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华尼亚公国首都斯坦布尔格是亚特兰斯大陆上最大的一个城市,当前人口总数已达到三百四十万。作为魔法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斯坦布尔格享有“圣城”的美誉,同时也是本国最富盛名的高等学府所在地……帝国凯撒学院位于帝都南郊,总占地面积达都城三分之一强,在校学生人数两万八千多人,每年火之季第七十七至八十七日之间对外招生。由于参试者必须参加长达三日的现场综合测试方能获准入学,每年的这十来天里帝都流动人口比平时激增数十倍不止,成为餐饮旅游等服务行业的利润最高点,远远超过丰收祭与新年这两个一年一度的节日。
凯撒学院校区与普通城区之间并无围墙隔断,只在少数几块区域设有禁制保护以防外人窥探,然而对学院饱含崇敬之心的市民们并不敢随意踏入属于学院的领土,哪怕只是在远处望见作为分界标志的那座真人比例放大十倍的凯撒雕像也会垂首礼敬。这尊举世闻名的雕像落成于学院正式开学当日(即洛华尼亚公历一百二十二年土之季第三日)距今已有将近五百年的历史;在这段长长的岁月里,“凯撒”那对镶嵌在雪玉里的黑刚石眼眸一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一个个青涩的学子满怀激情地踏入设在他身后五十马身处的接待处,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和“他”那活灵活现的双眼直视超过三秒,除了现在这个……
“不愧是精灵艺术家的大作,雕得比宫里那张画像漂亮多了。”一名留着齐耳黑色碎发的女孩捏着下巴站在“凯撒”脚下感叹,稍带慵懒的童音与微眯的深碧色眼眸搭配在一起很是协调。她穿着一件尖领的浅米色长衬衣,底下露出手指长一段暗绿色皮短裤,配着同样色调的银质搭扣皮带和短靴,是这个年龄的洛华尼亚男孩的标准配置。
“皇宫里供奉的画像描绘的是凯撒阁下一百二十六岁时候的英姿,与这座雕像所表现的壮年姿态并不相同。”女孩身边一名比她高出半个头的成熟女子低头缓缓道来,双手恭敬地交叠于古香缎长裙前摆,深绛色胸衣上攒成花骨朵图样的金珠伴随着饱满前胸的微微起伏在阳光里闪耀人眼。
“我说嘛,宫里那画像长了胡子,看起来脏兮兮的,还是这个稍微好一点。”黑发女孩双手插在裤袋里,一脚将旁边的一块小石子踢到远处,翘了翘飞扬的眉尾,大摇大摆地说道:“哎,不是说有人会来学校门口接应么,怎么还没到?”
“请凯弗林大人稍安勿躁。”宫装女子躬身低膝款款行了一礼,白净的鹅蛋脸蛋上看不见一条细纹,“我去接您之前就已经联系了校方,稍后必然有专人来接您入校。”迟疑了片刻之后她再次放低了语调:“昨天刚刚结束招生不说,院方还要准备五天后的校庆,纵使因为忙碌迟了一点也不算什么。另外,凯撒学院藏龙卧虎,院长阁下又是我们大陆唯一一位圣魔导师,不受皇室节制,请您记……”
“吉恩·洛·凯弗林伯爵阁下。”一个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断了宫装女子的说话——来者身着青莲色滚银边的宽领半袖束身长裙,露出凝脂般的颈项和前臂,左胸别着一枚比指甲盖稍大一圈的银色徽章,细看的话上有荆棘环绕着一只金色飞龙。“我是梵狄亚斯·艾柯斯,从现在开始是您的引导者。”梵狄亚斯的声线虽然具备了女性的柔美,却从骨子里透出冷冰冰来,与她本人欺霜赛雪的肌肤与凌然的姿态很是相称。
“是位漂亮姐姐呢!”看清对方的容貌气质不俗之后,吉恩眼睛一亮,左手拇指中指在空中帅气地打了个响儿,笑道:“不错不错,很高兴认识你。”新生右手虚虚压上左胸,躬身行了个大礼——从庄重程度上来看是没错的,只是用了男性的礼节,这一点惹得陪她一块儿来的女官心中有些不悦。
当然,作为女皇陛下座前第一女官兼最年轻的宫廷大魔法师,宫装女子绝对没有在心中轻视他人的礼仪,也没有抱怨陛下竟然派位高权重的自己来护送一名破落贵族上学,简单地办理完交接手续后,她摘下右耳的水晶坠子握在手心吟唱了一段咒文,当即消失于虚空之中。
“新学年从土之季第一日——也就是后天正式开始,头两日通常用作检验假期成果与新科目概述,并没有实质性的教学计划,一般等到持续三天的学院祭典结束之后才会开始正常授课。”
梵狄亚斯·艾柯斯领着吉恩慢慢穿过校园,一路上不停地讲述着学生常识,虽然语调稍嫌平板,倒也能凭借信息优势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凯撒学院一共有七个分部,通过入学测验者可任选一门主修,副修不限。除了参加一年两次的大考之外,学员需在主修学部保证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出勤率,副修则没有这个限制。”
“七大学部分别是奥术魔法部、精灵魔法部、武士学部、炼金学部、策略学部、魔兽学部和博物学部。学生在校期间除特殊节日外需统一着装,所以可以从学生制服上简单地分辨出所属学部,例如和我穿着同样颜色服饰的学生都来自魔兽学部。”
“那艾柯斯姐姐的魔兽呢?”吉恩趁着对方换气的当儿兴冲冲地问道。
这句话令那比她高出少许的少女深深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地回应:“我没有魔兽——记住,我是你的引导者而非相反,以后不要问这种涉及私隐的问题。”
“哦——”小伯爵插在裤袋里的双手灵活地在自己胯上弹了两下,心想自己这个引导者还真有些古怪:凯撒学院的入学年龄是十四至十五周岁,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年长两三岁、也就是至少已经在魔兽学部学习了两三年的人竟然没有魔兽——她到底是怎么通过大考的。
由于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吉恩与梵狄亚斯之间足足沉默了五六分钟,后者直至将前者带到一栋红砂岩的三层建筑脚下才再度屈尊开口:“学籍管理处,这里可以领取校徽和校服——虽然推荐生无需参加入学时的综合素质测验,你应该知道自己想要就读的学部吧?”
