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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偶然事件

早退晚退早晚退,你老我老都要老。

一向青春似火的“铁老头”史汉云终于还是退休回家了。“老头”至今看上去也不像老头,但毕竟已是六十五岁。他从来不喜欢染发,现在也只能算是两鬓斑白。自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他出于一腔爱国热情与对气焰万丈的“世界宪兵”的无比仇恨,毅然“投笔从戎”。当时的一个高中生,在志愿军铁道兵中就是中等偏上的知识分子了。虽说是连队的文书,但在必保钢铁运输线与美机狂轰滥炸的抗争中,已完全与文绉绉的笔杆子兵绝缘,基本的战斗任务就是装卸、抢修,抢修、装卸……无休止地手搬肩扛,不分官兵地挑战死亡;从凝固汽油弹的狼口里抢回一条条的性命,活下来也只能说是侥幸。停战回国得蒙上级垂青,进了军事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退休前已算是一名资深教授了。虽说只差一年半就能享受离休待遇,但他始终觉得生活已是蛮优厚的了。比起那些全身被烧焦“埋葬”于清川江尸骨无存的战友,比起长眠于“三八线”以南“划”在非军事区那边的同乡伙伴,我史汉云还有资格患得患失?

也真算凑巧,生命重新开始,正是二十一世纪伊始。除了可以撰写在岗期间少有余暇着手的军事题材的著作外,更有了较多的时间坐看电视。看电视主要不是为了消遣,而是尽量搜寻与他战斗青春有关的抗美援朝内容的影片,即使是纪录片也好。但每每令他遗憾的是,所获真是少之又少。除了偶尔播放的老片中可以找到一些有关的内容外,近年来拍的新片中竟一点有用的都没找到。不过,老史生性自谦,宁愿将此归咎于是自己上了年纪,眼色不济,或者是自己搜寻得还不够。失望之余,也许是为了轻松一下,他便将频道调到其“选项”之一的“动物宇宙园”节目。他之所以被这个栏目所吸引,不是因为他要研究动物习性,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受到一位不相识的同乡和著名老作家的一篇随笔的启发。老作家说他最爱看与动物有关的电视节目,这位作家性格平和,不爱争争斗斗,他欣赏的正是动物们的各种平和有趣的生活习性和情态,说是这样的节目有利于自己养生云云。

然而今天,还是这个脾气并不暴躁的史汉云“老头”,正欣赏着“动物宇宙园”节目的时候,却突然满腔愤怒地拍案而起。

原来,电视里正播着这样的一个情景:在一所规模不小的动物园,虎与狮们正分别狂吞着活鸡、活羊与活鹿。吃者吼、扑、撕、嚼,吱咯吱咯声不绝于耳;被吞噬者惊恐、绝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惨状无以复加……然后特写镜头又对准虐杀者的血盆大口,长舌舔舐。胜利者的姿态被烘染得淋漓尽致,而被蹂躏的弱者的碎骨残毛也在镜头之下被恣意地展示。更有甚者,讲解员还在一旁高调助阵:“兽中之王的东北虎、草原巨无霸的狮子最喜欢吃活物,最爱喝有热气的鲜血。为了尽量保持这些真正王者的无比凶猛的天性,为了提高娱乐性和对游客的吸引力,应该尽量扩大活食的种类来满足广大游客的要求。您看,狮子、老虎、狼和鬣狗这些食肉动物都很有智慧,它们捕到猎物,往往并不急于吞食,不使猎物一下子咽气,而是尽情戏耍、折腾,直到玩够了耍累了,才开始大快朵颐……还有,这些食肉英雄们最懂得疼爱后代,传承捕食本领,你看,它们用彼此能懂的叫声指示儿女们不要乱抓,一定要狠狠咬住猎物的咽喉,往最致命的部位下口、就是身躯庞大的水牛也不在话下。咬!狠狠地咬!别松口,直到对方趴下!对,就这样!对,这就对了!好!”

