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人去日本的旅馆、饭店、家庭的时候首先注意的便是插在质地光滑、具有光泽的柱子和壁板上或是放在花瓶或水盘里有时是笼里的雅致艳丽、引人注目、情趣十足的花草。花瓶古朴精致,而且花并不那么多,三枝、两枝,有时只有一枝。
日本人选用外国人连想都想不到的材料,自由自在、运用自如。插花的构成往往使人惊喜,令人叫绝。
花道是日本的一种独特的艺术。有关它的起源就不必我在此赘述了。只是让我遗憾的是,虽说佛教传到中国比日本早,然而佛前的“香花供养”在中国却没有得到发展。我们从古画、古代的刺绣到刻丝(中国特殊的纺织品)中都可以找到“插花”的形迹。古人的诗文中也有:“瓶花炬香、位置井井”、“瓶花妥帖炉香定”等诗句。这里所指的“井井”和“妥帖”出于作者自身的独断,其间不包括特定的技术。根据日本学者的论点,中国的确有有关插花的古籍,但事实上中国的插花却没有发展到像日本那样普及至家庭的“花道”。
插花既然已经成为“花道”,因此在技术方面非常精细。
除了选择花瓶和材料以外,还要修剪枝叶、摆放枝势等,各种剪刀的剪法、花的固定方法,所有一切只通过看书、看图是模仿不会的。所以我开始学起“花道”。
敕使河原苍风先生真是一位好老师。助手的老师们也不厌其烦地把老师的话给我们翻成英语,并指导我们。草月流是新的流派,从艺术形式上来说,具有浓厚的现代化、国际化色彩。外国人学花道时,这个流派最适合。
但我个人认为,外国人学花道时只是模拟模仿的话,进入“三昧”还是有困难的。从理论上说,亚洲人、特别是中国人学的时候一定比欧美人容易得多。无论怎么说,只要是学过中国画、看过中国画以及有欣赏中国画的眼光的人,对花道的形状构成、材料取舍的方法多少会有一定的了解。但“花道”在日本的造诣已很深,并且很久以前就很普遍,人们在一生中看着学,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有时会无师自通。这种艺术基本上已经渗透到日本国民的天性中,无论我们外国人多么努力,我们的天禀多么聪明,要学到像日本人那种程度是不可能的。
举一个最浅近的例子。学日本的花道就好比学中国的烹饪。中国的烹饪驰名中外。许多外国人都品尝了中国菜,于是便有很多外国妇女想学做中国菜。但是,她们祖祖辈辈既没吃惯中国菜,也没经常吃中国菜,所以中国菜的色、香、味、火候等所有一切在她们的“天性”和“习惯”中是没有的。她们学做中国菜说到底就和外国人学日本的花道一样。
但是,我并没有失望。外国人学日本的花道,虽说未必能和日本人插得一样,但这是毫无必要的。各国人有各国人的生活特征,有他们自己的需要。我们把日本的花道作为“经”,把本国和自己的需要与嗜好作为“纬”,只要插出适合我们需要的“花道”就可以了。
在此,我想对苍风先生指导我插花表示感谢,并且感谢贵刊能割出版面让我发表我的拙文。
中华民国三十八年六月三日
东京
(虞萍 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