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日上午十点开始,大家与曾出席广岛禁止原子弹和氢弹世界大会的中国代表成仿吾先生(东北师范大学校长)和谢冰心女士(文学家),在他们停泊的王子宾馆的花园里举行了恳谈会。仓石武四郎先生、冈崎俊夫先生、小野忍先生、尾坂德司先生、影山三郎先生以及众多日中翻译恳谈会员、知识分子会议的田边耕一郎先生、东京大学和御茶水大学的大学生们、所属于新日本文学会的中岛健藏先生、中野重治先生、壶井繁治先生、藏原惟人先生、佐佐木基一先生、间宫茂辅先生、窿川鹤次郎先生、山田清三郎先生、栗林农夫先生、信夫澄子女士、小田切秀雄先生、松本正雄先生、德永直先生等约三十人出席了此次恳谈会。由仓石武四郎先生担任主持,中野重治先生致词后,大家互相自我介绍,于是恳谈会便在非常愉悦的气氛中展开了。
仓石:在中国是怎样介绍日本文学的?
谢冰心:在去年召开的翻译工作人员会议上决定翻译各国作品以及古籍,其中决定翻译日本古典作品《万叶集》、《源氏物语》等。我来日本前不久,作家协会里开设了翻译部,将对东、西方的文学进行有组织有系统的翻译。在新闻和杂志上可以看到有关现代日本文学的介绍。“狂言”也被译成中文。因为我不太懂日语,所以有关这一问题不能给大家做详细的解释,还是待会儿听成仿吾先生的介绍吧。因为他对日本十分了解……
成仿吾:在旧中国,外国文学的译作不多。解放以后,最近大大增加,在书店也大量地出现。此外,新闻、杂志上也出现了日本文学的介绍。在当今的中国,资本主义国家中的日本的作品以及社会主义国家中的苏联的作品介绍得比较多。中国的青年们爱好苏联文学。这是因为苏联文学充满前进、建设与乐观的气氛。
藏原:在日本文学中介绍了哪些作品?
谢冰心:我所见到的有《蟹工船》、《箱根用水》、《静静的群山》、《猪的歌》等。上映的电影有《坚强地生活》、《箱根风云录》、《混血儿》、《女人一人闯江山》。意大利的《偷自行车的人》、《无防备都市》也已在中国上映,但日本的电影被介绍得较多。日本的电影受到大众的喜爱。因为我这儿收到许多有关《混血儿》的问题和感想,所以我写了《混血儿》的介绍并刊载在《中国青年报》上。
仓石:中国古典中有哪些被阅读了呢?
谢冰心:在我们作家协会里有一个古籍文学部,在那儿进行着大量的古籍整理工作。《光明日报》中有古籍遗产一页。
有许多作品被阅读。白乐天、杜甫,还有《水浒传》、《红楼梦》、《三国志》以及用现代语翻译的屈原、老子等。
成仿吾:对于古典文学,应该从新的立场进行评价。关键是要发掘出古典文学中的人民性。譬如,胡适等人将《红楼梦》作为个人、家庭性的作品加以评价,忽视了其中的社会性、人民性。目前出现了对这种见解的批判。
田边:对陶渊明和苏东坡是怎样评价的呢?
成仿吾:对这两位诗人的评价还没确定。尚未深入到这种程度。
中野:长时期被众人阅读、欣赏的作品,可以说还是因为它们具有人民性吧?
成仿吾:杜甫、白乐天的作品中所具有的对受压迫人民的苦难的描写深受当今中国人的喜爱。其实众多人民至今没有被赋予阅读这种作品的机会。以后会被阅读吧!
谢冰心:不妨可以这样说吧。最近,读者的范围在扩大,人们开始有机会接触优秀的古典作品了。所以,控诉人民苦难的杜甫等人的诗被大量阅读,而多吟诵风花雪月的李白的诗则不再被人们阅读。我认为这就是文学中的人民性问题。
仓石:日本的古籍是如何被阅读的?
