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西,说下去!”慕容飞神情平静,手却似要揉断手中的折扇。
“所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四句意在表达男子这种强烈的相思和不能与女子相守的落寂。”
“好了,子西不要说了。今天免罚。”慕容先生打断我的话,“不过这样理解不对。”
我愕然,我说的不对?这首诗当年我在实习试教的时候便讲过无数次,我恋之爱之的《诗经》居然会说的不对?“先生——”
慕容飞摇摇扇,“今日我们学得的《关雎》乃是先古奇人传下的国学经典,可惜的是书稿尽已遗失唯有此句,为师近日偶得,遂录与君共勉。”
我心怀最后的希望颤抖着说,“可是先生——”
慕容飞显得十分不耐,脸色微转,“子西,你可要受罚?”
青国的教育事业是十分庄重严肃的,这从慕容飞从来不会对于一群幼年孩童的严厉要求便可看出,此时对先生说话自然是最不明智。水瑶这时候急的直使眼色,鹤轩和雨嫣也在微微地摇头,穆家兄妹神情淡然,还有的,我看不清神色,一时间好像所有人的焦点都转向了这个平时不善言语努力装空气的自己,尚书房里静的让继续酣睡中的公主不适醒来。
我低过头,伸出掌心,“学生不以为错,甘愿受罚!”虽然委屈,却不能认同,倔强如从。
慕容先生此时已是气极,命小童拿来戒尺,握扇的青葱玉手骨节分明,为师的尊严不允许她有第二种选择。
“先生请慢!先生所言极是,学生受教颇深。子西尚幼无知,无意冲撞先生。子东愿代舍妹受罚!”莫子东站了起来,这段日子的历练他显然已经从那种笨拙的小媳妇模式进化成了灵巧善辩的小朋友,但是事实证明他这个举措是十分不正确的。因为我们的慕容飞先生最讨厌的是在教育的时候被打断思路。
我依然低着头,心里重重地被子东最后一句话扣响。莫子东愿意替我受罚?我真的真的很后悔,今天忘记去看下太阳伯伯是从哪边升起来的。“先生,错在子西,请先生惩戒。”我不想连累他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水瑶教会我的。
“罢了”慕容飞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依然平举手心,不怕死地说到:“《关雎》真的是首爱情诗。”
于是如愿以偿,二寸厚的戒尺被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我的手一阵阵火辣,名副其实变成了红酥手,而且还是最胖的,打一下不够还要连打我七下,这可是尚书房最重的惩戒了。
“还有想同为受罚的么?”无人应答,“莫子西顶撞先生,罚抄《关雎》千遍,其他人不得代写。”慕容飞提早散了学堂,拂袖而去。
我脑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秀逗地来了一句若干年前的网络歌词,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艮啾啾。好似不挨得这顿打,不得来这顿罚,我便委屈了。连陆采白离去的时候都在用口型说,“朽木不可雕。”
我握着生疼的手心坐下来,仔仔细细地研着磨,脑中片片飞过天马行空的各种想法。忽抬头,却发现子东没有走。他拿笔姿势笨拙,写的字歪歪扭扭,却已是快写好已一张《关雎》了。
“莫子东,你怎么不走?你不早嚷着饿了么?”
“子西别打扰我,一会就写完了。”子东用他那黑手摸了摸脸,脸上顿时乌黑一片。
“莫子东,你别写了。先生罚的是我,你写作什么,你知道一千张是多少么?”这是一年来住进静宁宫,到尚书房学习以来的第二次单独交谈。第一次是大娘进宫看我们的时候。
“一千张就是……”算术一向不好的莫子东伸出小黑爪子开始算,一二三四五,数来数去自己只有一双手。“一千张我写着,到数目了你说好了我就停笔。反正先生还分辨不清你我的字迹。”这话倒是真的,我俩的字迹一样不走寻常路。我虽然跑的快,但是臂力却是极小,悬一会手腕都得疼上半天。至于子东,他本来心思就没太放在读书写字上,从小立志做什么绿林大盗的他最近又迷上了种植花草,即使我们已经都知道,我们的爹爹其实不是什么御用花匠而是大名鼎鼎的福亲王他不用做什么父承子业了。
眼中有一团雾气在晃动,然后湿润着盈在眼眶。虽然我不能清晰记得在我左脚印下一半珠簪的那个被后来众人刻意遗忘,禁口不谈的所谓弃我而走的娘亲,虽然我离开了疼我爱我呵护我的爹爹、大娘还有小青姐姐被送进宫来自强不息,美其名曰“伴读学习”,但是似乎我还有一位血浓于水的亲人,一直以来总是被我刻意忽略的,六年来一起磨墨成长,暗自无数次小斗争的莫子东。我总以为我拥有上一世的记忆所以总是觉得自己可以与众不同,可以淡笑一切,但是却忘记了,小孩子是会成长的,幼稚是终会褪去的。为什么不认认真真地去重新开始,生活一次呢?
我忽然充满了对生活的热情和斗志,忽然理解了爹爹为什么不带我们回去的一片苦心,正是在这样不断的成长中而得到真正强大的独立和浓情于水的感悟啊!
“子西,你发什么愣?快帮我磨墨啊。”子东还在奋笔疾书,边写还边说着“你说先生也是的,我就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么。不过子西,你说的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呀?比荇菜还好吃么?还百姓生计还重要么?”不等我说话,子东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的碎碎念,“子西你说说看,咱们哪是进来伴读的呢?爹爹也不来看看咱们,他不是福亲王么,采白说王爷就是皇上兄弟的意思。你说那皇上不就是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