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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力破匈奴

秦苑、王夕及其家人可德、可容、李并、珠英公主等多年来一直想逃离皇城这个是非之地。

这天,他们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他们以烧香为借口,驱车隐入了太行深处。

好在李斯为这一千人等极力辩护,力阻秦始皇对其进行探索。虽然如此,赵高心中却非常明白,谋刺秦始皇一事实与李斯府中人有牵连,不过他不会对外人言说。

后来,当秦始皇对赵高论及此事时,赵高说:“陛下,不必忧心此事,天下江湖散人,均不可成大器,对朝廷并无什么危害,陛下不必再论他们,更显陛下宽宏大度。”

此事既然放下,便有别的事生出来。不久,秦始皇感到齐鲁等地有反叛朝廷的迹象,于是决定下治东幸。去摸摸底。

其时山东沛丰邑中阳里有一个人,就是秦始皇二十八年在咸阳为役夫,呆看秦始皇出行去泰山法驾、并大大羡慕秦始皇为人的那个刘季,也就是刘邦,他最害怕这次捉嫌疑犯了。他和他的襟弟樊哙从咸阳回到故乡,终日聚集沛中子弟,击剑饮酒,侈谈天下变动事,里中少年子弟天天蚁附蜂随跟着刘邦闹动。正遇着里中的长亭长死了,人们又举他当了亭长,管十里地的农民,虽没当皇帝,却也寸地称王了。当了亭长以后,刘邦就扯着脖子地交朋友,花公款,吃私饭,日日行之!里中人只要求他做事,他无有不应的,应了以后必做成,刘邦之名,在沛丰邑一带,如闪电之光,一传千里!后来,有人竟说:“刘季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所到之处,他头顶定有五色祥云围绕,一看便是一个有天子气的人。”

刘邦虽然广交朋友,也是“一人难得众人心”!一旦沛丰邑县里一个芝麻大的官儿来到他所辖之地,如有些微招待不周,便会说他不够朋友,早晚会有牢狱之苦。因为他是个出了名的“不凡的人”!秦始皇东幸的消息传来后,他和他的媳妇儿吕雉一商量,便向西南逃去一百多里,藏在砀山和芒山之间,水边、丛林、山洞都成了他们的栖身之所。饿了,找个山家买些干粮吃一口儿;渴了,喝些溪水。藏了很长时间,秦始皇东游的大队人马也来了,他藏到一个大岩洞中,不敢出去,饿极了,摘山杏儿吃,吃得满口焦苦,可是下决心吃下去,不能走出岩洞!

秦始皇痛恨那些聚于山泽林莽之中的江湖中人,为此他这次东游,密令军队,每到一处要搜山剔岩,每见藏匿之人,皆杀之!也正巧。他先到了淮北地区,也正经过那芒、砀二山。当千军万马经过刘邦藏身之处时,天色几近黄昏。有十多个兵士发现了刘邦藏匿的那个山洞,打着火把进去,发现洞中有人足迹,还有一块石板儿上有些吃过的山杏核儿,他们便把那个石洞中每一个石窝窝儿都掏遍了,也没见着人。那十多个兵士走了,又有十多起兵士发现了那个山洞,都进去搜,皆无所获。

刘邦是何等的聪明,他听见搜山大军就要来临的消息后,便赶紧逃出山洞,躲到了一棵参天大树的枝叶之中,躲过了一次次搜索。天亮了,军队还没过完。可幸,那天早上大雾氤氲,伸手不见五指,大树底下也曾走过五百多秦军,谁也没见着他。军队过完了,雾也渐渐地散开了,刘邦还不敢从树上下来,直到第二日太阳下山时,他才哆哆嗦嗦地下了树,饿得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样,倒在大树根下,眼瞅着燃烧的云朵。昏了过去……

秦始皇庞大的东幸队伍离开芒、砀地区后,拐个弯往正北巡行了一千多里,不日便到了燕国故都蓟城,军队在那里休息了几日,又马不停蹄地往正东走了三百余里,到了现在的河北昌黎地区之北的碣石山,在碣石山上观赏了一番山野迷人的风光。然后,又直去海边,看了一回波涛汹涌的大海和展翅飞翔的海鸥。之后,便顺着海岸往北走,走了四五十里,便到了现在的秦皇岛地区。日暮之前,秦始皇旨令三万随从者都驻扎到海岸岩石之地,他向李斯道:“朕欲在此处多住几日,细察大海,能否渡过去!”

李斯道:“陛下也累了,应当歇息,闲散几日,再细议渡海之事。”

秦始皇便在他的中央大帐中同白美人、王美人早早地睡了。李斯退回自己的帐中,竟唉声叹气,闷闷不乐起来。自从离开咸阳,李斯每到山川险处,都下令军队细致地搜山。他的初衷本来是想借此寻寻秦苑他们,万一寻着也好再看看儿子、女儿,可是他们竟如泥牛人海,毫无消息!又想到他的老母的那番话,觉得世事变化,真若来到他的头上,汝待如何?没有不倒的树,没有不塌的房,后果,后果,只需秦皇活百岁,丞相李斯亦安然,他想着想着,也睡着了……

次日清晨,白美人向秦始皇道:“陛下,我从来都没看见过大海,如今见到了,又想坐船游一游。陛下能否使我们经历一番?”

王美人也道:“以前在咸阳,常常梦见美丽的大海。如今终于见到了,陛下一定领我们下去一次。”

秦始皇笑道:“朕准你二人到这东国游赏,就是为了叫你二人看看大海。我已和丞相议定,多搜罗些民间船只,以备下海之用。这一次,远远地去,也许遇上仙山和神仙呢!”

白、王二美人笑道:“陛下,你快下令搜罗民船呀!我们都等不及了。”

秦始皇道:“后日即可下海,朕比你们还心急呢!”

秦始皇和白、王二美人亲热了一阵,便命将军冯劫快搜罗民船。冯劫领旨,在一天之内,搜罗到民船二百只,冯劫、李斯二人又定下下海的人数,尔后报给秦始皇。秦始皇批了一个“准”字。

次日,秦始皇左揽白美人,右抱王美人,坐在一只大船中央,李斯等二十多个文武朝官围绕四周。水手都是精选的,他们扬起大帆,船开向东,船行二十多里,已经看不见西岸的岩石和小山头了,人们不觉得都吃一惊!但见那大海:

一勺之多即难测,对天之大怎得知?洋洋洒洒,鼓起危城;荡荡漂漂,吹来死岭。一片青青迷晓日,万层白白叠云墙。数万万鱼阵,水底争翔波震动;几千千蛟孙,空中翻滚雨横飞。鱼有纵礁鱼、吞舟鱼,九屋鱼,双环鱼,玉尺鱼,金梭鱼,鱼鱼都是水中箭;蛟有枕石蛟,裂山蛟,细颈蛟,小头蛟,化龙蛟,食虎咬,蛟蛟都是浪里凶!吓!云叠贴水面;嘿!山倾随天雷。喔!鼍吼惊人胆;呀!鲸回裂我心!浮天是顶天而扬波,卷地是塌地而作穴。浩浩骇声急,汪汪东势忙。翻雪一吹万丈高,喷花一落长天碎!几万年前,一日沉千山而没影;散千载后,一朝淹万邦而成泥!渔人骸骨,捞来可以垛高楼;水族浮尸,收拾全能成巨富。吓坏秦皇大海中,老天忽地起狂风。银山远比昆仑大,扬起小舟上碧空!

秦始皇带着他的随从们又行出十多里,突然海上狂风大作,波浪翻滚,船只摇晃不定。李斯、冯劫等人俱惊,忙谏止秦始皇不再前行。白、王二美人俱吓得面如土色,一个劲儿地呼叫:“陛下,陛下,海神保佑,海神保佑,保佑陛下太太平平回到岸边。”

秦始皇忙下旨:“回程!”