虽是纪录片,但讲解员却已完全进入了角色,好像其本身已成为狮、虎等凶猛动物,或者是它们的代言人,整个身心都已融进“王者”“巨无霸”的亲身体验之中。

“为虎作伥!”史汉云闷闷地迸出了沉甸甸的四个字,却不料被隔壁蹬缝纫机的老伴儿听见了,过来问他:“什么东西触动了你的肝火?”

“你瞧!”他指着屏幕仍然愤愤不已,“讲动物习性是可以的,为什么还要掺进那么多的感情色彩?本来客观展示弱肉强食就很容易产生宣扬暴力的效果,对青少年有极大的负面影响,现在又加上制作者的癖好和倾向,简直就把动物性和兽性人格化了。依我之见,别叫什么‘动物宇宙园’,干脆改叫‘兽性展览园’得了。你看你看,从疯狂饕餮又转到发情交配表演,讲解员声调都变了,咽着口水津津乐道!”

老史说着,摁了遥控器,关上了。

“咳,何必没火点火?你想看动物干吗不观赏熊猫?”老伴儿韩栗秋轻淡地笑着说。

“熊猫当然很可爱,可也不能老是看熊猫呀,否则我也要变成熊猫了。再说,熊猫是最珍稀的动物,千呼万唤也不易出来呀!”幽默是老史的本性,即使在心中不快时也要时不时来上两句。

“我看哪,还是写你想写的书吧,准保你就又来神儿了。”老伴儿说着,又去蹬她的缝纫机了。

老史还真听话,真的坐到写字台前,但拿起笔来,却又写不下去,好像神思还在别处,只是托腮凝神望着窗外……吃晚饭前,女儿冬梅下班回娘家来,叫了声:“妈!爸!今晚做啥好吃的?”

老两口都没应声。妈没应声,可能是厨房里隔音没有听见;爸没应声,多半是还没有平静下来。女儿在文学研究所工作,搞评论,也写散文随笔,被人誉为哲理型的女才子,但每每在某些观点上与父亲发生龃龉。一见老爸此刻的表情,根据她以往的经验,心里就知道了个八九,却没去直接问。待到老妈端上饭菜,才问道:“爸又怎么了?”韩栗秋只对女儿说了个大概,最后给了一句评语:“你爸快七十的人了,就像小孩似的。”

老史也许深知一说话就会和女儿发生“摩擦”,便若无其事地吃起饭来。但女儿却主动给他做起“工作”:

“爸,我倒并不认为您是犯小孩性儿,而是反映了您真正的观点,您是很认真的。我嘛,也理解您的感情。可您不要忘了一个天经地义的自然法则,其实这个道理对您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我不说您也会想到‘生存竞争,优胜劣汰’这句话。从实力上来说,狮、虎、鳄鱼和其他凶猛动物就是胜过鸡、羊甚至看似力大体重的牛;再从长时期形成的习性上说,食肉动物就是要以食草动物为食,这是自然规律,甚至只有这样才能保持生态平衡。我说这些,其实谁都懂。我理解您是从感情倾向上说不好受,甚至接受不了。可这又有啥办法呢?毕竟是感情代替不了自然法则,我们怎么能扭转和改变远古以来就形成的铁律呢?爸,按说我没必要说这么多话,但我不愿您为一些无谓的小问题摧动肝肠。尤其对于上点岁数的人来说,更需要保持心平气和,否则,真的会有损身心健康啊。”

史汉云只吃了一小碗米饭,便放下了筷子。他本不想多说什么,因为他明白女儿本意不在和他进行什么辩论,而是出于关心他的身心健康。但他又觉得女儿并未了解问题的焦点所在,所以应该向她做些解释,便对女儿说:“冬梅,不必说,自然法则我懂,我也还没到老糊涂的年纪。其实我是话在动物,却意在于人。吃鸡吃羊就叫它吃好了,何必大肆渲染‘活吃’之惨之暴之好玩?捕食本领高超就高超呗,又何必高调教导如何撕咬才能叫猎物死不能马上死活又活不成?依我看,这就叫兽类人化,人欲兽化。”

