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玉在安王呆的这些年对家的印象早已模糊,唯独对她这小妹,她离开时小丫头连路都不会走,只是窝在母亲怀里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哭闹,万事不晓的婴孩隐隐间察觉到疼爱她的姐姐这次的离开不会短暂。春玉用手抹去脸上的水,说道:“好。我依了你们,本就是贱命一条,也用不着如此珍惜。
她爹娘露出欣慰的笑,她娘亲热的上前替她擦水,她往后缩退,说道:“你们走吧!去告诉老鸨,告诉芯妃,她们得逞了。”
春玉爹娘离开后不久老鸨就带着两个小丫环进来了,将春玉扶去梳妆打扮。春玉在阁楼往下的楼梯上几乎是被人拖着走的,身体无力,精神也枯萎了,她看着眼前的楼梯突然一个个上下漂浮,要是突然从丫环的手中挣脱跌下去失了命就好了,春玉想。想死又不敢死,得罪权贵是要付出代价的,如若没帮影妃,她应该还好好地在王府里呆着,要说此刻无一点后悔之感那是骗人的。
那夜她站在擒香院的楼上,香肩微露,眼望着楼下的男人争相出着价,为了她的第一夜。她算不得绝色,价并不太高,高价主定后她被送入房,开始她耻辱的一生的第一天。
不管是何种生活总有习惯的一天,几日后春玉已经对如今的生活麻木了,她在残酷的世界中寻找着缝隙努力呼吸着,为了生存也开始对男人施媚。
她学了琴,也学了舞,在擒香院混了几****已明白了这里的妓女是分等级的,最顶端的是容貌与各类技艺都是上上乘的女人,每年的花魁都是那几人轮做,她们伺候的男人也是非富即贵,且有一定地挑选客人的权力。再往下的是艺妓,歌舞曲赋,琴棋书画无一不会,无一不通,极少陪客人睡,主要是表演,也正因着少陪客,男人们得不到越想要的心理作祟,外加花魁不是寻常人能得的,因此艺妓反倒最为得宠。再往下是会一点技艺姿色也不算太差的普通妓女,开价不高,又有些讨喜。再往下便是姿色平庸的普通妓女,她们是完全靠身体赚钱,在院内也最易被其它妓女欺负。
春玉怕自己会不知不觉沦为最次的一种,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走好,她必须努力往上爬。而且她心中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信念支撑着她往上走,那便是做上花魁,倚仗王公贵族为己血耻。
路不是这么易走的,第二日晚春玉练完舞异常疲累,正要回房休息,在门口时被一只麻袋蒙住了头,又有几只手抓住了她的身,然后是无尽的拖过过程。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麻袋被扯开,她大略望了房间一眼就笑了,又是那间阁楼,擒香院还真是缺地方。之前在阁楼那段岁月中她受尽了折磨,她知眼前这帮人绝非善意,却也不露惊骇之色。屋里的黑影渐渐向她聚拢,春玉紧紧抱住头,这样即使被打也能将命保住。
黑影并未打她,有一个蹲下身抬起她的头,说道:“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春玉在安王府服侍多年,已学会了察言观色,她听这话的语气知定是自己无意间开罪了这楼里的某位姑娘,她笑着说道:“我确实长得差,敢问可是碍到姑娘眼了,可这黑灯瞎火的姑娘怎么我到底是何模样?”
黑影让后面的人将灯点上,房间亮了起来,春玉看清方才影影绰绰的人影正是院里的几个普通妓女。蹲着的那人说道:“现在我看清了,更觉丑。”
春玉拍拍罗裙上不慎沾上的灰,站起来,说道:“各位姐姐,若小妹有任何地方得罪各位,还望大家看在我是新人的份上多多体谅,明日小妹一大早还有伴舞表演,就先告辞了。”她忐忑不安地走向门口,期望着这帮人就此放过她,别再加以为难。期望只是期望而已,领头的那人突然揪住春玉的头发,将她扯回来,说道:“你不会以为我千辛万苦抓你来中是为了同你打声招呼吧?我侍候多年的老主顾突然不要我日日点名要你,定是你个小狐狸精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伎俩,不好好收收你的枝桠你不会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
春玉叹了口气,抱住头缩到门后团成一团,咬牙忍着。
所有人离开后春玉用绣帕擦掉伤口上的血渍,离开阁楼。在楼下与老鸨相遇,老鸨已将她当作自己人,态度不似先前那么差了,平和地问道:“怎么还不去睡?明天睡不过来迟到我可不会放过你。”
春玉屈膝行礼,回道:“这就去睡。”她对老鸨恨归恨,为了以后的复仇她忍着。
春玉往前走,“等等,”老鸨叫住她:“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春玉挡住脸:“没事,就不小心在门上磕了一下。”
老鸨脸铁着,说道:“我不管你是怎么弄的,你只别忘着自己是靠脸和身子吃饭的,别落得满脸疤,得罪我客人,耽误我生意。”说完摇着丝绢往一个中年男人走去,摆着肥臀,娇媚地说道:“王公子,您来了,秀荷今儿没接客,就等着您来呢!来,这边请。”
被打了这一顿春玉也悟出了些事,她在此处过于势单力薄,遇到事只有自己一人,想不被欺负也难。她略观这院中的所有女人,筛选出可以结伴的人,在心中记下。
回到房内,她拿出纸与笔,开始写信。将墨研好,却不知该如何动笔,待墨已凝固又研开,又凝固,如此反复,一个字未动。
她想写封信给绦影,却不知该写些什么。她为保影妃万全牺牲了这么多,至少要知道影妃确实活得好好的才不枉她沦落至此。信中定不能提自己的现状,会让影妃担心,甚至会引起与芯妃的一场恶斗,她相信影妃为了自己做得出来,这没必要,她已是这般,再搭上个影妃又是何苦呢?
她对影妃的感情在进擒香院后更为深了,只因着自己的人生变得凄苦与影妃有关,影妃的生命是她救下的,就像母亲忍痛诞下婴儿一般。想到这儿,感情如泉喷出,一封信挥笔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