三个时辰之后,船才返回岸边,一清点,少了七八只,随从亦少了一百多。当秦始皇上了岸时,回头看见海中大风掀起一个大水柱,有十多丈高,往岸边直扑而来,千人万马都惊叫起来……

连下海带上岸,整整闹了一日,人悲马叫。飓风刮了三天三夜,秦始皇哪里还有心情再次下海,便下诏:“不再赴海中”。正在此时,到海中求神仙的卢生、石生等二三十个方士从琅琊台上岸,听说皇帝在渤海巡幸,昼夜赶来,叩见秦始皇。秦始皇见卢生、石生回来,便问他们:“你们一去数月,可曾见着仙人?”

卢生跪奏道:“陛下,臣等奉钦命人海,东行一千余里,经过百十小岛子,都无仙人,但有人居住,不知朝廷事,人不种五谷,但食桃、杏、梨、李……男女俱活百余岁,问他们不死药事,皆不知,只说寿长是因为水土所致。后又向东一千余里,到了一个名捉月山的仙人岛,岛高数千丈,乃仙人所居之处。山上不少名岩、古洞,臣等细访十日,遇其徒弟三人,言他们的师父早已升空而去,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后来一徒,年十七八岁,面如玉,俊品超凡,名日‘温良’,领我二三十人到一古洞中说,他们的两位师父升天时曾说,后一年有大秦皇帝派人来此,其天命早刻于石上。臣等见一青石如玉细,上刻斗大字五个,即‘亡秦者胡也’,臣等按原字形录回,即驾舟又经一月方从琅琊处上岸,又随附致此,特详奏于陛下!”说完,把录在一块大帛上的“亡秦者胡也”呈上,秦始皇细细地过目,半晌不语……

以后石生等方士皆异口同声,说出来的话跟卢生说的没有什么差尺,秦始皇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没有什么反应。卢生、石生等人直跪了半个时辰,秦始皇一摆手,叫他们退下去。卢生、石生等方士早已吓得浑身大汗淋漓,生怕丢了小命。次日,秦始皇单传见卢生、石生二人,又听了一遍叙述,和昨日所说无异,便道:“你二人遍告同你们下海的人,如将天书图录五个字说出,处磔刑,夷三族!你们即日南行,还到琅琊下海,准三年时间,一定取回不死之药!”

卢生、石生叩头而出,领起他们那一帮人儿,即日便慌慌张张地驾船人海,也不管狂风恶浪,到处去寻不死药。

秦始皇和李斯由燕国之故城蓟地东来时,发现当年燕国为了防备东胡、齐国等地军事入侵,造了不少土城和渠道,土城妨碍修驰道交通,渠道中有水,上筑堤防,不但阻行人,而且占地亩。于是秦始皇和李斯议好,一声诏令,连军带民,一齐动手,扒毁了那些土城的城墙,填平决通了那些渠道,一来可以扩大耕田面积,二来防止反逆者踞为存身之地。随后,群臣聚议,表彰皇帝此行的伟功,在碣石山东刻石留念,其文词曰:

遂兴师旅,诛戮无道,为逆灭息。武殄暴逆,文复无罪,庶心成服。惠论功劳,赏多牛马,思肥土域。皇帝奋威,德并诸侯,初一泰平。堕坏城郛,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惠被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群臣诵烈,请刻此石,垂著仪矩。

刻石者,无非是为了歌功颂德,以前都要把刻在石上的字刻到竹简之上,然后下传到各郡县,每一个人都要认真习诵。今次当然也不例外,这一工作完成之后,秦始皇便密传李斯,把那块“亡秦者胡也”的大帛给李斯看,看毕,秦始皇问李斯:“此事,能是卢生等人伪造吗?”

李斯道:“依臣所见,不是伪造。既伪造,怎么会知道是个‘胡’字呢?这个胡,是姓胡的胡,还是胡国的胡呢?”

秦始皇又问李斯:“古有胡国吗?”

李斯道:“胡姓原出妫姓,舜之后裔,有个胡公满,也没封过邦国。戈、戟头上的叉子也叫胡,是说战争吗?也不是。牛的颈下、狼的颔下肉都叫胡,这能证明是什么呢?再者,北边之匈奴等部落族,统称‘胡’,虽不是国号,也是个部族的代称!是不是指的他们呢?”

秦始皇豁然领悟道:“定是这个胡了!匈奴屡屡犯边,掳掠我方的牛羊、子女、珍宝、粮食、衣服,久成大患,朕未顾及!这明明是上天所示,要防备匈奴入侵?朕有雄兵百万,不灭此胡,朕心何安?”

李斯道:“陛下圣明,定是此义而无疑了。”

秦始皇便旨命冯劫、蒙毅到中央大帐中密议了一阵,最后秦始皇把手一挥道:“朕意已决,向匈奴开战!”

其实,还是后世人明白,说亡秦的人是秦二世胡亥,顶头一个“胡”字,明明白白地写着,秦始皇等人竞没有明白。

秦始皇决计向匈奴用兵之后,便拔营起程,三万人马从山海关动身,循燕国修造的长城向西,他已无心游山玩水,只是一心一意地观察长城形势。他们发现,燕虽修下长城,但有不少断缺之口,每遇险隘之处,因有高山狭谷,便据以为要塞,并未施工。尤其燕、赵、秦,原来三国三界处,有几百里的断缺,秦之长城也从未和赵长城接连,在观察长城如此形势后,秦始皇在旅途中便想好:“战败匈奴之后,决意征天下民夫,把长城断缺之处补完,使长城万里对接,针扎不入,水泼不进!”

三万人马到了一个名叫杀虎口的地方,那里留下了匈奴人马刚刚抢掠之后的惨状。秦始皇和一群文武骑马观察,杀虎口正是没有修长城的地方,东西断缺口足有一百余里,是以前晋、赵两国的未定界。

秦始皇放马墟里之中,但见败墙颓垣,残木衰草,尸横遍野,腐臭熏天。

秦始皇诏令全部巡游兵马在杀虎口扎下营寨,又命大将军冯劫领着一些将士查清匈奴骑兵掳掠了多少地方,杀死多少人等事。夜初更冯劫报上:“共有方圆百里之地被匈奴骑兵洗劫,杀死约二千七百多男女老幼,七十老翁,襁褓婴儿,残男孕妇……皆不免。并带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名叫仲淑的女子,有话诉给圣上!”

秦始皇连夜召见了那个名叫仲淑的女子。仲淑长得匀称俊美,眉清目秀,眉眼儿很聪明。她给秦始皇叩了二十四个头,跪在地上,秦始皇示意李斯叫她站起来说话,她便站了起来。李斯道:“民妇仲淑,天子圣明,惠及天下。你要详细说出匈奴屡次洗劫我居民的经过,不要害怕!”

仲淑擦擦泪水道:“吾皇陛下,吾乃草野小民,又是弱女子,感皇帝圣恩,得见龙颜,心中不胜感激!我家三口,夫名宋元札,打柴、种地,有一儿方七岁。匈奴兵来一万有余,自杀虎口而入,凡是衣服、珍宝、工具、粮食、牲畜……皆掳掠一空,又放火烧房,无一幸免。尤其年轻秀丽女子,白日奸污,不避行人,奸污完毕皆带走,年轻壮实男子,若不杀死,亦掳去沙漠为奴放马割草。我夫被杀死于井旁,头中七刀;吾儿被吊死于杏树之上,其男根被割……”她已经泣不成声,但又说下去,“我们所居之处叫黄土坎,村民二百多人,只剩我们三十七人存活。出事那天,我在山里砍柴,没敢回家,事过之后,没死的人相聚说出如上之事。匈奴人三年来一次,一年来一次,来去突然,尽是骑兵,其快如飞。长城上的驻军来不及和他们交战,往往在他们走后,大军才来……这一次杀人最多,四十多个村庄的房子全烧毁,人们都要饭吃去了,死尸没人埋,全部腐烂,狼、狗吃人肉都吃够了,专吃人的肋巴骨肉,五脏以内的东西,连闻都不闻了!皇帝陛下,从这里往西走二百里,人都不敢住了,多数逃往内地。小妇人所叙是实,不敢撒谎!”

