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镇是个好地方,北边的黑龙山挡住了南下的冷空气,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白龙河流过这里,九拐十八弯的,沉淀下来的大量泥沙,形成了肥沃的土地,赶上个好年头,风调雨顺的,镇上300多户人家人人不愁吃穿,还能有些盈余能给姑娘做新衣,小子买炮仗,就算遇上年头不好的时候,镇上的大善人,也是这个镇上最大的财主赵孙权,赵家老爷,也总是会减少土地的地租和铺子的租金,实在不行还会开仓放粮,所以总的来说,镇上的人生活得还是很幸福的。
要说赵老爷这人,其实就是名副其实的土财主,圆圆的脸配上圆圆的肚子,一身金光闪闪的,连帽子上都垂着个小小的金元宝坠子,看上去财大气粗的样子,实际上小气得要死,平时就算弄丢一个铜板,他也能心痛的整天都不吃饭来弥补这个铜板的损失,所以做善事这种事,对他来说简直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可他还是不得不做,为什么呢?这就要从16年前说起了。
16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赵老爷的原配太太甄小倩在经历了一番痛苦挣扎后,终于生下了一个瘦弱的男孩,撒手人寰了。
赵老爷和他夫人成亲20多年,总共生下3个女儿,分别取名为招弟,带弟和求弟,终于在40岁这年老蚌生珠,诞下了一个男孩,可怜赵夫人赔上了性命,生下来的确是个先天不足的男婴,一落地便是浑身青紫,哭声微弱的。
赵老爷老来得子,视若珍宝,寄予厚望,给小少爷取名赵展鹏,希望他能有朝一日大展宏图,光宗耀祖,可惜却一直是大病不断,小灾不停的,养得是磕磕绊绊,全家上下终日愁眉不展,赵老爷更是食不下咽,到处求神拜佛、求医问卜,也不见什么效果。
直到小少爷五岁那年的冬天,赵家堂皇艳俗的大门外来了个摇铃的瞎眼道士,闹着要见赵老爷,说只有他能救小少爷,不让他进门,赵家少爷就活不到明年了,赵老爷死马当作活马医,连忙把人请了进来,好茶好饭地招待着,瞎眼道士吃完喝完,嘴巴一抹,开口就说什么小少爷现在这样是因为赵老爷杀气太重,八字太硬,祸及子孙,想要以后儿子平平安安,就要多做善事,铺桥修路,建庙赈灾,还必须要给小少爷改名字,取个贱名,以后自然就会身体健康,无病无灾,好养活了。
瞎眼道士倒是说完就走了,只是可怜了赵老爷,心疼儿子,又舍不得花钱,就这么一直纠结着,春节的时候,赵小少爷又生病了,看遍了十里八乡的大夫,没一个管用的,都说没得救了,让赵家准备后事,赵老爷实在是没办法了,想起那个瞎眼道士说的话,只好牙一咬,眼一闭,决定打开赵家的粮仓,做善事,没想到还真的有用,赵小少爷居然渐渐地好了起来。
赵老爷大喜之下决定听从瞎眼道士的话,从此以后多做善事,为儿子积福,还把赵小少爷的名字从赵展鹏改成了赵小四,打那儿开始,赵小四少爷的小身板儿是越来越结实,加上保养得够好,赵小四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帖药,赵家一扫过去愁云惨雾的气氛。
赵小四就在他爹爹赵老爷不停的善事中渐渐得长大了,慢慢地变成了赵家镇一霸。
四少爷家有良田千顷,从小身体不好,还是家中独子,赵家上下,无不对他疼爱入骨,千依百顺,于是四少爷整天不学无术,正经书没读几本,一天到晚没事就喜欢带着他的狗腿子上街去调戏良家妇女,欺压善良镇民。
这天风和日丽,秋高气爽,四少爷在家里睡到晌午才起床,喝了人参鸡汤漱口之后,正闲得发慌,准备上街去随便逛逛,还没走出大门呢,丫鬟小翠就一溜小跑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少爷、少爷,”小翠的大嗓门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捂耳朵。
赵小四无奈的转过头“大清早的,小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啊,我会头疼。”继续往外走着。
“不是的,少爷,你今天不能出去啊。”小翠大无畏的堵住门,急得汗都出来了。
四少爷不耐烦了,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怎么?我出门还用你管么?让开让开。”
“老爷要你去前厅啊。”小翠的话还没说完,四少爷已经跨出了家门了。
“少爷,少爷。”小翠叫嚷着一路追了出去。
赵小四摇着他的桃花扇,迈着八字步,摇头晃脑地边走边笑眯眯地教训小翠,“小翠啊,不是少爷我说你,天气这么好,待在家里多无趣啊,你看,跟着少爷出来逛逛,多好,你呢,也不要再啰嗦了,等下少爷给你买花粉啊。”
