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衣稍有点宽大,肩没完全撑起来,刚要换一个号试试,儿子却将母亲抱住动弹不得。刚才上到二楼时,儿子就要买一把刀,这当然不行,道理虽然讲了一大堆,儿子还是坚持要买,软磨硬泡,现在变成了耍泼皮。马珍珍推开儿子时,一下扯断了皮衣袖的一根装饰带。售货员立即说“不管怎么样,这件衣服都是你们的了”。
恼怒让马珍珍不顾一切将儿子摔倒,然后在儿子的屁股上打了几巴掌。这样的场面东学潮始料不及,他是希望马珍珍狠狠教切一下儿子,这样任性下去确实后患无穷,但现在闹腾得像杀猪,他的脸也没处搁。东学潮只好硬着头皮将儿子抱起来,答应可以买一把玩具枪。但儿子哭喊了就要刀,而且是蒙古长刀。东学潮也真想给他几巴掌,如果是他的儿子,他非得剥他一层皮。东学潮叹气,发现整个商店的人都看着这里,效果比站在那里的比基尼美女模特还好。东学潮只好答应去买。
来到卖刀的二楼,儿子看中的刀锋利无比。东学潮将儿子拉到一边,蹲下来和儿子商量,能不能换成一把练武术的剑。东学潮说:“那么锋利的刀,稍不小心就会把手割掉,割掉了手,疼得要死,也什么都不能干了。而买把练武的剑,可以提高武功,以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儿子立即点头同意,然后跑去挑选剑。一直恼着脸跟在后面的马珍珍却哭了,一下扑到东学潮的怀里哭。东学潮立即感到了伟岸高大,他抚摸着她的头,觉得儿子捣蛋也未必是坏事,他如果能教育好儿子,不仅能显示他的智慧和能耐,也会把母亲感动得死心塌地爱他一辈子。东学潮清楚,这件事将促成马珍珍快速嫁他。增加一个管教孩儿的父亲,这样不仅母亲轻松一些,也有利于儿子的成长。东学潮自豪地从她的包里掏出纸巾,给她擦拭眼泪,说:“不用怕,有我,什么都不用怕。我一定能把他教育好。”
马珍珍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孩子没有父亲,心理严重扭曲,也好像没有一点安全感,所以才喜欢舞枪弄棒。嫁人,实际就是为儿子,就是给他找个爹。你能对儿子好,我就放心了。”
东学潮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还真让他猜对了,这当妈的,真的把儿子看得比她还重要,他没对她儿子发火是聪明之举。但和这个调皮任性的孩子搞好关系,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以后的麻烦肯定不会少。他以后有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他也有点怀疑。
帮儿子挑了把铝合金长剑,刚想再给马珍珍买条裤子,儿子却提出要去动物园,看动物园的老虎怕不怕他的剑。东学潮只能无奈地看马珍珍。马珍珍对儿子说:“先陪妈买东西,然后再去动物园。”
儿子刚要哭闹,东学潮麻利地将儿子抱起来,说一会儿就走,儿子才不再吭声。
买了裤子,马珍珍要给东学潮买件衬衣,说他的衬衣太老旧了。看中了一件一千二的衬衣,马珍珍也不讨价,掏出钱包抢先付了款。
从动物园出来,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三人的肚子都饿得直响。儿子提出吃肯德基,马珍珍不同意。眼看儿子又要闹了,东学潮急忙说去大宾馆吃大餐,鸡鸭鱼什么都有,想点什么菜就点什么菜,儿子才不再坚持。
很快儿子又提出吃手抓羊肉,东学潮觉得也好,今天母子俩都是上帝,他是敬奉上帝的信徒,按上帝说的去办就对了。
要了两斤手抓羊肉,也要了三个炒菜。手抓羊肉上来,儿子就把盘子抢到了自己面前,不让别人吃,而且竟然把两斤肉吃干净了。
马珍珍悄悄对东学潮说:“儿子从小喜欢吃肉,有次我煮了一个猪肘子,他一个人差不多吃完了,感觉就像个小伙子。家里没人吃肉,他能吃肉,让我感觉家里有了男子汉。”
东学潮感觉她还是思念她以前的丈夫,也把儿子当成了以前丈夫的化身,她以前的丈夫肯定爱吃肉。东学潮心里还是有点隐隐的难受。
吃过饭,两人商量再转转商店,可儿子却要回家睡觉,而且一定要回。只好一起回。
马珍珍进卧室伺候儿子睡觉,东学潮功臣一样躺到沙发上,他要看看她,看她伺候完儿子,伺候不伺候他,亲热不亲热他。如果她不像小狗一样躺进他的怀里,他就不主动亲热她。