冬梅笑道:“爸,这倒也好理解,无非是相关人士为了追求商业利益而刻意吸引观众眼球的做法呗。”

“说得倒轻松。”父亲语调似乎转缓,语意半点也未妥协,“关键是这种展示会产生什么效果。要知道,观众中有不少是成长中的孩子,不能低估那个‘潜移默化’的影响。”他话头一转,又深一步说,“难道天底下哪个凶暴就得命定享受霸权?而相对驯良的被肆意凌辱就是天经地义?”

本来,话说到这里,也就可以告一段落了。但女儿却又从哲学的角度开始了分析:“除了天性食肉食草,还有个数量的多寡问题。不是说物以稀为贵吗?相对于羊、鹿、角马和斑马等等,虎、狮、豹之类数量还是要少的,所以以天性的增减法来保持一种平衡,从哲学上讲可能也属于‘物竞天择’,不是人的感情能够改变的啊!”

按照惯例,老史将自己用过的碗筷“自觉”地送回厨房,但女儿的这番话仍没有使他“住口”,他边动作边说:“物以稀为贵,看从什么角度讲,采取保护措施,尽量不使它们灭绝,这是善举,谁都不应当反对的。但保护和人为地扶助某种兽类称霸是两回事;同样的道理,数量多的可能不够珍稀也在情理之中,却也不应该有意无意给人以贱类的印象,好像它们生来就应该是霸主的口福。”他送罢餐具回来,仿佛刚想起来,“哦,又不对了,狼的数量并不珍稀,却也是强调要大力保护的。年前我去内蒙古,那里近年来狼的数量大增,对牧民的牲畜危害很大,但因为不准打狼,面对受损也无可奈何。唯一的办法就是加高加固围栏,只有一个‘防’字而已。”

“这可能也是理智与情感的矛盾之一吧。”宝贝女儿最后来了个“模糊哲学”。

“算啦,别在家里举行学术研讨会了。”母亲素来有一种文静风格的幽默,“都啥年月啦,还在进行两条路线的斗争哪!”

女儿一伸舌头,老爸多少带点勉强地一笑,饭桌上的争论暂时告终。史冬梅见时候不早,便给老公打了个电话,说娘家这边有点事需她参与商量,今夜就不回去了,她与老妈一起就寝。老爸回到自己的卧室,默默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晚是他极少有的没有冲澡就入睡的一个夜晚。

其实,老史今天发脾气并非反常,而是他很长时间以来对人们习以为常的一个问题深感困惑而且积压太久的总爆发。作为一个生活经历丰富的资深教授,他不可能如老伴儿调侃的那样“像个小孩”,也不可能一味地跟兽类中的狮子、老虎较劲,他真正在意的是将本属自然的现象偏偏要人为地注入一些具有负面社会效果的因素,而这种负面因素总是很容易引发他的某种联想,即他天性和人生经历中极其敏感的一个课题:人类社会的不平等,人欺负人,人践踏人,霸权、霸道与所谓的习惯法则被歪曲乃至被强奸……

老史入睡了,不,也许是似睡非睡,因为一睡就进入了梦境——一个曾经历过的真实情景,一个埋藏了很久却仍然刻骨铭心的情景。不错,那是朝鲜战场。他们这个营刚刚修好了一段重要的铁道线,想进入右侧山脚的临时掩蔽部休息,这时团部打来电话说:据侦察兵报告,在他们左方十几公里的一条山间公路旁,美国和仆从国的散兵袭击了一个被炸多次的朝鲜村庄。这个村庄基本上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小孩,匪兵们仍对他们下了毒手,被虐害者处境十分危急。而我军的大部队正在左前方三十公里外与敌激战,那个村庄处于敌我犬牙交错的部位。电话中命令他们这个营,如铁路已经修好,可留下一个连协同高炮连监控这段关键部位的铁路线,另两个连可由营长带领,急奔那个叫古槐洞的村庄,尽可能从敌人魔爪中救下朝鲜民众。事情紧急,考虑不了兵种问题,关键是他们这个铁道兵营离那里最近……

