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三十里营房已经有了点人气,主要是兵。除了三十里营房医疗站和兵站,还有另外两个军事单位,地方单位有一个运输队一个道班。沿路有几家简陋的小饭馆、两个卖烟卖啤酒的小商店。A天这里很安静,晚上来了电,饭馆和商店的电视和音响都会响起来。赶不到前一站的地方司机会在饭店里住下来,饭后,他们在老板娘的陪伴下,跟着音响唱一支老点的《新疆好》或新点的《蒙古人》,也很浪漫。
官兵们把三十里营房叫作喀喇昆仑山的“小上海”。一位司机煞有介事地告诉我,听说自治区打算把三十里营房升格为镇。司机说得很兴奋,我却不知有几分可能。
不管怎么说,三十里营房是1500公里犷野中一点难得的暖色。
当然,这暖色中动人的还是医疔站的女兵,她们背着药箱在二十瓜营房走动的身影,是这甩的一道最动人的风景。
就在这称之为“小上海”的地方,除了有让人头疼心跳的海拔高度,还有不足平地三分之二的含氧量,超过平地50%的紫外线辐射量,以及年平均温度仅有零下9摄氏度的低温度,最低可到零下40摄氏度。
从三十里营房往东再走一百多公里,就是喀喇昆仑山和西昆仑山的结合部。
喀喇昆仑山和西昆仑山大概是地球上自然环境最严酷的地方。
喀喇昆仑山沿中巴和印占克什米尔传统习惯线逶迤而行,主脊终止于新疆和西藏的交界处,山峰多在海拔7000米左右,主峰是海拔8611米的世界第二髙峰乔戈里峰。我国境内的喀喇昆仑山地,平均海拔在5000米以上,终年少雨,植物奇缺,一片荒漠。而海拔6000米以上的地方则布满雪峰冰,冰雪覆盖率占40%,
是仅次于南极、北极的冰雪之乡。
西昆仑是指东经86度以西的昆仑山地段,它与喀喇昆仑在新藏两区交界处比肩而行,主脊山峰也在海拔5000米以上。西昆仑山的南部就是平均海拔4000米的阿里高原,山峰高度都在海拔5000米以上,冈底斯山的主峰海拔6740米。
大山阻隔了海洋季风,使这里形成了典型的大陆性气候,干燥制造着严酷,髙海拔带来了低气温,这里的年平均气温在零下摄氏40度以下。风像个醉汉在这里肆虐,气象学家告知,风口地区八级以上大风,一年要刮164天,午后起风,子夜风停,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是这里常年的风景。
更为严重的是缺氧,喀喇昆仑和阿里高原的平均含氧量只有平原地区的69%到一半,海拔最高的神仙湾哨所仅为44%。缺氧加上低气压,成了时刻威胁着生命的隐形杀手。
从理论上讲,这里人类无法生存。“生命禁区”这样的说法无数次地出现在新闻记者们的稿件中。
但这里却生活、战斗着共和国的忠诚卫士们。
位于喀喇昆仑山、西昆仑山、阿里高原的边防哨卡,平均海拔都在5000米以上,这里的官兵们在险象环生、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无时不在与死神作伴。
形形色色的髙原病不动声色地扼杀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在严酷的自然环境面前,人显得那么无足轻重,又显得那么无奈:一个维护线路的电话兵在下电杆时,眼看要着地了,在距地面一尺的杆上跳了下来、倒地后就断了气;一个排长早操时走队列,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没有再起来;因为一次小小的感冒而丢掉生命的官兵,不是一个两个……
在三十里营房医疗站的有关资料中,还有这样的记录:
1986年12月,某通信分队13人,在执行任务中冻伤一人,冻亡一人。这位冻死的战士被找到时,双腿还支楞在雪层外面,好像盼望人们来搭救。
70年代初,一支车队翻越黑卡达坂,腾空而下的泥石流刹时间吞没了七八辆汽车。
某部教导员赵华泰调任阿里普兰武装部副政委,上任时在麻扎达坂的一个拐弯处翻车,与送行的一个指导员一同遇难。
1986年,一名战士翻车身亡,尸体从三十里营房运往叶城,途中又连续两次翻车……
还有很多。
“生命保护神”,是高原冰山的呼唤。