马珍珍从卧室出来,果然立即给他倒茶端水果。东学潮高兴地一下站起,揽住她的肩让她坐到沙发上,说:“宝贝,你穿高跟鞋走累了,我来给你服务。”
已经四五年没有男人为她服务了,男人的温暖已经很是陌生。马珍珍一下鼻子发酸,也突然特别想享受一下男人伺候的温暖,但她却一下感动地扑进他的怀里,将他死死地抱紧。当他把她抱进另一个卧室时,她在他耳边轻声说:“等一等,我想洗一洗,要不咱们一起洗。”
两人还没脱掉衣服,突然儿子喊肚子疼。马珍珍急忙系好衣服去看,儿子却跑出来到卫生间呕吐。儿子很剧烈地吐一阵,也没吐出多少东西。将儿子抱回卧室,儿子仍然喊肚子疼,感觉确实疼得厉害。马珍珍只好穿好衣服,将儿子抱在怀里,说:“吃了那么多羊肉,又喝了两瓶饮料,肯定是把肉吣在了胃里。”
儿子吃肉时,他就担心,如果是亲生父亲,他肯定要制止,但人家的孩子,制止当然是舍不得让吃肉。以后这样娇惯孩子,当然不行。东学潮想说这些,又觉得此时说已经没用,只好恼着脸什么也不说。
儿子开始哭,哭咐寻很惨。马珍珍翻抽屉找了一阵,也没找到合适的药。马珍珍抚摸观察一阵儿子,决定送医院治疗。马珍珍说:“说不定是食物中毒,饭店的东西,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说不定肉放坏了。你看,儿子疼得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东学潮摸摸儿子的头,并没发烧,食物肯定没问题,也就是吃多了。小的时候,每当有好吃的,他也会吃多吃坏,有时症状比这厉害,母亲并不当回事,用小勺挖一勺做馒头用的苏打,给他灌下去,满嘴的苦涩还没散去,咯的一声饱嗝就打出来了,一连几声饱嗝后,肚子就一下轻松没事了。东学潮问有没有苏打,马珍珍竟然不知道是什么,当然也没有苏打。东学潮打消了自己治的念头,在马珍珍看来,不去医院,那就是对儿子的轻视和冷漠,甚至会认为心肠狠毒。等她给儿子穿好衣东学潮背起儿子就。
给儿子化验了屎尿和血,都没问题;做超时,说儿子的胃胀得满满当当,就是吃多了。医院建议输液治疗,说胀这么满,单凭吃药恐怕不行,得输点液体丰补充体液,明天如果不见好,就得采取洗胃的措施。
跑上跑下办好手续将液体输上,天已经黑尽。东学潮喘气,在方凳上坐下,心里又止不住有点翻腾,感觉他和马珍珍的事,真的不是很顺,总有这个孩子搅局,而且就在关键时刻搅和。你看,这三瓶液体输完,差不多得一晚上,这一晚,就什么都做不成。事情不顺,也许就是一个预兆,预示他和她的事,也可能不太顺利,也可能以后的日子不会过好。马珍珍坐在床沿双眼盯着输液瓶,看都顾不上看他。他也只能坐在方凳上。
昨天中增长就给了他两篇硕士论文,是外校一位老师的两个研究生要进行论文答辩,中增长有事不能去,要他代替参加答辩会。中增长反复叮嘱,要好好看论文,找出一些问题,也要讲出一些道理,意思是不要给他丢脸。当论文答辩委员会的委员,他当然不敢答应,因为他还没拿到副教授资格证书,按规定做答辩委员至少也得副教授。中增长说他已经和那边说好了,说他已经是副教授了,而且中增长鼓励说他的水平已经达到了教授,只是没履行手续而已。可到现在,他还没看论文,计划好了今晚要看的,今晚肯定是不能离开了。
东学潮决定把论文取来在医院看。刚说清意思,马珍珍就很吃惊地看着他,这意思他明白:这么大的事情压到头上,儿子痛苦得不停地哭喊,他竟然想的是看论文。东学潮想解释,但又觉得解释不清。马珍珍真的生气了,冷冷地说:“你干脆回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管,这一回也没问题。”
回去当然不行。同病室刚好有一个孩子得了急性肠胃炎,孩子的父母爷爷奶奶都守着,满屋子都是他家的人。东学潮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晚上肯定睡不成,我匆匆看一下,明天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马珍珍说:“你还想着明天就离开,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不说该不该走,我能看出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能看出你一点都不急不怕,如果是你亲生的,你能不急不怕吗?你还会想明天的工作吗?”
