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古丽在阿拉木图给在新疆的苏里堂打来了长途。开始的时候,她那罂粟一样醉人的声音,让他想起了当年他们在河边和果园里木偶一样没有记忆的偷情时代。几分钟后,那声音被雨淋了似的嘶哑了,再后来就有呻吟了,一种极大的痛苦,从妖魔样的手机里传出来,深深地刺伤了苏里堂的心。苏里堂从骨子里感觉到了春天古丽的无助和她对自己的无限信任,那种感觉就像她是他的妻或者是监护人。她求他帮她搞一个护照,她要回国,她的灵魂开始撕裂了。
苏里堂在阿拉木图答应过她,一定帮她办护照。出国的日子里,春天古丽是天下最幸福的人,能出来在国外闯天下,是她最大的梦想,于是撕毁护照,决定永远不回国了。当现实把她带到另一国度见识了一番后,她发现自己的梦想原来是没有翅膀的,她没有飞起来。从瑞士回到阿拉木图的那一年,她本来想留在阿拉木图定居,后来见到苏里堂后,心里就有了一个突变,想回国了,她相信苏里堂会帮助她。
苏里堂回到口岸,找到了首席翻译巴哈尔。他把春天古丽的情况告诉了她,并且把自己和她结婚过日子的那场野心也都细细地晒在了她的面前。巴哈尔说,我明白了,那姑娘当时心一定很乱,是盲目出国。回来是好事,但是搞那样的护照,就要破费。苏里堂说,这个我懂,我可以帮她花钱。巴哈尔说,你把她诱回来,外面再养一个,其实也很烦人。苏里堂笑了,说,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贼心贼胆都没有了,我帮她,是因为子夜里我把帽子丢在眼前审视自己的时候,我发现在往昔的那些笑声欢语里,我自私地引诱过她,我现在是赎罪。巴哈尔说,好,这几天我调动工作的手续办妥了,到市里的妇联工作,我就最后帮你这一次吧。
巴哈尔为他打通了门路,一个月的时间里,苏里堂把春天古丽的护照办好了。一周后,跑了一趟阿拉木图,把护照送给了春天古丽。春天古丽打开护照,看到自己的名字,抱住苏里堂哭了。
春天古丽回到新疆后,在苏里堂的帮助下,开了一个小超市,主要是经营阿拉木图的日用品和从印度进口的茶叶,开始了她平静的生活。而后的几天里,苏里堂做出了一个慷慨的决定,把当年从春天古丽手里秘密买下的那个宅院,送给了她。灵魂里的计谋是,在精神上,要冲洗从前的污垢。
苏里堂的妻子阿瓦汗胖胖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情,自他们复婚后,她觉得男人已经回头了,正常了,最大的变化是生意上的进项,年年交到她手里,让她存银行,要她在巷里街外,注意打听卖宅院的人,把银行里的死钱变成宅院,保证那些普勒不贬值。但是在内心的另一个角落,她又担心男人把属于她的温暖泼给春天古丽,让民间的长嘴和眼睛们不把她当一回事儿,因为巷子里的老太太们说过,信一个男人,还不如信自家的门鼻子,再好的男人,脸上都是有毛的。
阿瓦汗胖胖晚饭做的是肉馕,也就是新疆馅饼。馅子是羊肉拌洋葱,这是传统的做法,后来人们的食道奢靡了,认为这种吃法油腻,肉放的少了,馅子里增加了辣椒和西红柿,有的时候也放菠菜,吃起来就刺激了。她知道男人喜欢这种吃法,在馅子里放了适量的黑胡椒,用来刺激他的舌尖。油亮清香的馅饼上桌的时候,苏里堂高兴了,开始是眼睛亮了,后来是眉毛也开始发光了,阿瓦汗胖胖把馅饼切成了巴掌大的片子,苏里堂抓了一块,送到嘴里,贪婪的舌头和牙齿兴奋地动起来了,嘴唇吧嗒吧嗒地迎合,很快,两个馅饼在他的嘴里消失了。苏里堂吃得很高兴,喝茶的时候,说,你的手就是有味道,做什么饭都是这样的甜,人好,心好,做的饭菜好。阿瓦汗胖胖笑了,说,人老了,做饭就香了。你给春天古丽洗裙子的那个年代,她也常常给你做这种馅饼吗?苏里堂警觉地看了一眼老婆,说,春天古丽?我不记得了,我记得有一个冬天古丽。阿瓦汗胖胖说,不是的,她要是冬天古丽,你在今天的日子里还会把她从阿拉木图背回来,给她置办超市,送院子吗?苏里堂笑了,说,你是在梦里见到我背过她吗?你的梦一定乱了,那是我在背着你呀!阿瓦汗胖胖说,暂且就你说的这样吧,今天的现实是,你在助佑她,前后街巷里玩茶钱的少女少妇太太们的圈子里都在议论呢!你把扔掉的老婆拾起来当情妇,我没有意见,半夜里我少受折腾,只是,你一个男子汉,跪下来舔拾已经是土块了的歪苹果,我也没有面子呀,你去哄弄一个能在你的指甲上舞蹈的沙枣美女,谁听着不羡慕呢?苏里堂说,看你说的,那场电影早就结束了,我的心早已经是你锅里的肉了,我现在非常明白,干净和肮脏不会在一切时候闭着灵魂支持一个男人。这件事,我掂量过,我明白你会知道我在帮她。她现在很可怜,她要回自己的祖国,我能不帮吗?无论她多么阴暗,我毕竟在她的手里吃过饭,享用过她浇在我身上的净身水,我能装糊涂吗?什么是男人?该伸手的时候一定要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