秦始皇听完,久久地不说话。呆了半晌,令人取铜币半两钱三千文,赏与仲淑,道:“你回去好好过日子,朕知道你是良民!匈奴兵,朕与他不可两立,朕之子民,不能成为他们盘中之羹汤,朕能保护你们。朕能平灭六国,定不受北方野人之制,你走吧,但愿你不再受此苦难。”

仲淑又道:“陛下,匈奴每次来,都有中原人做向导。中原人和匈奴人一样凶,陛下要发兵打他们,凡是给匈奴人做事的中原人,一个不饶!”

秦始皇道:“你说得好,朕记下了。”

仲淑走了以后,秦始皇没有丝毫睡意,中夜传令,兵向上郡,快速行军,不许迟误!三万人马,忽通地屯在了上郡之北的秦长城下,秦始皇下令飞骑传蒙恬大将军,速到巡幸军中。蒙恬正在长城之外,离此百里,闻得圣旨,便领骑兵数百,星夜兼程,快马加鞭到了皇帝的行宫。

秦始皇向他问了一些边事,尔后便和蒙恬、李斯、冯劫就匈奴之事密议于帐中。次日,秦始皇便带三万巡幸人马望咸阳而去,冯劫大将军留于蒙恬军中。

自从秦始皇回咸阳之后,蒙恬便在旬月之间从故赵、燕、韩、魏、齐等地调集了三十万骑兵,训练三月之后,军旗便直指匈奴!

蒙恬练兵三月,如箭在弦上,引而未发。尤其骑兵,绝不如匈奴兵士。但是蒙恬这次却精选了原七国的百战之士,可谓人人都是精英。但蒙恬为什么引而不发?他装出只守长城不会北征的样子,用此策而麻痹敌方,使匈奴懈于防备。三十万骑兵在长城之内,日日苦练战技,一定要超过匈奴兵士;又晓以驱逐匈奴的保国、保民的大义,士气便旺盛起来……

秦始皇三十三年二月了,尚未开战。秦以十月为岁首,十月即正月,九月即岁底。所谓二月,即今之冬月,正是大冷之时。蒙恬接到秦始皇两次督旨,皆回奏“陛下宜待,非不开战,开战必大胜方可,臣待去北方侦探之人,抑天寒甚切,于我不利”。秦始皇信之,不再督。

三十三年三月底,匈奴单于头曼的太子冒顿率十万骑兵,号称三十万,绕道阴山背后,南趋九原,趁黄河封冻,一举渡河成功,直奔长城。蒙恬多年未战,他能胜了这些天之骄子吗?匈奴十万大军分成五路,左贤王一路,右贤王一路,左谷鹿王一路,右谷鹿王一路,冒顿太子是当中的一路,每路二万骑兵。骑兵过处,黄沙践成细粉,衰草变为碎末……

天气不坏。风不大。在一片人叫马嘶声中,自黄河南岸驰驱南来三百余里的匈奴兵,离长城还有十多里了,冒顿下令:“安营!”于是众多骑兵都收住马,黄尘向东方慢慢散去。驮粮草的骆驼队如大墙一样,一墙一墙地开过来。由于是急行军,骆驼的头部全被银霜罩住。接着,一队又一队的骆驼跪伏下去,匈奴士兵急急卸下粮草,扯起帐篷,派出侦探骑兵……

年近三十的冒顿,生得赤红脸,细眼,浓眉,鼻端口正,身体健壮得如二郎神一般。身披紫貂裘,内罩黄金甲,手按剑把,坐于大帐中央。帐中聚了七八十员匈奴将军,等候冒顿的调遣。帐外吹了三阵号角,营中肃静起来。冒顿道:“蒙恬在长城上带军有年,我军和他多次接触,皆未胜他。此次,听说他聚兵三十万,谎言也,有众不过十万。秦始皇忙于修宫殿、陵墓,征役二百万,他还有这么多军队吗?南人不惯骑战、野战,虽也是骑兵,三人不抵我一人。但是用兵要以智胜。我们先派一万军,明日冲入长城,试试他的力量,大军做接应,打他一个夹棍战,只要胜了他第一阵,以后便好办了。”

众将应声道:“太子之策甚是,先试他一阵,便于再次量力而毁灭之!”

冒顿于是命令右贤王明日领骑兵一万,须一举冲入长城,歼灭秦国的守备之军。

蒙恬早已探得冒顿风尘仆仆地来了,但他按兵未动。他对冯劫道:“匈奴屡次侵入长城,已成惯技。此次他军队到时,我只按兵不动,他急切要战,必先犯我。我军在杀虎口东西分伏军四万,待他冲入后,围击之!大将军带四万军伏于长城缺口两旁,痛击其救应军,吾自后带大军往北,克其先入长城军后,速向北推进!”

冯劫大将军道:“善!”

匈奴将军右贤王年方二十岁,虽长得细皮白肉,可力能举牛,武艺非凡,十三岁起便驰骋于疆场,建功颇多。那日清晨,他提着长矛,穿戴好盔甲,骑着千里铁青雪花驹,带一万匈奴骑兵,一齐叫着“杀”声,攻入了长城!

右贤王一万军马急驰了二十多里,也没见着秦军,“是不是有埋伏?”右贤王不是没有想,但是万骑雷动,怎好制止。又前行了十里,他才下令,把一万军止住,止住后,战马悲鸣起来,大事不好了!战马的预感比人要来得快……

铁骑大苦战开始了!

喊杀之声震天动地。匈奴军的战马都在就地打起旋转来。秦国骑兵黑色的军旗已经冲入匈奴军的阵中,鬼跳八方,神惊四道右贤王纵马杀人秦军之中,一起手就将三个骑士挑落下马,两军相遇,刀矛交叉,放出十里方圆内的银色光辉;战马如鼠窜猫跳,群影绰约,左旋,右转,前跃,后退……

秦军西路两万骑兵的带军将军由无前,乃秦相由余之后代,也正年方二十,官裨将军,最为秦始皇所爱惜。由无前,虎面重颐,粗壮雄悍,使一杆沉重的大长戈,浑身扣着铜甲,骑着黑色长鬃马,直入匈奴军中,一连挑翻十多个匈奴将士,匈奴骑兵大骇让道。他直冲到右贤王的军旗前,使右贤王吃了一惊!

秦军四万骑兵排山倒海般冲过来,形成一个两头窄、当中宽的包围圈,把一万匈奴骑兵夹在当中,穿乱搅挠地轰杀、夹杀、围杀、绕杀、拼杀……十里之内,天摇地动,狐兔出窠,不知所以……

弓鸣阵阵,似隐雷挤到山坡,发出嗡嗡哼哼的声音;第一阵弓鸣过后,伤亡的人就如厨娘往锅中倒饺子,纷纷地扑下战马……

右贤王掣着长矛,和由无前将军相遇了,两个人于乱军中交手,矛、戈飞扬,带着一簇簇冷风踅转,使双方将士不得不给他二人让出场地,由他们二人尽兴厮杀。长矛,长戈,散成一团团的霞光,攒银照紫,闪忽在万目之前,足足斗有七十余合,分不出强弱。

大将军冯劫的四万人马,埋伏在和右贤王遭遇人马之北二十里。右贤王的人马向南过去后,冯劫密传军令,东、西两支人马都悄悄地从山谷、密林间开出,横扎在杀虎口中间地带,四万人马分八横陈,间隔二十丈,矛在肩上,马在坐下。后来,南方战场尘土飞扬,探子来报:“我军已和右贤王军大遭遇,战事甚急!”冯劫听了点点头,手挽缰绳,再不言语。

右贤王走后一个时辰,冒顿下令他的九万人马向南开进!均不得出声,九万骑兵也都是悄悄地走,他的目的也是偷袭秦军后背。

还有十多里地,就到杀虎口。冒顿行至中途,便遥遥望见南方尘烟滚滚,并隐隐听见鼓声激越奔流。他知道,右贤王一定是和秦军进入了决战。于是他下令,九万人马加快步伐,但仍不得出声。可是前方军刚到杀虎口大缺口处,前军探马纷纷来报:“前方有秦军大阵,约四五万人马!”

