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周。也就是抓周。
这一天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一天,因为十分难得的是,那个青眼小丫头终颤抖着把我抱出了窒息的小空间,移到了一间宽阔的大房间。
我望不见自己穿的是什么,只觉得周身舒爽通畅,闷热的午夏已实为难得。当然,在我被放到铺砌华美的大房间的桌子上时我还是被惊到了。
紫木花案上一一陈列着许多物件,看的我眼花缭乱。大到金色硕大的印章、三教烫金的经书、秤砣竹简,小到笔墨纸砚、算盘、金币、首饰、玩具、胭脂水粉、剪刀、绣线,乃至锅碗瓢盆等各类让我脑海闪现惊恐往事的器具应有尽有。
一室的人一室的物晃的我头顶生烟,脚底流汗。然而一屋人中,并没有那个忧伤而又寡淡的背影,我呼了一口气,不知为何,突然很伤感。
扶住我的小青眼丫头讨喜着说,“哎呀,夫人您快看小小姐会叹气了呢!”对了,这个,最美的名字,小青眼丫头就是我回报给她照顾我这么多天的一点纪念,这样就和她的名字贴切多了。
我十分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小青眼姐姐一直想让我尽早学会开口讲话、直立走路,要是这丫头知道是我每天晚上趁她呼噜震天响的时候扶墙爬起偷吃桌上永远一成不变的点心,又在她耳边喃喃自语的时候,她会不会像现在笑的这样欢天喜地呢?估计会抓狂着仰天长啸了吧,然后要拿着鸡毛掸子对我说多谢小小姐所赐烟熏妆,多谢小小姐所赐免费惊悚大片梦什么的。当然这都为笑谈,不过以后她开始思如泉涌,尔后奋笔疾书写点什么鬼怪传说之类可真的要感谢我了。
冠冕堂皇的寿面仪式后,拈周就正式开始了。我十分想抗议的是,为什么我的寿面我一口都吃不到,高高供起来有什么用,一会全成坨了。
然而介于目前的实际状况,我还是不得不咽起口水去正式地面对眼前的任务和未知的生活。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大娘了,她依然那样的轻柔华美。她抱起我来,“子西乖,子西终于有一岁喽。来,咱们小子西快选一样自己喜欢的物件儿。”放我在圈子中间,也不管我能不能听得懂,巴不得帮我去拿起那些精美女红。而小青眼姐姐啊,你的眼睛再扭曲就成了小斜眼姐姐啦。
我所知道的是,如果小孩子能够先抓到印章就寓意非凡,长大后必会天承祖德,官运通达;倘若先拿到算盘之类则意味将来会善于理财,必成陶朱事业;如果拿到纸笔类则好学好问,以后必有锦绣文章,三元及第。女孩的话,可能女红类或者厨具类则更能体现自我的善良品质,对于家务的熟稔料理吧。总之这在于现代也是长辈们对于小孩子寄予的一种祝福和希望而已。
虽然依是女孩,但是我对于做莫晓晓时期的阴影,对于厨房用具那些真是唯恐避之不及,而女红一类我则从来不喜。看着众人殷切的眼神,一个个口型中的暗示,举步维艰。这帮人都不会想下一个小小的婴儿哪会读懂你们那么多的手语和腹言呢,连曾活过23岁的我都难以琢磨你们的暗示。
众人的疑惑声中我拿起了第一件物件儿,七彩金磷的小软鞭。我不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只是爬了一圈累了看着稀奇随手拿起了。正当我准备再随手摸一件的时候,莫子东那臭小子“咚咚咚”跑进来了。这使得我改变了主意,为什么一年以来突如其来为我举行的隆重活动也渐渐清明起来。
几个月不见的莫子东吃的更加滚圆,他的脏爪子的右边拉着一个人。那个人,即使我从来没有看过他的脸,那种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压迫与威严却从不曾从我一年来的记忆中消散。我的心,忽然突突地跳着跳着像一只囚笼的小鸟快看到了午后温暖自由的阳光。
于是众人的吸气声中,我跪坐起来,小青看见我的举动差点激动的昏厥,估计今晚她又要感谢神明我终于领会到了她教我走路的诚心了。
我两手撑开手中的小软鞭,从开头的印章开始笼过,像一张小网吃力地把所有东西都笼到中心,然后用扑的方式大大地和这些宝贝们来了个最亲密接触。
一时间大人们似乎有些错愕,齐齐望向这个忽然间会走会爬的“迟钝儿”。
我虽然全身硌的生疼却努力地从这个奇怪的姿势中抬起脸来,我望向那个一脸莫名的人。软软的奶香音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这些都不是子西想要的,子西最想要的是爹爹。子西要把这些都给爹爹。”
我听到了下巴脱臼的声音,我都能感觉到小青眼姐姐激动滴两眼泪花。
人们果然还是喜欢什么事情都神化了的,我本来早就会走会说话,只不过是不想而已。我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到人们以后会如何神乎其神地编撰今天的一切。
“孩子,你,你再说一次?”男人因为极度的惊喜脸轻微的抽动着,下一秒小小婴儿已经被抱在怀里,疼惜,不舍,万千情感纠集于心。看着婴儿越发像自己的眉眼和越发像她的容颜,心不禁纠结着缩成一团。忽想起一年多都没有正面看到自己孩子一眼,男人的眼角不禁湿润了许多。什么痛,什么恨,什么不甘不信,全部都化作了满心的惭愧萦绕于心。
这孩子可是他的亲生小女儿啊,是他和她唯一的纪念了,什么不甘不愿,一切不是该消散了么。这孩子需要她,这个传说中不能言语不会行走的“钝痴儿”居然知道他就是她的爹爹,居然说她只要爹爹啊……
似乎从他****的眼眶中读懂了心语,婴儿小小的手拍打着爹爹的脸庞。“爹爹,吃面!”小小的手举得高高,目标直直指向那碗紫藤桌上高高置放的长寿面。
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遥远,周遭的人,周遭的声,周遭的一切才回归过来。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之声充耳不断,礼数若千。我不禁抓住爹爹的衣领偷偷暗笑,好似囚笼的鸟儿终于有了一方蓝天了,这一切简单的纯净的如清水样梦幻。
于是,这一个扭转莫子西命运的拈周,深深地烙印在了小子西的心中,乃至许多年后,想起来都是一样温暖的美好画面。当然,这载入史册的一刻,被后人所传说时却增添了许多诡异色彩,此乃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