“好啊,好啊,”小翠高兴地拍着手,哪个姑娘不爱俏啊,“那我要我们赵家胭脂铺新出的兰花香味的。”四少爷虽然是赵家镇上的一霸,但是却有着一张好皮囊,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薄薄的嘴唇微微咧开,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正在发光的小太阳一样,温暖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人见人怕的小恶霸,而是一个很难让人拒绝的倜傥公子。
“少爷,前面好多人啊,我们去看看热闹吧,走啊走啊。”小翠拉着赵小四硬往人堆里钻。
一大群人围在一起看热闹,小翠拉着她家的四少爷凑热闹,一个少女头戴一朵白色菊花,正在卖身葬父,“切!”四少爷的桃花扇唰地一下打开,似乎嫌弃有味道似的遮住半边脸,“还以为有什么新鲜事可以看呢,唉,人群围观啊,不是卖艺就是卖身葬父,真是无趣,围观的人也是,真是没追求。”四少爷天生一张损人的嘴巴,浑然不觉自己的言行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冷血、冷酷和毫无同情心的表现,也完全没觉得自己其实也是围观人群中的一员。
卖身葬父的少女哭哭啼啼地求着围观的人帮忙,真真的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走吧走吧,”赵小四催着小翠离开,拉了拉旁边的小翠,“小翠?”这个一向很听话的小丫头怎么突然叫不动了,四少爷有点诧异,低头仔细一看,这丫头居然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赵小四突然想起小翠当初也是在大街上卖身葬父被他买回来的,小丫头触景生情了,“小翠啊,我们去胭脂铺吧,你不是要买新出的兰花花粉么?少爷多给你买些,走吧。”
小翠泪眼汪汪地抬头看着四少爷,“少爷,你帮帮她吧。”
四少爷悠哉地摇着扇子,“小翠啊,少爷我虽然是天天闲着没事做,但也不能随便看到什么阿猫阿狗的都领回家吧,”扇子合拢,挑起小翠的下巴,“要是她也像小翠你一样长得这么漂亮呢,我倒是也可以考虑考虑,不过可惜,她长得那么次,看不上眼啊,走吧走吧,少爷带你买花粉啦。”拉着小翠往胭脂铺去了,完全不顾身后那些三姑六婆的议论纷纷,“这个小姑娘没被赵家这个小恶霸带走也好啊。”
从胭脂铺里出来,大姐的,二姐的,三姐的,小翠的,小红的……四少爷心情好,给家里每个女人都买了不少的胭脂花粉,大包小包,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少爷啊,你刚刚真的是因为那位姑娘长得不好看才不帮她么?”小翠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着她家少爷,“其实我觉得她长得也挺好看的啊,嘿嘿,虽然就像少爷你说的,跟小翠我比还是有差距的。”说完,小丫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颊绯红。
四少爷摇着扇子,嘴角噙着微微的笑容,“那是,她怎么能和你比啊,少爷我的眼光多好啊,小翠你不但人漂亮,当初我一看到你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就知道你有多能干了,现在你看,要是没有你的冰糖银耳炖雪梨,我可怎么办啊,对不对啊,小翠?”
小翠轻轻松松就被赵小四两句话哄得开开心心得,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在自怜身世,两个人高高兴兴的回了赵府。
刚进前厅,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圆圆的赵老爷就迎了上去,“儿子啊儿子,你今天一整天哪里去了啊?现在外面不安分啊,爹好担心你啊,吃东西了没啊?累不累啊?”
赵小四在心底叹气,爹爹什么都好,就是太罗嗦了,“爹啊,我买了很多胭脂水粉,都是从我们家铺子里拿的,你闻闻,香不香?”赵小四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爹,对于转移话题,四少爷是很在行的。
“什么?从、从铺子里拿的?准、准备送给谁、谁啊?”一听到是从铺子里拿来准备送人,赵老爷一阵心痛,立刻忘记自己刚刚想说的话了。
“给姐姐们的。”
“你姐她们都出嫁了,要用花粉她们夫家会给买的,你多什么事啊。”赵老爷心疼啊,刚想把东西都拿回来就被赵小四挡住了,“爹,姐姐们嫁出去那么久了,我想她们,给她们送点东西都不行么?”
还等不到赵老爷说话,四少爷先吩咐了下去,“小翠,让人把姐姐们的东西都送过去,剩下的你们自己分分吧。”
“爹,我累了,先回房了,”赵小四今天在街上走了一天,的确是累了。
赵老爷一听到儿子累了,也顾不得花粉了,连忙吩咐着小翠去厨房端燕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