冒顿带领一干彪兵悍将,旗帜飘摇地到军前来看。只见旌旗如林,兵列如岭,却是一声不响。冒顿派出左贤王,带八个飞骑兵到秦阵前火线侦察。三十多岁的左贤王,圆脸,虎腮,金刚一般。骑枣骝驹,手持两条短矛,如闪电一晃,带八个飞骑离队而去。

左贤王等九个勇士在两军之间跑了两个来回,最后直冲秦军阵门。秦军还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却见门旗一闪,也飞出九个勇士,直向左贤王等九人冲去。九匹黑马,飞纵如斑豹捉糜,一纵一丈多远,马肚皮离地不过二尺高下。秦军的头将,名世豪俊,官裨将军,三十余岁,魁伟,俊丽,一身金盔金甲,手持开山斧。双方十八将士,如两支硬箭,碰撞在一起,发出喊声。十八条军刃如飞梭穿乱,舞蛇盘旋。左贤王战世豪俊,世豪俊力大无穷,七八斧过后,震得左贤王的两个虎口发麻。已有两个匈奴人落下马去,有两个秦国将士也落下马去。左贤王十多回合内战不过世豪俊,跃马先走。还有六个匈奴将士,也都拨马跳出圈子,有四个匈奴将士在马身上探下身去,两个人架一个,把两个匈奴的战亡者架走。后边的两个匈奴将士做护卫,六匹马飞向北方阵门。左贤王并不甘败,回马二十余丈,拈弓搭箭,向世豪俊射来,世豪俊一提马,箭中马顶门,那马带箭还往前飞纵。世豪俊早已取下小铜矛用力投过去,正中匈奴后边两个护卫骑士当中的一个,插入后心,栽下马去。当世豪俊再取第二支小铜矛时,左贤王又一箭射中了世豪俊铜盔顶,“呛”的一声,箭向世豪俊后方落去。左贤王带回马,一共六人回到冒顿的马前。世豪俊是七个人回到冯劫的大旗下。匈奴人死了三人,秦军死了一个,伤了一个,各自抬回去了。没有响鼓,没有鸣锣,就那么在十四万军前,各逞威能,试探地一斗!两军之间空出的二百余步,登时又如魔宫一样摆放在十四万人前!

冒顿瞧不起秦军将士,一定要较量一下,他很自负,没有和任何将士商议。他向全军下令,他带着长矛嘶叫:“全军冲锋,嗬嗬……”他自己纵马先冲上去。后面的将士,先是“嗬嗬……”声,其后便如数千崖瀑布坠下的声音了。匈奴人冲锋也喊“杀”,但出音不是杀字,是匈奴语“嗬嗬……”九万人马,除了押送粮草的将士还在老营驻扎外,所有的匈奴兵分成十八队向冯劫的阵地如大浪一般澎湃汹涌地卷了过来。

冯劫令将士们不要轻举妄动,当匈奴兵冲到距离自己三四十步时,秦军阵上,万箭齐发。冲在前面的匈奴兵像风刮树叶一般纷纷落下马去。冒顿太子的马被射中两次,换了两次马,依然下令:“包围秦军!”可是秦军如圆扇形展开奔突驰卷地厮杀,双方进行了你死我活的苦战!

冒顿太子冲入秦军中央,左右有百员悍将为辅,所到之处,秦军将士忽忽地后退。但是世豪俊抡动开山斧又冲上来了,带着风声,和左右将校抵住了冒顿中军一伙儿。冒顿太子挺着长戈,专战世豪俊,世豪俊接住,两个人如厉雷骇电般狂战,直斗了八十回合。未见高下。

忽然,四十多岁的秦国百战练将、大将军冯劫带百员彪豹之中军将领杀到。冯劫脸如重枣,身躯伟悍,手使长戈,连挑七八十匈奴将士落马,他的坐骑都被人血染成了湿红色。他趁世豪俊和冒顿决斗之际,拉开铜胎铁把弓,搭上长羽雕领箭,一箭射去,正中冒顿的左肩,冒顿仰身落马。世豪俊挥动开山大斧,一斧劈中马头,那马又跑了数丈,倒地而毙。冒顿早被匈奴将士架走。接着,匈奴军如云垒一样来围攻冯劫,秦军亦如堵墙一般挡住。

冒顿受箭之后,被大堆的匈奴军护住,随军医生忙给他拔箭、敷药、包扎。包扎好以后,他又带伤指挥匈奴军包围秦军,两军尸横遍野,伤亡惨重。冒顿中箭之事很快在匈奴军中传开,人心摇动。这叫冯劫射一箭,胜过五万兵!忽然左贤王杀得如血人一般冲到太子冒顿马前,先问了伤势,尔后道:“太子,秦军在南边战场上必然得手,恐他还有援军冲过来。不如且退到百里之北安营,度势再战!”

冒顿道:“秦军只是这些,战到黑夜,便毁伤殆尽了!发我命令,再次冲锋。”

“嗬嗬……”弯刀如雪,短矛似柴,匈奴军从四面八方再次向秦军冲过来,冯劫一方局势顿显不妙。但是战场上的秦军,大多是从扫平六国的军中调来的精兵强将。他们明知主帅蒙恬之军不久就到,为此奋威苦战,无一退后者,每一次包围、冲突,都使匈奴军付出更大的代价。然而,四万人已去其一了。战场上尘沙翻滚,山裂水涨,鼓破旗折,伏尸枕藉……

在南边战场上,已进行了约三个时辰的战斗。秦军以四万对一万,就算匈奴军都是精英也无取胜之理,哪里还敢作烧杀抢掠、香车美女满载而归的骄梦。匈奴军也想向北突围,但是蒙恬指挥八万军队先拦住了北方,使匈奴军无一幸逃者!战到午后,匈奴军还剩下不足两千人。蒙恬指挥八万伏兵齐上,全歼了匈奴军。右贤王和由无前战到二百余合时就想突围逃跑,可是被由无前等秦将缠住。待右贤王的将佐被全歼时,右贤王终于跳马飞出数丈,由无前正要用箭射他,这位勇悍的右贤王用矛头戳断自己的咽喉,坠马亡身。这叫风扫流云,一过而净。

蒙恬下令后备给养军打扫战场,收拾所得甲仗、马匹,计点伤亡。人死得太多了,没法儿掩埋,都抬向杀虎口的深沟中,分开秦军、匈奴军。匈奴军不管将还是兵,一律放崖上盖住。秦军阵亡将士待验明身份,登记入册后再行安葬。死马都变成锅中物,活马是宝贝,从山林里、村庄里、荒原里都找回来,让它们驮上秦军将士,再上战场。

太阳就要下山了,天气阴冷起来。前些日子,黄河北下大雪,而过了黄河,雪就渐渐小了,到杀虎口地区,也就没有雪了。虽然没雪,北方吹来的冷气,也让人感到冷得难受。天一冷,所有战亡人的死尸都冻僵了,一眼望去,使人痛心如裂。

战争就是这样,越打越不可开交,越打越有气。蒙恬大将军、三十万骑兵的统帅,就在这太阳欲落未落的时候,向他的二十多万军将下令:“冲出杀虎口,全歼包围冯大将军之匈奴军全部!”在这之前,他连连接到冯劫、冒顿战场上的飞报,他知道,冯大将军快抵挡不住了!