道理是对的,记得有次女儿高烧不退,嘴上都起泡了,输一天液仍不起作用,这一天他就一直将女儿抱在怀里,那种焦急,那种害怕,那种盼望,现在都历历在目。她一个女人带孩子,肯定更加胆怯小心,也肯定吃了不少的苦,他确实不应该有走的念头。但明天不去开会,又怎么向中增长交待。刚评了副教授,刚得到了信任,就不听话就松懈怠慢,中增长会怎么想,这样的人以后怎么用,用了怎么能放心。东学潮只能解释。马珍珍却哭了,说:“不用解释了,那你就走吧,我一个人真的能行。这么多年一个人都扛过来了,也不在乎这一回。”
东学潮觉得更不能走了。坐到凳子上,马珍珍却将他拉起来,哭着将他推出了病房。
今天也真的倒霉,今天也不是个好兆头,这个样子,如果结了婚,又怎么能平静快乐地过日子。在门外站一阵,又觉得也没什么问题,过日子就是争争吵吵,磨合一阵就好了;而且马珍珍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哭过了也就没事了;儿子就是吃多了,消化药起作用后,很快就没事了,明天儿子好了,她自然就好了,也自然就理解了,他当然就可以去参加答辩会。东学潮急忙打车回家,拿了论文又急忙打车回来。
进了病房,东学潮就觉得气氛不对,两位大夫围在床前给儿子会诊。东学潮急忙上前小声问怎么了,马珍珍看都没看他一眼。会诊完,大夫说最好的办法是刷肠洗胃,但要等到白天上班了才能做,要么等待明天上班,要么转到大医院去。
马珍珍一下没了主意,哭着问东学潮怎么办。东学潮细看,儿子疼得满床打滚,疼得眼睛都红了,可见真的疼得不轻,如果胃穿孔,那就麻烦大了。东学潮考虑一下,说:“我先到大医院去问问,如果人家晚上能做,我们就转过去;如果不能,就不要中断这里的治疗,这家医院也不能算小医院。”
马珍珍点头同意,东学潮急忙往省医院跑。
省医院也只有急诊接收病人,大夫告诉东学潮,如果不是特别急的病,他急诊也只做一些简单处理,上班后转到有关科室。儿子的病情当然算不了特别急,转来再等上班反而耽误治疗。回来和马珍珍商量,这时儿子已经不再喊疼,一会儿呼呼睡着了。
夜安静得有点沉闷,病室里的病人都已输完液回家。东学潮在对面病床上坐下,拿出论文稿。马珍珍说:“你是不是觉得今天特别的倒霉,特别的麻烦。”
东学潮不知该怎么回答。反正今天是够糟糕的了。但她好像还有别的意思。东学潮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马珍珍说:“我看出来了,你对儿子特别反感,你看儿子的眼神,充满了鄙视和恨意,一整天都忍着。我不知道你能忍到什么程度,忍不住了怎么办。”
这是什么话,原以为她会感激,竟然说这种话,难道还要我跪在你儿子面前吗?东学潮拼命压住恼火,用平静的气问:“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你还想让我怎么做,我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马珍珍说:“如果你是亲生父亲,你就知道应该怎么做,应该做什么。”废话,当然不是亲生的,但亲生的又能怎么样,他亲生的老子也活着,但人家看都不来看他一眼;再说了,如果是亲生的,他会将他打得喊爹叫妈服服帖帖,哪里会让他吃坏肚子成现在这个样子。东学潮说:“我想让你说具体一点,如果是亲生的,该怎么做。”
马珍珍说:“你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更别说感情。一整天,你的心思和注意力,都在我的身上;照顾他,你也是看我的面子。比如买东西,你一句都没提给我儿子买件东西,想都没想。如果是你亲生的,你至少会给他买个玩具,或者是一本书,一件衣服,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这样苛刻的要求,分明是不讲道理,也没有一点理性。东学潮说:“我感觉你是在故意挑毛病。就是亲生的,有母亲在,买什么不买什么,母亲自然会考虑,做父亲的未必会想那么多。你这么苛刻的要求,恐怕很难有人能做到,就是亲生父亲,也做不到。”