营长和教导员当机立断,决定留下教导员和二连在此坚守,而营长立即率一、三连跑步前进。两个连其实也只有一百余人。十几公里的山路他们只用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村前空地。营长命令大家暂息脚步,借山的一个拐角贴着岩壁望去,只见一群兽兵面前(真的,当时他们就是这样称呼那些灭绝人性的家伙的),一些老人和小孩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估计已被虐杀;而一长排的妇女则浑身赤裸,有的想用衣物遮挡身体即被对面的兽兵射杀。几个头领模样的家伙在相互说些什么,可能商量怎样依次糟践他们的猎物。不必说,大家都怒不可遏,营长立马吩咐文书小史在出击的同时向敌军喊话。史汉云在中学读书时学过英语,能说一些战场上的常用语。即时,神兵如利箭射出,敌军只顾作孽,完全猝不及防。

“放下武器!缴枪不杀!”“快快投降!”喊话声如晴天霹雳。

在敌军惊呆之下,一个排的战士立即穿插至敌军与朝鲜妇女之间,刻不容缓将惊魂未定的妇女们护送至山脚后面。

然而,现场的正面却发生了重大的意外:这群敌军主要是美军还有土耳其和韩军,他们在美军上尉的暗示下,向我志愿军扔出一些美式30步枪之类,但当营长和一些战士上前去接收武器时,隐藏在后排的敌军突然向我指战员开火,营长和十几名战友应声倒地——原来兽军是假投降!

“杀呀!”三连长一声怒吼,我军余下的指战员集中仅有的自动火器,美造汤姆生冲锋枪、苏式转盘枪、日式手提式与驳壳枪,齐向敌军喷射出复仇的怒火,未出一分钟,敌兵的躯体像被刈割的秸秆倒下。

这回,二连长和一连指导员只带领文书小史上前,十分警惕地检查敌尸,以防假死。最后,证明都已受到应有的惩罚之后,他们才离开。但就在这时,眼尖的小史发现一具敌尸轻轻在动,他本能地大喊:“出来!出来!”还真是,从敌尸下面爬出一个非常年轻的美国兵,举着双手:“别杀我,我……我投降。”声音是颤抖着的。

小史判断,这个美国兵的年龄应该是与他不相上下,至多十八九岁,脸上的土灰掩不住粉嫩的面皮。他确认对方没有武器之后,又一声断喝:“出来!”

一连指导员命令小史:“看紧了他,走!”他们押着这名俘虏回归队伍。突然,从队伍里跃出一个身材不高却很矫健的战士,挺起上了刺刀的步枪直扑那俘虏兵!小史知道:这是全营极勇敢的山东兵刘二虎,说时迟那时快,史汉云一闪身,挡住了那个俘虏兵,刺刀只差一点伤及他的左肋。俘虏兵瑟缩着:“别杀我,我没对你们开枪,长官……”这时,面对着指导员、连长和小史的是一张极端恐惧的苍白的脸,整体的强横和凶残转化为一个小小局部的孱弱与哀怜。

“你们干吗还护着他?”刘二虎眼里噙着泪花,枪在双手紧攥下微微颤着。

“他已经投降了,他是俘虏。”指导员这样说着,眼里却似乎也闪着泪光。

“他们刚才还投降了,可是营长他……”刘二虎带着哭音,可眼里又在冒火。

“那不一样……”看得出指导员的心情非常复杂。

“刘二虎,回去!史文书,你负责押送,不许有闪失,这是命令!”最后二连长一锤定音。

他们在归部前,还简易却十分郑重地掩埋了战友的遗体于山脚下。连长用刺刀削下一块带树皮的木片,史汉云找了一块煤石,使劲写上“中国人民志愿军铁道兵古槐洞英雄连烈士墓”的字样。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后来,也是小史和一位排长受命将美军俘虏押送至后方战俘营。据说,那个年轻的美国兵在战俘营中“表现不错”。停战后遣返时,因为小史的驻地离战俘营不远,他还去那里看过那个年轻的美国兵,分别前,还在一起打过一场篮球……