二十多万英勇将士分成八队,敲着激越的鼓点,举着猎猎的旌旗向北冲进。在杀虎口包围匈奴军的秦军,已奉命休整。二十多万生力军,跃跃欲试,把矛杆伸得长长的,把战马喂得饱饱的。蒙恬在驱军之前,已下令给养军打扫战场之后,继续向北,不误供应。包围右贤王之部的秦军,要护持给养以行,再后边,还有推车、担筐的土军、百姓,这仗你就打罢,不是几天可以完的,也不是近程可以完的。蒙恬早向全军密令:“冲过黄河,夺回九原地区,绕向阴山背后,赶匈奴于化外去!”

日头还没有完全落下去的时候,杀虎口以南遮天蔽日,鼓声震耳欲聋,连大地也被震得抖动起来!冯劫大喜,连叫:“我大军已到,突围!”于是四面包围圈中的秦军将士又向匈奴军猛冲,一时间,又战得天昏地暗!

蒙恬所统的二十多万骑兵,如同满天翻滚的惊雷,驱赶号令,鼓动乾坤般压过来了。十里方圆内,征衣如一片黑海,翻腾喷射,趁着飓风撞沉了万层海边的巨岩!

冒顿与左贤王正在商议退兵之际,隐隐听到南方鼓响,接着便见南方天空上出现了漫漫灰尘。接着,几千只寒鸦,呱呱叫着,从南往北,顺低空飞来,这明明是秦国的大队军马杀到,如果是右贤王回来,定有飞骑先来报信。接着,秦国四面被围的军将发起困虎山笼般地突围。尤其是秦国裨将军世豪俊,他已辗转苦斗了一日,杀过十几出、十几进,仍毫不懈怠。这一次突围,他最先冲出阵外,赶杀匈奴将军,如鹰鹑之入雀阵,一时之间,雀儿啾啾地叫着,分头而去!太子冒顿急忙下令:“稳退,北去,不要冲动我方老营!”

此令下达之后,六七万匈奴军如春冰之解,板块陆离,漂洋东去。

秦兵二十多万,如春日吹沙的黑风,遮云蔽日地来到了,有的队伍中举起了熊熊的火把,分明是早准备好了夜战。一万,两万,三万,四万,五万……当说到五万时,匈奴人的马头都已朝北了,冒顿的中军,逃在最先,离老营二十多里,一冲就到,给养军被自家人给冲翻了,只好一齐上马跟着跑,也有一万多尸体扔在了杀虎口,秦军大败了匈奴军。而就在冒顿浴血奋战之时,其父单于头曼却正在草原上打猎,根本不考虑匈奴将士的生死存亡。

蒙恬使用接力战法,彻底击败冒顿太子的十万大军。之后秦军铺天盖地地向北追击。一日半后,冒顿只带一万多残骑跑过冰封的黄河,逃命去了。

蒙恬击死、击伤、击降五六万匈奴军之后,不作休歇,也直渡过黄河,轰轰烈烈地提二十多万军队扎到九原之北阴山脚下。后方的给养供应军也陆续赶到,蒙恬命令运送给养的十多万将士、百姓也要随军渡过黄河,准备再次北进。

可是单于头曼也并不是个愚主,他虽晚到战场半个月,但他于路上又召集了许多部落主。为此匈奴军后部由六七万人扩大到十五万人,连带冒顿带回的残兵败将,又有十六七万将士了。这样,匈奴军威又为之重新振作起来。冒顿逃归,见了单于头曼,父子两个,没有什么可说的。冒顿打败了,应该治罪;但是父亲来晚了,也不能不引咎!匈奴的将领们公议:“各自罢休,提兵再战,报复前仇!”于是单于头曼带十六万多骑兵扎在九原之东,距离蒙恬的营地四十余里。但是这次,他不敢像冒顿那样冒进了,只先对峙着。右贤王等将士七万多人阵亡,单于头曼开祭、哀悼、抚恤……

蒙恬见单于头曼不再冒犯,只是扎营守寨,以备久战,也不先犯他。时令已是秦始皇三十三年四月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蒙恬深恐匈奴军在阴山之中有大军埋伏,便天天出老营到阴山山谷中视察地形。

一天夜里,月儿高高地挂在头顶,群山起伏,犹如横陈竖卧而酣睡的一些巨人。蒙恬这一日带一百个亲兵、亲将早出晚归。共工近也在其内。他们走到一座小山头下,看见那座小山虽不高,却拔地而起,四面是悬崖,只有一条路可上。蒙恬等一百人把马都拴在小山下的榆林中,爬上那座小山赏月。蒙恬坐在小山顶一块大石头上说:“此山虽小,却这样孤险秀丽,本将军坐的这块石头,也不亚于泰山之石呢!”

就在这个时候,听见小山下有马嘶声音。蒙恬等人先前还以为是老营来了接应军队。后来发现,原来是有一千多匈奴军把小山严严地围住。蒙恬等人登时魂惊天外,不知所措……

匈奴军飞骑兵一千多人,收了蒙恬等人一百匹战马,形成了一个圈子阵,死死地困住了这座宝贝小山!

蒙恬大将军被人死困住以后,半响无言,将士们也都惊呆了。共工近道:“大将军勿忧,我们只要把住惟一一条路的出口,他们上不来,冯大将军定会派人来。只怕他们射箭,我们都藏在岩石后面。”

蒙恬又道:“我和冯大将军议下,子时不回,他派人来接我,如今时辰已到。只恐他们还有后继骑兵,那就坏了。”

说着,一千多匈奴骑兵向小山顶上射过箭来,蒙恬等人忙躲在岩石后面。山虽小,也有几百步远,箭虽快,却达不到目标。匈奴兵很机警,他们一声儿也不喊叫,连马也不叫唤。后来匈奴兵都悄悄地找路儿,但只有山南一条嵯嵯峨峨的路,其他处尽是断崖。一条小路儿,是砍柴的人踩的,他们年年到这个小山顶上祭祖、祭天射完了箭,匈奴兵像一串蚂蚁似的从小路爬上来,都举着弯刀,弯刀在月色的照映下,放出银光。共工近带人下了山头顶端,把住两块高大岩石中间的一隙空子,好似个门口儿,为此共工近叫它“石口”。顶头的一个匈奴兵“嘘啾”了几声,又喊话:“下来,不下来就放火烧山了!”

他说的是匈奴语,共工近听着“嘀哩嘟”的,一句也弄不清是啥意思。他又喊了几声,共工近扯开他那天下第一个粗嗓子叫道:“我要请你吃大馒头呢,一个二百斤沉!”说完他举起一块大石头扔下去。那块石头滚下去了,一下子砸倒一串子三四个人,都趴到小路上不做声了。后面的匈奴人不等共工近再扔石头,一窜窜到石口外,第一个人伸出弯刀去,正攮到共工近的胸脯子上,但没刺进去,那个匈奴人吃了一惊,共工近顺手一剑就把面门给他劈开了,他往后一倒,把第二个人也砸倒了……那条小路,只能容一个人往上走,是从断崖上用人工劈出来的一个石夹缝子,石夹缝子两沿儿都有秦军伏着。就说走一个人吧,还像上碾轱辘一般,陡得吓人!匈奴兵伤了三个,死了一个,后边尾顶尾的人都“嗬呼,嗬呼……”地叫起来。此时石口上换了人,共工近躲起来。前头的匈奴军叫:“射箭!”后边的一个匈奴军拈弓就是一箭,射中秦兵面门,箭落在了地上。其实,是故意让他射的,却射不进去!射箭的匈奴军大骂:“什么狗娘养的,为何射不进去?我看得分明呀!”

