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就这样喝着、谈着,不知不觉天光放亮,铁嘎尔推杯告辞:“今日能与你畅谈实乃缘分,如果我们不是敌人的话一定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铁嘎尔将军,我虽然是女子之身,也算得上是胸襟赫达之人,如不弃我们依旧有机会结为好友!”沙蒙叶亲自将他送出营外。
铁嘎尔策马赶回岭南金军驻地,高辉传他入见。
主帐中,将领云集。高辉居中高坐,面色阴沉。铁嘎尔刚刚踏入帐中,他便厉声喝道:“来人呀!把他给我拿下!”
随即,铁嘎尔被捆绑结实。众将面面相觑,大惊失色。
“推下去!斩!”高辉挥手,道。
铁嘎尔连忙辩道:“且慢!元帅,不知末将身犯何罪,以至当死?还望元帅说个清楚,也好让末将死个明白。”
“你私通蒙营,论律当斩。”
“元帅有何证据?”
“我问你,你这次是去蒙古大营做什么?为何出使蒙古夜不归,这不是私通蒙营又是什么?”
“元帅可曾让末将直接向成吉思汗口述战书?”
“是又如何?”
“那么元帅就该明白末将无论如何不可能在天黑前赶回关内。”
“天黑你一样可以回来,因何非要留宿蒙营?”
“元帅曾有严令,日落后任何人不得入关,须待天明放行,难道末将可以例外吗?”
“好,这且不论,本帅再问你,你是按本帅与监军大人之意向成吉思汗口述的战书吗?”
“一字不差。”
“既如此,成吉思汗怎会放你回来?”
铁嘎尔冷笑:“听元帅之意,是明知末将有去无回了?”
高辉语塞,不觉恼羞成怒:“谁跟你逞口舌之能?推出去!”
铁嘎尔毫无畏惧:“末将死不足惜,可叹成吉思汗不究末将污辱之罪,反将末将礼送出营,是明知我军将帅不和,大敌当前,望元帅好自为之,莫要一味滥杀无辜,致使军心动荡。”
高辉气得七窍生烟:“推出去!斩!斩!”
高辉手下将领,多与铁嘎尔交厚,素知铁嘎尔秉性忠直,即便与元帅不和,也决不会私通蒙营,因而齐齐跪倒,为铁嘎尔求情:“元帅,说铁嘎尔将军私通蒙营,实无确凿证据,大敌当前,先斩大将,乃不祥之兆,或许正中成吉思汗奸计也未可知,倘若造成我军将士人人自危,这仗还怎么打?”
完颜鄂诺勒眼见众怒难犯,也索性顺水推舟:“元帅,我觉大家所说也不无道理。依我看,莫如将铁嘎尔押入死牢,待我军获胜后再细细审理定罪不迟。”
高辉暗恨完颜鄂诺勒。我们一起定下此计,你倒会做好人!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好无奈地道:“既然众位将军和监军大人都为铁嘎尔求情,本帅暂且留他一条性命便是,来人呀,将铁嘎尔打入死牢,容后裁决。”
当天下午,蒙军向野狐岭发起了第一次强攻。
金军凭借地形优势,击退了蒙军进攻,自身也付出很大伤亡。董天的军队毕竟是在战争中磨炼出来的号令如一、无坚不摧的整体,不似金军久不经战事,缺乏御敌决心。
第二天,蒙军引军再战,元帅沙蒙叶一马当先,发三箭中金军三名将领,金军大恐,高辉亲临前线指挥,方才稳住军心。
第三天、第四天……
整整一个月,蒙军三路大军不分昼夜,轮番发起强攻。金军伤亡惨重,渐成溃败之势。乘金军喘息未定,董天亲临战场,指挥三路大军将金军悉数围困于峡谷之内。
蒙、金两军的这场大厮杀以蒙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金军精锐多半折于此役,高辉仅带12万残兵败将退走抚州。
高辉将铁嘎尔押入囚车一并带走。他准备将铁嘎尔做个替罪羊,以便日后在皇帝面前开脱他野狐岭战败的罪责。
野狐岭既破,金国门户洞开。蒙军乘胜追击,又将高辉从抚州赶到宣平。宣平城防坚固,蒙军首攻未下,高辉稍稍松了口气。高辉与完颜鄂诺勒商议,蒙古势盛,不如私下许以好处,劝董天罢兵。即使议和不成,来来往往也需一些时日,如此一来,正可借机重整旗鼓。但派谁为使好呢?完颜鄂诺勒提出铁嘎尔。
高辉连连摇头:“不成,不成。铁嘎尔与本帅有仇,万一他此去投降蒙古,成吉思汗岂不如虎添翼?”