马珍珍说:“所以我要你认真考虑一下。对我来说,儿子就是我的全部,我不可能让他受委屈,特别是受继父的委屈。我再嫁,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儿子,想给他找一个能够爱他疼他的亲爹。所以我很慎重,也希望你把这些考虑好,免得匆忙在一起,再闹得不欢而散。”
确实应该考虑清楚。她这样护着儿子,这样吹毛求疵,结婚后整天在一起,怎么能生活下去。如果整天闹矛盾,整天吵吵闹闹,日子又怎么过。而且这才接触几天,就感觉她也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至少不像她平日 的大大不在。
屋子再一次安静下来,空气也有点沉闷。两人一动不动坐了一阵,马珍珍不再理他,将凳子放到儿子床前,队在床沿开始休息。东学潮再次翻开论文,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也真的是倒霉,和马珍珍的事,一开始就不顺,好像就有一种东西横亘在中间捣乱。第一次上床,她子宫痉挛,这一次逛商店,儿子又肚子疼,一切坏事都往一起凑。他尽了那么大的努力,不仅没落半点好,还惹得她一肚子不满。都说婚姻是缘分,也是天意,难道天意不让他和她结合?如果是,天意难违。当然,婚姻应该随缘,不能强求;强求来的,终究不会幸福。这样的情况,是应该好好多考虑一下了。
不由得再次去想白玉婷。
那天请南功和白玉婷吃饭以表示感谢,南功没答应,白玉婷却没有拒绝。而且白玉婷的表现让东学潮感到意外惊讶,见了面,白玉婷一脸愉快,好像根本没有那场职称争夺,也好像不是平日的那个白玉婷,那副冷美人的面孔,那副高不可攀居高临下的气势,那副昂首挺胸不搭理人的傲慢,一下都不见了。让她点菜时,她拿起菜单先问他想吃什么,而且还要了一瓶葡萄酒。席间,她的话不少,问了许多他的情况,从少年的成长到为什么离婚,而且还细问他目前对前妻的态度,感觉像要考察他嫁他。现在想来,很可能有考察他的意思,因为她毕竟未婚,也不一定一辈子不嫁人。那天她喝多了,最后吐在了桌子上。回家时,她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到家上楼梯,他差不多是把她背上去的。进屋,他才感觉有点问题,也好像有点暖昧,但他不敢造次,也不敢往深处想,他怕她突然翻脸,对她的脾性,他感觉是那么陌生。他想把她放到床上,让她睡好,然后见机行事,她却挣扎着坐到沙发上,抱着头一脸难受。他给她倒一碗水,里面加了醋,顺便也拿了一把小勺。用小勺喂她喝水时,她没有拒绝,却一下哭了。给她擦眼泪,她才摇头拒绝,然后自己将眼泪擦干,然后要他回去。让他后悔的是当时竟然很听话地回去了,如果坚持一下,再试探一下,也许会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如果再进一步,就说怕她醉酒发生意外,她很可能感动得答应他留下陪她;即使不答应,强行留下来看守她一夜,说不定她也会感动,说不定能发生什么奇迹。可惜他当时什么也不敢多想,就那听。
东学潮后悔得在心里骂自己傻瓜,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傻更老实的人了。孤男寡女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又将她扶回屋里,又伺候她喝水休息,这能是一般的事情吗?这能是一般的同事吗?这么好的机会,却白白糟蹋了。白玉婷会怎么想,不说他老土呆傻,也会觉得他没情趣,甚至会觉得他没男人的欲望和能力。
和马珍珍比,白玉婷当然要高出几个档次,仍然是姑娘没有孩子不说,长相和身材,也要好许多。如果马珍珍能得六十分,白玉婷至少应该在九十分以上。即使白玉婷高傲的气质,也是他内心喜欢的,什么原因,他也说不清,虽然见了她心里就紧张,就胆怯,但他还是从心眼儿里喜欢她,佩服她。尽管喜欢她没有道理,她的高傲和冷峻也让他生畏,但内心就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