又一个匈奴军道:“我们是月亏缺则退兵,月壮满则攻战,这么好的月光,能射错吗?”

就在说话之间,共工近带精兵一人仗一把剑杀下来了!匈奴军和他们接仗。两个人都运足内功,你用刀砍他不入,他杀你只在一闪忽间。连连劈倒了五个匈奴军,后边的匈奴军退下小山石夹缝。共工近在黑影中隐住身子,匈奴军再不敢靠近,但也不退,这就很危险了。

蒙恬怕匈奴军万一从旁处爬上来,便叫百十人伏在小山四周岩石后,下令:“若上来,便早早地挑他下去,等待救应。”但是他很着急,在岩石平板上来回走,他想:“如若救应找不着我们,只可跳断崖尽节了。”他不住地仰头看月色,计算也到了丑时了。幸亏两个护卫兵士守石夹缝守得住,否则,匈奴人人顶人地也早攻上来了。

果然,匈奴又攻了两次石夹缝,都没得手,又死了几个人。后来他们不攻了,在山下放起大火来,把草木引燃,飞烟冲空而起。他们一放火,蒙恬一喜一忧。一喜者,自方救应军看见烟火,必来;一忧者,匈奴军看见烟火,也会来。果然,火起时间不长,冯劫统三千骑兵从谷外杀到小山下,横击匈奴军,匈奴军退去,蒙恬等人下了小山和冯劫会合。冯劫道:“大将军子时不回,我知有大事,故统三千众来巡山,但找不着,看见烟火,我离此只有几里远近了,所以及时杀到。”

蒙恬说了受困经过,尔后道:“此难,我之轻忽罪也。幸亏护卫共工近守住石口、夹缝,才得坚持了一个时辰!”

正说间,大队匈奴骑兵也杀到。蒙恬不令一人接仗,只是悄悄退走。匈奴却勒住马观望多时,深恐山谷之中有埋伏,不去追赶。后来他们知道了困住的人是蒙恬时,急得单于头曼满头大汗,连称“可惜”!冒顿用弯刀砍倒一片冻柳,大叫:“天不佑我!”

蒙恬回营休息了一日,重赏了共工近。共工近,因为人生得又高又粗又丑,像一只大癞蛤蟆,双肩拱着像翅膀一般,人们都瞧不起他。但自小山一战,人们传开他“刀枪不入”,再走到营中,人们侧目以视了。也有的小卒问他:“总是刀枪不入吗?”

共工近答:“什么时候也一样。”

但他那是说谎,有些大将知道后说:“他不运足内功时,和平常人一样。”

蒙恬在回营的当夜便派出三万骑兵直向西开去,同时又和冯劫议好,调整了自己一方运粮的道路。

蒙恬的三万人马向西,匈奴侦探报给了头曼,头曼听了问诸将:“他两三万人马为何向西?”

大家议了一阵儿,都说:“他防我从阴山背后来袭他,故弄玄虚耳!”

太子冒顿道:“他有众二十六万不足了,去掉给养军,也只二十万多一点,这样便和我兵力相差不多;又去了二三万,和我相等了,何不进行野地一战?”

左谷鹿王道:“蒙恬的给养军从黄河冰上来,大大方方的,似无恐惧。我何不倾营而出,抢他粮草以继我,尔后背水列阵和他一战!”

头曼点头大笑道:“此计却好。”

事不宜迟,次日天刚亮,头曼亲带十四万大军,直向黄河方向扑去抢粮,实际是断绝蒙恬之军的粮道。头曼老营只剩二三万人,但是旗帜不减,好似还扎以重兵。

头曼的大军如蚂蚁求雨一样,黑压压地压向黄河北滩,十来多里地,如群鸦落树,一哄而到!此时,蒙恬的给养军正运来大批的粮食,连车带马摆在黄河滩上十多里地长。给养军、百姓在望见骑兵踏起的尘埃时,都早已顺黄河北岸向西逃去,故意将千石之米扔给了匈奴军了。人家扔给了,咱们就抢呗!什么抢,那是拿,好似从自家囤里往瓮里撮米一样,没人敢挡。可惜,东西是不少,都让人家把美好的拿走了,瘦马,残驴,破车,漏袋……袋子是不少,用粗麻布缝的,打开一袋,里边装的是沙土,又打开一袋,里边装的是树叶,又打开一袋,里边装的是马粪……没有一个袋子装的是粮食,这一当上得可不小,鼻子大其头了。可黄河滩上尽是这些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再说,也没有秦军运粮了,黄河冰上,空无一人,运这些破烂的秦军、百姓也都跑光了,这不明明是那蒙恬大将军又使心眼儿吗?心眼儿这玩意儿使多了可不好呀,但是这一次相反匈奴军慌乱起来,单于头曼大怒,下令道:“杀过黄河,直取咸阳!”

左贤王道:“单于,我们的给养还在老营,杀过黄河,蒙恬之军尾随,我军即不战死,也会饿死,望单于三思之!”

太子冒顿带着个伤口,只是参军,不拿兵器,向头曼道:“单于,蒙恬一定去袭我老营,若不快快回军,粮草、营帐即为他有了。早晨王儿说不可轻进,单于不信。”

单于头曼道:“你早晨抱住我的大腿,我不就不来了吗?你也是个马后屁!”

冒顿不敢再做声儿。左贤王直劝单于头曼回军,他才下令道:“不回老营,他去抢我粮草,他营中也空,冲他的老营!”

他这次决策也许是对的,于是十万多呼雷豹又折回北方,向九原城那面扑过去。九原城原来是晋国治的城,后来被匈奴夺去,彻底拆毁,只是一些秃墙茬子,没有城了,蒙恬的大营就安在那个地区。

蒙恬得知头曼几乎倾营而出之后,心中大喜。他知道头曼动此重兵之策有二:一、可抢秦军的粮草,断秦军的粮道。二、诱蒙恬之军出战,在黄河滩上宽阔处消灭秦军,至少,黄河南不来救应军。可是,秦军的粮道,接到蒙恬命令后,改成向西绕行,不走旧道了。所谓残筐破篓盛沙子、盛马粪的那些运粮人,全是秦军和百姓的伪装,正要勾引头曼只见利而不见害。

蒙恬自己持十多万军守在老营,冯劫持十多万军直抢头曼的老营。冯劫大军一到头曼的老营,几乎是兵不血刃。匈奴兵大多从营中飞腾而出,集合在一起,又重新来攻自家的营。可是人心不齐,又知道单于头曼已中敌方之计,攻了几攻,全被秦军横扫而散,大多都去追头曼之军了。偌大个家底儿,不大一会儿就送给人家姓秦的了。三千峰骆驼,五千辆跨蝼蛄车儿,五千石炒米,肉、奶、茶、肠、酪、酒……都为秦军所有了。

冯劫得计之后,立刻命令守粮军把所得给养归在中营守护。又命全军备战,以待西击,会合蒙恬之军,对头曼的十万骑兵打“夹馅儿”!

雷崩电掣遮不住,打到海滨无去处!头曼的十万骑兵分成十路,敲击着大地,仰望着天空,人都伏在马鞍上,哧溜、哧溜地冲过来。喊声如华山裂顶,如千万钧石块从空中坠下,形成了斗大的冰雹,摧毁了平原上的房屋、树木……

蒙恬在冯劫之军走后不多时即得军报:“冯大将军全占敌营,敌之残部逃遁。”蒙恬又命来报人飞回冯劫之军去传命:“待机合歼,察敌方力乏,从背后袭之!”冯劫得命令后,又派飞骑报蒙恬:“待大将军入战一个时辰后,吾即全部卷上,合而围歼之!”