谢冰心:因为我自己还没看过,所以不太清楚。中国准备对《万叶集》、《源氏物语》等作品进行研究。“能”、“狂言”等研究已经开展了。
仓石:谢冰心女士擅长儿童文学,所以请谈一下有关这方面的情况。
谢冰心:解放前中国的儿童文学很贫瘠。我小时候看的是一些《三国志》、《水浒传》、《红楼梦》等大人读的书。的确,四十年前左右,我在书店见过《儿童世界》、《小朋友》等面向儿童的杂志。这是一些三十页左右、内容确实称不上丰富的杂志。此后,经过鲁迅先生等人的提倡,儿童文学得到了发展。
最初介绍了安徒生和格林童话等。但儿童杂志的发行部数只有一两千部,这些杂志只在靠海的大都市可以看到。而在这些大都市里,危害儿童的黄色读物也广泛流传。
中野:黄色读物?什么样的?
谢冰心:是一些下流、怪诞、杀人等低级内容,还有一些以连环画的形式出现。解放以后,在中国作家协会成立了少年文学班,指导和培养儿童文学作家。目前已有五六十位儿童文学作家,其半数为女性。一九五〇年召开会议批判了黄色读物,并决定介绍和普及健康的读物。其影响非常大,买黄色读物的人便渐渐消失了。三日一期的报纸《中国少年报》发行一百七十万部,人们都非常珍惜地阅读。即使印刷一百七十万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也只能订一份。也就是说,由于小学、中学的学生们有一亿人,所以个人订购是很困难的。
去年六月一日儿童节时,“中国作家协会少年班”和“中国儿童保护协会”联合举办了作品评选会。这次评选活动从各地汇集了四百四十二篇创作于一九四九至一九五四年的作品,共有二百八十九位作家参加了评选。其中二十二篇获奖。即使做了这样的努力,但还是无法满足孩子们的要求。儿童节那天,儿童代表对我们满怀希望地说:“感谢大家的努力。但是,大家的作品实在是、实在是太少了。请再多写一些。”我痛感儿童写作的人太少。我们有一亿小读者啊!因此,他们的要求也非常严格。中国的作家中最忙的就是儿童文学家。
成仿吾:中国的教师们对新中国的教育十分关心。新中国很关心中国儿童的教育,这种重视也体现在儿童文学方面。在国民党时代的儿童文学中,一种是资本主义的,一种是封建主义的。封建小说是不好的。因为他们对用大刀杀人也满不在乎,现在不允许卖这些小说。取代这种小说的,即使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作品,像安徒生这样的好作品也被积极地吸收。不管怎么说,苏联的作品、民主主义的作品很受欢迎。教育新中国儿童的教师们总是和儿童生活在一起,所以必须以教师们为中心。儿童文学家们总是和教师们聚在一起工作。
谢冰心:还要补充说明一点的是,中国有儿童书店和儿童文学出版社。
成仿吾:还有许多儿童电影院和儿童剧场,并且上演玩偶剧和皮影戏等。
仓石:随着儿童文学的发展,会出现一些用词和文字上的问题吧!有关这方面,中国的文字改革是怎样进展的呢?
谢冰心:中国文字中存在一些很难的“汉字”。如何克服这一缺点呢?有关这一方面我们成立了文字改革委员会,开始了文字改革。第一步是简化中国文字。第二步是把中国文字音标化。这种文字改革方案已在新闻与杂志上发表,所以不做详细说明,但这是一个长期的事业。六亿人要记住新的文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成仿吾:是的,我们不能急于求成。有人提出把新文字拉丁化的意见,但汉字有数千年的历史,不能一下子去除。其次,中国有六十多个少数民族),有些民族没有文字。目前,这些少数民族的代表人员和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正协力进行着创造文字的工作。另外,有关简体字的基础,一种是将以前简单但随着时代而变得复杂的字还原,另一种是有些字在大众中简化,我们采纳了这两种情况。日本的简体字“壳”在中文中是“毂”。中国用完全不同的简体字来表示“榖”这个字。
松本:北京话、广东话等方言将被统一吗?
成仿吾:语言的统一是在国家统一、经济发展、交通以及文化统一的热潮中渐渐完成的。我在三十年前去广东时,没人能听懂普通话。这次来日本中途去广东时,有许多人能听懂普通话了。
恳谈会快要结束时,大家相互探讨了中国和日本正常、密切的文学交流的必要性。最后,中岛健藏先生介绍了新日本文学会,壶井繁治先生向大家传达了文学活动的成果。大家鼓掌,恳谈会在愉悦的气氛中圆满结束。
(虞萍 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