半个世纪后的一个晚上,进入老境的史汉云在一个梦境中几乎是全真地回映了当年的那个场景。醒来后,联想到幼时孤儿寡母所受到的欺负,八路军和人民政府对他的拯救等等,好像又给他重新上了一堂正义与邪恶、强暴与良善、残忍与人道,尤其是誓死对抗恃强凌弱的人生大课。

这个开通又倔犟的老头,他至死也不会承认自己的联想是什么荒唐逻辑!他绝不是一个教条主义者,绝不是一个硬把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扯到一起的迂腐老朽。天性和后天经验都注定老史对这一问题的超常敏感与绝对坚持!

这天上午,老史接到从东北林区打来的一个长途电话。打电话的人是他的表弟邢东山,在林区法院担任副院长。虽说是表弟,而且小他十多岁,他们却情胜手足。只因表弟自幼父母双亡,姨妈 ——也就是汉云的母亲就把他接到自己家里,将其抚养成人。母亲那双瘦削的肩头担负起两个男孩的成长负担,直到她安详地闭上眼睛。表兄弟俩虽不在一起生活长达三十年,但彼此却交流不断。虽说当今社会通讯已十分发达,但他们兄弟之间还是沿用老例,每月至少有一次通过书信倾诉衷肠,而且相约必须使用毛笔。不过,今天上午,对方打来的则是电话——主要意思是,上月邢东山来信说,他要来这里出差,可能还要住些时日,现在却因有一桩官司非要他主办,至少本月份是来不了了。当表哥在电话上问他是一桩何种性质的官司竟如此重要时,表弟说是一猎人套住一只老虎并致其毙命。由于案情中有些关节牵扯到国家对珍稀动物的保护政策问题,所以必须由一位经验和政策水平都较高的干部来总体负责,以便把握得更为妥当。

在电话中,史汉云对老虎死亡的前因后果问得相当细,但他并没有在电话中表达他对此案情的看法,因为虽有一些想法却还不够成熟。经过一番思考后,下午他就决定给表弟写信。俗话说“无巧不成书”,不,眼前的问题并非完全巧合,以前在通信中也涉及过,汉云心里明白:在这个问题上,兄弟俩的观点存在着无可回避的分歧。只不过彼此许久没见面,在通信中谈一些分歧问题毕竟不是什么快事。而现在,正是汉云心有纠结的时候,他不能再憋住不说了。他认为自己有责任提醒东山注意,而且他自信所坚持的看法并非偏执之见:

东山弟:

你电话中所言,对于我来说已不算什么新课题。只不过最近我看电视时,又触动了那根异常敏感也许是多此一举的神经,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之间的观点并非是完全对立的。譬如说:就是要坚持对动物的保护原则,尤其是对地球上已经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我们谁都负有神圣的责任。而你的工作,又恰巧是属于这方面的前沿阵地,此点,我是深为理解的。

至于一些珍稀动物对人类的娱乐和愉悦功能,我自然也是认同的。如在动物园和马戏团等等,也应被允许进行一些无害的表演。然而,这一切都是有原则、有限度的。而且,它们中往往存在着“双刃”效应。弄不好,还会产生某种负面作用。