于是蒙恬提八万人马出营列阵,等待头曼之军,他料到:“头曼一怒之下,必来攻我。若不攻我,也去夺我老营,不论攻哪,我已占优势,必定合围以歼他全部骑兵!”

蒙恬这一次不是待机而战了。他一望见了匈奴军卷起的黑黑的尘土,便下令:“冲击!”秦国的八万骑兵,一齐纵马向南冲过来。

秦国骑兵和匈奴骑兵对卷而来,犹如两株千丈高的古松树,都被神仙使用车轮大斧同时伐倒,惊天的一声响亮,对头砸在一起,支架悬空,怎能一时分出谁长谁短?

双方的战鼓早就鸣起来了,兵士们趁着那如雷的威势,扬威奋武,精神倍长。

秦国大将军蒙恬亦如匈奴军之主帅,每战必亲自杀敌。他头顶錾金盔,身披方块铜甲,坐上黑光千里驹,手持双矛,领着他的中军护将士七百,直冲匈奴军的中军。不论将还是卒,逢着蒙恬,滚滚落马,人称他“马前无三合之将”,这可有些夸张了,但是他的大勇,却是超古冠今的。

单于头曼看到蒙恬中军的大旗直往自己的中军卷入,便也举着弯刀,带队直冲蒙恬的中军。他的左、右翼军,便是左谷鹿王、右谷鹿王的两队善战的骑兵。左、右谷鹿王看见单于直冲蒙恬之中军,便也挥两翼骑兵,当先冲入蒙恬的围子手队。但见千人旋转,万人喊杀,蒙恬的围子手被击得纷纷落马,战场上形成了十里直径的大鼎油烹羹翻之形势,每人的双眼都布满了血丝,每人的脸面都刷了一层黄泥。

左谷鹿王英勇无敌、手使双铤,先冲到蒙恬的马前,蒙恬狂吼一声,展开双戟,和左谷鹿王两个石碾交撞在一起,矛、铤交击的声音,震得亲将、亲兵都倒退了三尺!一片片火珠儿飞崩。两匹马都是训练过的龙马,只要一有机会,就狂嘶一声,伸出脖子,狠狠地咬对方一口。蒙恬和左谷鹿王狂战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双方的亲兵、亲将都瞄准了对方,以防冷箭,以防偷袭,有一方动者,另一方随即对战。围子之外,层层兵将激战得更苦了……

由于蒙恬冲锋如飓风摧林一般快,已把他的中军一丈五尺高的大黑坐纛旗闪在了围子外面。坐纛旗者,是全军认识主将在何方、何地的标志,如果这杆旗倒了,全军失去指挥,登时纷乱。这杆大旗,三人在马上换手,五人保护,不是百战的将士,不能执旗和护旗。除此八人之外,尚有一百护旗队,驰骋战场时,不许有一人离伍、远去。旗后便是鼓车,亦相随而战,亦冲亦退。

匈奴军中的右谷鹿王,小团脸,两撇小黑胡子,黑眉乌目,三十多岁。人称他能冲入万军之中取上将之首。他果然十分凶猛,一冲人蒙恬中军,便使长矛连将十多个秦军将士挑落下马,一直冲到蒙恬坐纛旗下,长矛打花儿一转,一个护旗的秦军被他洞穿肚腹。落下马去。又一个护旗的秦军,一长矛过去,捅在右谷鹿王的白毛斗篷上,斗篷刷地粘在矛尖上。右谷鹿王回手一矛刺中那个秦军的左腿,当即滚下马去。这样,护旗队便出了一个空子,右谷鹿王挤马跳到旗下,一矛戳到执旗秦军的面门上,连人带旗都掉下马去。另一个执旗秦军从马身上斜探下身子。又把大旗拾起,高高举起,马也转了三转!护旗队冲上来了,但全部被右谷鹿王的左右辅弼挡住。右谷鹿王扔了长矛,双手抓住执旗秦军的后背,大喝一声,生擒过去。情急之中那个执旗秦军把大旗一扔,被最后一个执旗秦军接住。右谷鹿王把擒到手的秦军扔到五尺之外。落在地上摔昏了过去。

随即,右谷鹿王跳下马去,拔出铜剑,向最后一个执旗秦军直冲过去。

最后一个执旗秦军三十多岁,瓜子脸,浓眉秀目,穿着一身黄金甲。此人姓范,名叫范杞梁,杞国人,后是魏国人,便是后世传说甚久的盂姜女的丈夫。范杞梁见右谷鹿王拔剑冲来,忙一手执旗,一手拔出短刀。但是右谷鹿王其势如彪,早伸出闪电般的一剑刺中范杞梁的肚腹。范杞梁虽然受剑,却不慌忙,随即把旗杆伸出,故意地叫右谷鹿王抓住。右谷鹿王伸手一把抓住旗杆,正得意时,早被范杞梁一刀扎入左目,刀尖透过头颅二寸多,他大叫一声,倒地身亡。

范杞梁击毙右谷鹿王后,“嘻嘻”一笑,双手举着大旗,纵马数丈,尔后肚腹上鲜血如注。顷刻之间也一命归西。

蒙恬中军的护旗队见范杞梁如此神勇枭战而亡,都奋起杀敌,把右谷鹿王的亲兵、亲将一一击退。依然是三人执旗,五人护旗,大旗又飘扬于军中,其他部伍的秦军也冲上护旗,使匈奴军再也不能冲到旗下了。

蒙恬和左谷鹿王战到七十余合,那左谷鹿王勇悍异常,分不出雌雄。左谷鹿王的兵器短,利于近战,缠绕蒙恬之左右,分拆不开。又战了一回合,蒙恬心生一计,一回左手的矛左谷鹿王双铤齐下,“当”的一声,把蒙恬左手的矛砸离了手,落在地下。蒙恬一个风凰展翅,右手的矛如闪电般地刺中了左谷鹿王的马鼻子,那马“嗷”的一声惨叫,仰头立了起来,左谷鹿王的身子趴在马脖子上,双铤仰头朝上抱在怀中。蒙恬趁势一矛,正击中左谷鹿王的后脑骨,左谷鹿王不是戴的盔,只勒着一顶貂鼠皮斗篷,便觉脑子嗡的一声儿,在马上随着马打起转转来。蒙恬纵马而过,张手一抓,便活擒左谷鹿王于马鞍前,扑通地扔在地下,被十个秦军五花大绑起来,直到这时左谷鹿王还没醒过来。

匈奴骑兵见左谷鹿王被人活擒,早就试了几次,冲上来夺人。蒙恬中军的将士受着蒙恬三十万大军神勇的鼓舞,如铜墙铁壁一样挡住匈奴军,双方当即展开你死我活的大厮杀。蒙恬活擒左谷鹿王之后,又舞动双矛,如游龙盘彩般朝匈奴中军之前部杀来。他是专一来寻单于头曼的,他把单于头曼中军的大旗冲退三十余丈,匈奴军将的“嗬呼”声,如一天猛烈的冰雹落在方圆数顷的大铜板上。而蒙恬的中军大旗又随在蒙恬之后,左顾右盼,血战汪洋,无涯无际。

单于头曼留在老营的那二三万给养军,争先恐后地驱到黄河滩上,但是单于头曼之军已经奔向了西北,他们又呼呼地踅着顺着行军踩出的沙路往西北赶。三月的那场大雪,早已被风吹光、被日头晒化,只有一片又一片的残雪,马迹踏过,十分明显。他们并没有费大事,终于和单于头曼与敌苦战的大战场见面了。这二三万人当不是弱汉子营,他们既经合拢在一起,刀刀割草,矛矛中伤,跟其他匈奴军亦旗鼓相当。

有这二三万人马加入匈奴之军,蒙恬的骑兵便是以寡敌众了,苦战几大回合后,有许多秦军骑兵被匈奴军围住。正在此时,秦国冯劫大将军所率的那十万骑兵,从东方如黄河决堤之水冲过来。冯劫之军分成八大队,八百个小横队,形成栲栳圈形向匈奴军包抄上来。一推,便把匈奴军推出二里多远。遍地都是死人、死马、伤人、伤马;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因为没有受伤,集成一群又一群,像耗子一样乱呼乱窜,往往把战阵冲开,把骑兵队伍挡住。太子冒顿伤势渐好些,单手提刀,加入战斗。他见情势危急,向单于头曼道:“单于,我军给养已被秦军抢掠殆尽,何不退向东北,还可裹走一些。路上支用!”