三十里营房医疗站成立于1962年。
那一年,是个多事之秋,共和国可以人史的大事件太多,其中就有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
这场自卫反击作战的中西段战场在中国与印占克什米尔接壤地段,即自喀喇昆仑山口至阿里的6795髙地一线。
战斗打得异常激烈,为了捍卫领土和尊严,忠诚的祖国卫士们付出了惨重的生命代价,白雪衬着红血,在高原天界写下了残酷的美丽。然而战后对牺牲烈士的死亡做出的结论却让人感到震惊:在中西段自卫反击作战中,死于各种高原疾病的干部战士远远高出战斗减员。据当时的前指野战医院统计,中西段自卫反击作战。
第—次战役结束后,在接受的742名伤病员中,战伤仅有179人,其余54多人则是低温冻伤和各种高原疾病。恶劣的作战环境名副其实地做了敌手的帮凶。
那一年参战的兵中,湖南籍、甘肃籍、陕西籍的居多,他们从低海拔的二湘大地、河西走廊、渭河两岸一下,上到海拔五六千米的生命禁区作战,命运之神没有对他们格外关照。
在对环境的适应上,国境那边的印度兵比中国兵占有明显的优势,恶劣的髙原气候似乎并没有对长期生活在高原地区的印度雇佣兵形成多大威胁,在那些面容黝黑长着浓密胡须的印度兵眼里,形体单薄的中国上兵都是些弱不禁风的娃娃。印军的天时地利优势是明显的。仅从这点而言,中印在边界的交火并对等。中闻军人最终取得了胜利。许多年之后,当年参战的那些印度兵对此仍然感到不可思议。
随着战争的结束,新疆军区中西段自卫反击作战前指野战医院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就在这个野战医院下撤的同时,组建了三十里营房医疗站。
至此,这一广袤地区才有了一个正式的医疗单位。
三十里营房医疗站隶属山下的一个野战医院。
自那时起,山下的医院不间断地向喀喇昆仑腹地的这个医疗站派出精兵强将。一年换一届(不少医护人员连续几年在医疗站)。于是,你走了,我来了,一道美丽的国防绿像一条不竭的小溪,川流不息地奔流在荒寂的喀喇昆仑山路上,至今已经整整三十九年。
从此,喀喇昆仑、阿里高原有了温情脉脉的呵护。
在喀什市,一位退休的老边防提起三十里营房医疗站,混浊的眸子露出灼热的神彩,他看着自己的双脚叨念着:“没有医疗站,我这双脚早截掉了,那年雪特别大,一次巡逻时我冻伤了脚,医疗站的两个女护士送我下山左治疗,那时山上条件不好,我们坐的是辆搭了篷布的大卡车。你大概想象不出喀喇昆仑的冬犬有多冷,坐在车上,像坐在冰窟里,冰冷难捱,我不住地打哆嗦,受伤的双脚已失去知觉,倒不觉得疼了。这时,一个护土靠近了我,只见她解开了衣襟,抓着我的双腿对我说,把你的脚伸进来——她要用体温为我暧脚。这叫什么话,人家一个姑娘家。我连忙躲着说不,不用<;女护士板着脸喊起来,你扭捏什么,这双脚还想不想要!她不容分说,把我的脚塞进了她的怀里。那时候,天正下着大雪,我的眼前模糊一片。我想那个护士一定很冷。我还记得,她姓贾……”
在神仙湾哨所,一位年轻战士这样描述医疗站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广有三十里营房医疗站在那里,我们心里就有了依靠,髙海拔不怕了,缺氧也不怕了,说也怪,自从有了医疗站,怪病也少多了,死人的事更少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冥冥中有谁在护佑着我们,我想是三十里营房的医生护士们吧,他们是喀喇昆仑的生命保护神……”
一辆拉羊毛的阿里地方汽车路过三卜里营房医疗站大门,总要轻轻地按三下喇叭,并要在路边静静地等上十分钟,然后才把车开走。上山下山,整整两年,一次不落。年轻的司机告诉笔者,两年前,医疗站救过他的妻子。从那以后,他每次上山下山都这样,按喇叭表示敬意,等十分钟,是看医疗站有没有人要搭便车。他说广阿里的人都知道这个疗站,自从有了这个医疗站,阿里人走远路心里踏踏实实。”
有了三十里营房医疗站,喀喇昆仑、阿里高原不再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