某种东西,后者则是不甘心被迫拥有它。不过,二者倒是也有个相同点——它们都能让这位骄傲的王女变得沮丧起来。
走着瞧吧。她对自己说道。那个女仆不会得逞的!
今天的气氛有点奇怪。
一直在筹备新实验室的李夏刚返回城堡,就明显的感受到了那种不同于平常的感觉。他正好是在晚餐时间赶回来的。贵族们平常的晚餐不会像宴会时那么铺张浪费,但质量和数量都得到了有效的保障。也许是饿了吧,李夏感觉今天的晚餐格外诱人,但那种异样感还是挥之不去。他摇了摇头,没有多想,也许只是因为餐桌上多了一个人的关系吧。
“嗯,今天的主菜有鲜鱼?从海风港买的吗?”李夏自言自语着在餐桌前坐下,拿起了刀叉,准备好好安慰一下自己鸣叫着的胃。
赫森绷着脸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小口小口的咬着鸡腿,似乎有心事。
“是的,领主大人,鱼是从海风港买的。从老沃克那里。”
凯特琳动作轻快的给李夏系上餐巾,同时回答了他的问题。作为领主的贴身女仆,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领主的饮食起居。包括铺床,收拾房间,清洁领主的私人衣物,系餐巾等等繁杂的事务。这并不轻松,然而,较高的被领主垂青的几率使这个位置格外诱人。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贴身女仆被领主垂青可不仅仅意味着更多的薪水和话语权……
“老沃克的鱼总是最好的,那可比浮躁的年轻人强多了。看看这条鱼,老沃克从来不卖那种比手掌还小的小家伙。”念叨着那位懂得可持续发展的老渔夫,李夏切下一块鱼肉,小心的放进嘴里。“他也从来不卖死鱼。”李夏补充道:“从味道上就能吃出来。”
一丝鱼肉的汤汁从李夏嘴角滑了出来,凯特琳以比平常更温柔的动作擦掉了那些痕迹。这也是贴身女仆的工作之一,虽然很少有女仆真的会这么积极。
“我已经决定把新实验室放在城堡外的那个山丘上了,距离森林还有一段距离,不会再引起火灾。”李夏继续念叨着自己今天所做的事情,显然,那不是说给赫森听的。“三十个工人会从明天开始干活,弄个坚固漂亮的石头房子。我喜欢石头房子。”他说。“那里的地势正好高一点,不用担心冬天被雪埋上,夏天也不用担心暴雨。”
“嗯。”
凯特琳看似敷衍的应答着李夏的话,实际上,她真的只需要听就可以了。就算是统治着整个冻土郡的领主,也会有压力,也会需要放松,也会想要和别人倾诉一下的。
赫森的表情更严肃了。她狠狠的把叉子扎进盘中的鸡腿里,动作标准的像是在刺杀一个可恶的敌人。然而,李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几乎忽视了这个正在策划一个大计划的女孩——天可怜见,他本来是希望尽量减少交流中的尴尬,让这个女孩能更自在点的。
“猎棕熊的小伙子们已经出发了,但愿他们能找到那个伤人的野兽。”李夏一边享用着冻土郡贵族基层的晚餐,一边把话题换成了时事政治。“有些人反对组建这样的大队,因为这会吓跑森林中的动物,这样其他人就没有猎物可以抓了。听说南方的某些地区把森林圈起来,用作贵族专用的围猎场?他们肯定没来过冻土郡,这里的森林大的围不起来。”
“建立专用围猎场是王室赋予贵族阶级的基本权利之一。”
赫森终于挤出了第一句话。她实在不愿意就这样被排挤到交流对象之外。
“还有这条法令?”李夏咽下一块和牛肉一起炖煮的土豆,又灌了一口苹果酒,这才让卡在嗓子里的那根鱼刺滑下去。“看来冻土郡的猎人还真幸运啊。”
“嗯。”
凯特琳仍旧是微笑着点头,随声附和着李夏的话。
晚餐在这种有些奇怪的气氛中结束了。凯特琳还是没找到和李夏独处的机会,但她并不灰心——自己可是领主的贴身女仆,机会还多着呢。
由于没有多少有趣的娱乐活动,通常,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人们在晚餐后不久就会上床睡觉。就算是领主也不例外。在领主的书房兼办公室里查看了一下最近的文件,李夏打了个哈欠,吹熄蜡烛,向卧室走去。昨晚被折腾的乱七八糟的被子已经被平整的叠好。真不知道可怜的凯特琳在收拾床铺的时候会联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赫森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晚餐后就没看见人。李夏琢磨着,推开卧室的门。得问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贴身女仆来照顾饮食起居了……
为了避免政治联姻遭到破坏,王室代表团只留下了一些用于庆贺的宝物和赫森本人。他们没留下其他的任何东西,包括她本来的女仆。
卧室里,赫森就躺在那张大床上。
她仍旧紧紧的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白色的鹿皮靴凌乱的扔在床边。无论是凯特琳还是其他的女仆,都很有默契的避免在晚间时刻进入领主的卧室,以免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让自己的主人尴尬可一点都不好玩,运气不好的话,还会带来一场灾难。
“还是一半和一半?”李夏并没有在意赫森紧张的表情。他脱掉外套,随手扔在椅子上,整个人放松的倒在床上。“决定在床中间睡了吗?先声明,我不会去睡地板,即便是因此被剥夺绅士之名也不会去的。”他翻个了身,脸正对着躺在大床正中央,脸色红润的赫森,带着几分调笑的问道:“还是说你已经有了作为一位领主夫人的自觉?”
与李夏预想中的不同,赫森既没有出言反驳,也没有表达出其他的意思。她紧紧的缩在被子里,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李夏,一言不发,就想要用目光在他脸上打出两个洞来似的。
“我不介意。”比蚊子飞舞大不了多少的声音从赫森嘴里发出来。李夏只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个音节。
“我?我什么?”他疑惑的问道:“床不舒服吗?”
“我,不,介,意!”
仿佛是受了某种刺激,赫森的情绪突然爆发了。她的音量猛增了几倍,一字一顿的说到:“我,不,介,意,你,睡,在,我,身,旁!”
她猛的掀开了被子,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还在轻轻颤抖的身体暴露在李夏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