单于头曼道:“你不要多言,事已至此,一定要和蒙恬拼个你死我活,尔后东走,把我营中的粮草,放火烧毁,不为秦军所得!”

头曼说完,命十六个擒龙捉虎之将头前开路,他带队直进殿后,直冲蒙恬中军,并扬言“有取蒙恬之首级者,封为单于之副,富贵与单于共之!”冒顿太子心知无力回天,像单于头曼如此战法,将重蹈杀虎口的覆辙,于是他指挥部下的七八千骑兵往东北冲杀,意欲开路突围。

蒙恬带军正由西推卷而来,戈、矛、戟、刀、叉、斧,七叉八叉地呼呼地卷动。秦军很快便占了优势,匈奴军一堵又一堵地向北、向东败退下去。此时,天黑了,雪纷纷扬扬的,像漫天翻卷的鹅毛一样飞舞下来,几十万骑士眨眼之间都变成了白马白甲。幸亏太子冒顿指挥得宜,给他父亲开了一条逃生之路,头曼被一群匈奴将士保护着,天天地向群山深处逃去。秦国大军乘胜追击,兵分十路,包抄而上。雪雾氤氲中,冒顿冲在最头前,秦军拦截皆被他指挥击退、冲开。他回首看看西方,浩然叹道:“河南之地,从今不为我匈奴所有了,然而我若生还,必定早晚取回之!”

他身旁的诸将还要冲进他们的老营烧粮草,冒顿道:“千万不可!我军若冲进营去,秦军必定放火先烧之!我为此耽延时间,就回不得北方了,天若不灭我,使我们所剩之部回得北方故土!”在冒顿的指挥下,败退的匈奴军分成两翼,从他们的老营分流过去。当头曼退到老营之西时,也要冲进他的老营烧粮草,左贤王纵马挡住头曼道:“单于,若不是太子开路、突围,我等皆死困于秦军中,战上一夜,全军覆没了。单于应保重自己,不妨回到北方,养士爱民,再过三年,大举南攻,河南之地,还属我匈奴所有!”

蒙恬大军追了五十多里,大雪已经没了马蹄,仍然纷纷扬扬下个不停。火把虽经点着,但仍抵挡不了大雪的攻击,纷纷熄灭了。蒙恬下令:“军马立刻停住!”后队做前队,回九原废城老营。

两日之后,蒙恬亲带十万骑兵北去追敌,并接应已过阴山的三万骑兵;此追,以得地为主。冯劫带七万骑兵驻守九原,处置一切善后。

蒙恬派出的裨将军由无前、世豪俊带三万骑兵,越过阴山,直向东进二百里,切断了匈奴军源源不断的给养队。凡所得,能挟带的,挟带之;不能挟带的,焚毁之。那就是说,单于头曼,即不败于九原,也会困于饥饿。头曼在会合冒顿一万多残兵时,曾带着不少阏氏女子,经左贤王、冒顿劝说,已扔在中途。她们全被由无前、世豪俊之军所掳,共数百余人。蒙恬统军北来,会合了由无前、世豪俊之部,蒙恬放了那些俘来的女人,令她们自由北去。

但是由无前、世豪俊之部没有拦截住单于头曼那二三万败残鳞甲。单于头曼领着他那些惊弓之鸟,离由、世二将之部还有五十里,便望北而去。

虽如此,二三万败残鳞甲也难以保全。没有粮草,一路上只能靠抢掠为生。吃不饱的人,饿死了一部分,又去往他方一部分。当头曼走到故土,即现在的外蒙古温都尔汗的克鲁伦河边时,剩下一万五千人都不足了。

蒙恬带十万骑兵由九原动身,会合了由无前、世豪俊三万人,共十三万骑兵,稳扎稳行,又往北追敌九百里,实在望不见匈奴军的影子了,才收住马蹄,返回旧道,至九原屯军并将战况飞报朝廷。

蒙恬、冯劫的功劳震动了秦廷,威名传遍了天下。尤其是蒙恬,人们称他为秦廷的“奇将”。北方匈奴人一闻蒙恬之名,便说:“不得了,上马往北跑吧,永远不和他打仗了。”

秦始皇闻得蒙恬战胜匈奴军,收复河南地的消息,大喜于心。待蒙恬追敌九百里回到九原后,派使加封蒙恬为秦国冠军大将军。蒙恬原为内史大将军,这次封为冠军,实在荣宠至极。冯劫也有加封,并调回朝廷。凡是蒙恬报上的立功者、伤亡者,秦始皇都按级封、赏、恤……范杞梁追封为都尉,并派人赍重赏到古杞国的范村去安抚他的亲属。

不久,秦始皇下诏,把蒙恬所得河南地,由九原、榆中往东顺着黄河所流经的方向一直到渔阳,即现在的北京地区之西,差不多有一千多里的地方,建置四十四个县。并使蒙恬之军,临黄河而筑城,城有四十四个,筑好一个,没有老百姓来住,便使内地囚徒去充实。这样,秦国又得关外千里长、四五百里宽的领土,不但不使匈奴为患,还大大地壮起了国威。“亡秦者胡也”秦始皇也算安置好了,所谓“胡”,不是也扫地出门了吗?

单于头曼在克鲁伦河滩上驻扎半年之后,集合了许多匈奴小部落,得匈奴军八万多人;又过一年,得七万多人,到秦始皇三十五年以后,又有二十万骑兵了。他又到处杀人、抢掠。冒顿已立为太子,头曼偏爱少子,头曼扬言,还是要立少子为太子,少子才十多岁。少子的母亲阏氏把单于头曼扶向后帐,一边走一边说:“我说单于呀,风吹沙土聚越深,刀割豆腐两边分吧,还等啥?等人家杀你吗?那时候儿,我们娘们儿就完了呀!”

这话,冒顿听得真真切切,于是回了他的万人骑兵大营。他这个人有心计,早想出如何对付他老爹的办法来了。第二天,头曼带着数千人马在大荒原中打猎。突然,冒顿领一帮人从乱树林中飞出。冒顿当头一响箭向单于头曼射去,他的二十多人,二十多张弓箭齐发,把单于头曼射下马去,倒地毙命。

冒顿自己也有数万骑兵,善战如神。为此,他射死他爸爸以后,也没人敢讨伐他。接着,他把不顺从他的臣子,头曼所爱的许多女人,还有那个名叫“宝宝儿”的少子……七百多人,一律杀光,一时间血染黄沙。他高高兴兴地登上了单于宝座。接着,他兴大兵,灭了东胡手足之国;又西击月氏,占了月氏的土地。之后,他趁中原秦二世垮台之际,没费啥事,夺回了秦始皇所置的四十四县。自单于冒顿得匈奴王后三百余年内,匈奴和汉朝,曾经千百次决战,互有胜败,有时和亲,有时定为兄弟,有时打起来了。最后还是匈奴灭亡,汉朝取得胜利……

蒙恬大将军得大胜、受封之后,他的中军还是扎到杀虎口地区,便于内外指挥。秦始皇三十四年春,从咸阳城飞来长城的钦差大臣,给蒙恬带来了诏书,诏书中说:“尽发守关将士三十万及内地二十万黔首、囚徒修补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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