“铁嘎尔与成吉思汗有一面之缘,比他人更容易递得进话去。何况他口才惊人,胆气不凡,除了他恐再无人堪当此任。至于我们,只须扣住他的家小,不怕他会一去不归。”
“铁嘎尔家眷皆在沧州,只恐我们鞭长莫及。”
“无妨。我们可遣使密奏皇上,请他下旨着人从速缉拿铁嘎尔家小。铁嘎尔是聪明人,只要他的家小在我们手上,他断不会轻举妄动。”
“试试也成。”高辉把握不大地皱了皱眉头。
铁嘎尔被押进帅府。木枷倒是除去了,脚上仍戴着沉重的镣铐。他明显消瘦了,憔悴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完颜鄂诺勒的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容:“铁嘎尔将军,你受委屈了!来人,给铁嘎尔将军打开镣铐。”
“监军大人,此乃何意?”镣铐打开后,铁嘎尔不动声色地问。
“铁嘎尔将军,我和元帅商议,欲派你前往蒙营说服成吉思汗,劝其退兵。将军意下如何?”
铁嘎尔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蒙军历时一个月便拿下野狐岭,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没能亲临战场,但能想象得出面对蒙军强大的攻势,金军是如何惊慌失措。战前他曾设想只要囤兵固守,一定可以将蒙军拦阻于岭外,事到如今他才明白自己太低估了蒙军的英勇善战和大金所谓精锐部队的胆怯畏敌。倘若真依了高辉主动出击,只怕失败会来得更快。
“铁嘎尔将军,你意下如何啊?”完颜鄂诺勒继续催问。
“下战书的是我,议和的也是我。大人,你说我会按照你们的意思去做吗?”
“此一时,彼一时,将军何必囿于俗礼?将军的爱妻、老母和幼子皆在家中望眼欲穿,将军就不想早日凯旋与他们团聚吗?”
铁嘎尔脸色陡变,他紧紧攥住拳头,恨不能将那张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胖脸打个粉碎。完颜鄂诺勒下意识地侧侧身体,避开了铁嘎尔愤怒的目光。
铁嘎尔刚刚腾起的怒火转瞬又熄灭了。谁叫我是大金臣子,他无可奈何地想:“也罢,末将到了那里该如何说?”
“哪怕许以倾国之财,只要能劝动成吉思汗退兵就算你立功。”完颜鄂诺勒冷言道。
……
铁嘎尔步履沉重地二进蒙营。
董天的大帐中一片静默。董天无言地等待着,眼中流露出淡淡的阴云。
“我奉元帅之命……”铁嘎尔说了半句话便停住了。他原想说“我奉元帅之命来同大汗议和”,话到嘴边又觉不妥,说劝大汗撤兵嘛,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素以能言善辩闻名于金军的铁嘎尔两次出使蒙古,不料想一次比一次尴尬。
“将军有话,但讲无妨。”成吉思汗敏锐地洞悉了铁嘎尔内心的矛盾,越发和颜悦色。
铁嘎尔无奈,换了个方式,“金与蒙古有仇不假,可也对大汗有恩,先帝在世时曾视大汗为大金亲信,委以重任,大汗想必没有忘记当年我国与您首次合作剿灭塔塔尔部后,先帝封您‘北方都招讨’,授命您号令漠北百姓?先帝待您不薄,而今您跃马长城,无异于以下犯上。我大金虽称不上固若金汤,然据潼关、黄河之险,也非擅长原野作战的蒙军所能遽破。何况您孤军深入,两边军队又众寡悬殊,随着战事的深入,您遇到的抵抗势必日趋激烈,一旦有所闪失,只怕大汗您难以全身而退,务请大汗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