你电话中说,当时信号不太好,我再复述一遍,看是否准确,上月一只母虎咬死了猎人的父亲,而且几乎吃光了那位年已花甲的老者的大腿肉。后来,那个猎人激于“不应有”的报复,在林中暗暗设置了弹力极强的铁夹笼子。这种夹子有一种特殊的威力,野兽越挣扎越会引动锯齿般的尖刺扎向它的要害。就这样,拼命想挣脱的老虎最后终于被扎死了。按照法律这个猎人可能要被重判。因为他套住并扎死的正是当今最珍稀最宝贵的动物之一 ——老虎。看来,我一直不希望看到甚至也不愿听到的事终于还是看到了,听到了。

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无法不表达我的一种想法:不管怎么说,猎人的父亲是被老虎吃了,此在先;而猎人套毙老虎是出于激愤,此在后。不知道人与动物的纠葛是否适用于人与人之间的仇怨纠纷,譬如说,在人与人之间,一个男人污辱了另一个男人的妻子,后者出于愤怒而报复杀死那个男子,通常在量刑上是有所从轻的。由此推论,我想猎人为了报复咬死并吞噬其父的老虎而杀伤了它,也应在量刑上给予足够的考量……

愚兄 汉云 匆草

一周之后,表弟的信如约而至。文字并不很长,却语意明晰,毫无含糊成分:

汉云兄安好!见字如面。我充分理解你的心情,你的耿烈,你的正直,读之令我感动,但我也很牵挂吾兄,吾兄切不可忧思过度,有损身心。当然我最知你是少有的心胸开阔之人,自能善于调节。以下数言,皆出自弟之肺腑,无二字虚言。

其一,我之工作职责所系,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以感情代替政策,一切皆以法律为准绳;而且,还要力戒其他社会因素介入法律。

其二,弟素知吾兄对“弱肉强食”“恃强凌弱”这类行径深恶痛绝,除了天性,与吾兄的人生经历密切相关。然而,恕弟直言:切不可将自然界的天然习性与人类社会的善恶问题混为一谈啊。

其三,千百年来形成的食用习俗恐怕应该得到充分尊重,非我等所能改变。毫无疑问,它必然有其合理之处。就像猛兽爱吃的鸡、猪乃至牛羊,同样也是人类的常用食品。既然人类食之没有谁认为有何不可,那么猛兽食之更属天然食性。

……以上所言,对错与否,仅供吾兄参考。好在你我兄弟自幼相待以诚,言无不尽,千里音书,重在求真。万望兄善之保重。

弟东山顿首

史汉云平静地看罢,不禁哂然一笑。“嗯,小山够自信的。”但他不假思索,仿佛在看信的过程中就已有了应答之词。他立即提起毛笔,写了一封同样是言简意赅的复信。老哥俩虽然用语温和,但骨子里基本上是针锋相对:

……感情代替政策无疑是不对的,但作为一个自然人与社会成员不可能绝对没有感情,不可能对自然界和社会上发生的事态绝对保持漠然。执法之外的人士不适当地介入司法是不应该的,但司法又不能完全不注意听取社会上的正当声音……

……动物的自然习性与人类社会的善恶是有区别的。但对动物的自然习性如果宣传不当或出于某种目的人为地过度装点,便很可能对社会道德和正常活动产生不良影响。所以说这两者也不是全无关系,也不是可以绝对“井水不犯河水”……

……我从来没说过不准猛兽捕食猪、羊乃至体型更大的水牛,也没有那种威力管那么许多,何况我也绝对不可能成为非洲草原的酋长。我只是希望人们少些推波助澜,或者高调欢呼:“哥们儿真棒!”……

这封信挂号寄出去之后,一周内没有接到对方的回信,近两周后,史汉云接到邢东山的一个手机短信:“汉云哥:这些天我正准备主持开庭的一应工作,就暂不写信了。这是本地发生的首例虐虎致死案件,我和同事们必须严正履行自己的职责,以维护法律应有的严肃性。”

汉云读着这则短信,眼前不由地闪现出表弟少时那张“小大人”般的早熟的脸。当时,抚养他的姨妈,也就是汉云之母问他:“你长大了想做啥工作?”十四岁的小东山回答得毫不犹豫:“当一个法官。”在中学时期,他又受音乐老师的影响喜欢唱京戏花脸,尤其是黑头老包。对京戏完全是外行的汉云经常听到表弟哼唱的是《铡美案》中的唱腔“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赤桑镇》中的“还望嫂娘多体谅,按律严惩法制伸张”……十多年后从政法大学出来,他果然成为一位法官……

然而,也许“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民谚并非妄语。又是一周之后的晚上,汉云下楼去买晚报,回来后老伴儿韩栗秋神色异常,语调断断续续地告诉他:“刚才我……接到弟妹打……打来的电话,说东山他……他出事了。”

“什么事?”汉云遽然一怔。

“开庭的前一天,他答应抽空陪儿子小虎去天……天然动物……园。在狮虎区……不知怎的小虎趁大家不注意,从……从司机驾驶室……爬了出去,想近距离给……给老虎照……相。东山一看,急忙下车想拽回小……小虎。可……可这时老虎兽……兽性大发,把东山扑倒了!”

“怎么样了?”汉云手中的晚报掉落在地。

“胸腹部受重伤,送医院抢救,说已无……无生命危险。”

汉云稍稍松了口气,但长时间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周,听老伴儿说:东山已能说些简单的话语。汉云立马给尚在医院的东山打去一个电话,是弟妹接的,然后又把电话递给东山,东山只低声说了一句话:“不……要紧,这……只是个……偶然事件。”而史汉云多说了两句:“老虎是珍稀动物,要保护;人的生命也很宝贵,数量再多,几亿几十亿,也要保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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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小小,出自灵兽贵族九尾灵狐世家天生便是九尾狐仙天赋异禀,每天跟着老爹身边蹭吃蹭喝优哉游哉连毛修炼都不用却因为一次初习炼药一时大意只听轰的一声直接把自己给炸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你说这是什么逻辑,好吧炸就炸吧但为毛把银家给炸到陌生人的浴池里了?!如果你说这是巧合,好啊好啊巧合呵呵巧合,那为什么掉谁浴池不好你让本狐掉到这腹黑男这,缠着老娘死不放,老娘不就长得好看点儿吗,你扯着老娘袖子打滚卖萌,爬上老娘榻子上,讨好老娘儿子作甚!哦,对了,本狐不但飞到另一个世界还有了孩子这是神马?!她神马都没干啊,还有孩子他爹到底是谁,她快要哭了,这孩子咋这么想要爹爹到处给她揽桃花,难道她对他不好吗?!神啊,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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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萝莉遇见腹黑男时,如洋娃娃般的萝莉是否会察觉到自己被腹黑的大灰狼盯上了呢“别动我,在动我我就咬你了阿”“来,咬个试试”于是季冰胳膊上多了一个牙印,“让你在逗我,你在逗我试试”看着念念的小嘴粉嘟嘟的可爱,情不自禁的亲了下去。“你,,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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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世界并不平静,危机处处潜藏,因为我遇到过。现在,我和我的同伴就要把它们揪出来,消灭掉。我们这群人没有准确的称呼,但是我管自己叫做——猎魔人。
  • 婆媳下的小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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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里之间的琐事,婆媳之间的小事。这些在农村下的事情经常发生,又不经常发生。发生了就是吵架,而且都是女人当主角。男人们夹在中间是左右为难,总不能天天为这点小事和人打架。而杨东他们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并且加入到这种环境当中去的。且看农村的家长里短,各种恩怨。感谢创世书评团提供论坛书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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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量子诸天

    外星高能粒子打开了两个平行宇宙的通道,地球坠入另一个宇宙的仙界,瞬间被仙界的法则同化。万物不再是由原子分子组成,而是新的元素,各种异变接踵而来,人类从此不再是地球主宰。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其他生灵还会给人类时间去恢复么?在这个诸天万界的宇宙中,人类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