“呃——应该吧。”吉恩不置可否地随便应了一句便跟在梵狄亚斯后面直接上了二楼,由于新生注册在昨天就已经结束,整条走廊现在空空荡荡,直至推门走进顶头的一间宽大办公室才算找到一个人影。
“这位是洛华尼亚皇室今年推荐的唯一一名学生,请您帮她办理入学手续。”冲急匆匆放下手中红茶杯过来迎接的年轻工作人员微微颔首,梵狄亚斯·艾柯斯退后一步,将一直东张西望的黑发少年光明正大地展现在负责登记的女秘书面前。
“吉恩·凯弗林伯爵阁下,请出示您的有效身份证件。”
平静地眨了几下眼睛之后,吉恩恍然大悟般地从裤袋里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皮囊中取出一张手指大小的长条形亮金色卡片。女秘书恭敬接过之后将其插入桌上的读卡器,又请小伯爵握紧与读卡器连通的一块通明晶体,等到读卡器深青色的正方形表面先后浮现出代表皇室的国花以及红色枫叶图样和几行小字之后便取出卡片还给吉恩,另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枚青铜徽章一并交过去,面上露出得体而友好的笑容:“请您在校徽背面滴血绑定,以后它就是您在凯撒学院内部的身份证件,也是进入图书馆、训练场、餐厅和交通工具等公共设施的唯一凭证。”
“此外,这是新学年的课程安排,请您慎重选择主修学部与修业阶段。”监督新生愁眉苦脸地挤出一滴血后,秘书小姐数出七张单子小心地放在台面上。“注册主修学部后半年内不得修改,如若不能通过每年火之季第一日至第九日的大考则必然会被劝退;副修学部则没有强硬限制,您可以自由选择,即使没能通过考试也只不过是不能参加下阶段的核心课程进修。”
“我又没在这里上过课,哪里会知道什么课程有意思……”吉恩嘟哝着翻动那七张课表,烦闷地捏起了下巴,在看到武士学部有凌晨三点起床越野跑的规定之后马上将那张单子扔了出去,然后随便指了张排课最少的。“就这个好了。”
“博物学院吗?”秘书小姐动作迅速地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六套制服,正要在表单上填字盖章时纤纤玉手被吉恩越过柜台一把揪住。
“等、等等!”小伯爵死命抓住秘书的羽毛笔大摇其头地高声叫道:“我还没决定!这——这算什么制服啊!”
“学校制服均采用上等材料制造,同等材质在市场上至少要卖到一套五银币以上,还不算我们额外附加的——”
“谁跟你说材料啊,我是说这颜色!”吉恩发狠地一把将那张课单抢到手里扯个稀巴烂,心有余悸地揉起了刚才在柜台边缘硌得生疼的肚子。“不是说在校期间必须穿着么?谁要整天一身屎黄到处走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想您弄错了,这是朴实而贴近大地的黄褐色——因为博物学院的学生经常需要实地考察,这种颜色最适合不过了。”秘书小姐耐心做出了解释,面上挂着润泽万物一般的慈爱笑容。
“反正我不要,还是——”吉恩用指尖划拉开柜台上放着的另外几张课表,就在她想要随便挑出第二个替罪羊的时候突然脑袋里灵光一现,直接大气地冲秘书小姐摆了摆手,“麻烦您把所有的校服都拿出来让我看一眼,以免发生刚才那样的惨剧——这课表有点儿硬,不好撕。”
尽管她这句话有点欠揍,温柔的女秘书还是满足了小伯爵的要求,将还没有被淘汰的五大学部标准制服统统取出来摆在长长的柜台上,让对方一件件地看过去……精灵魔法部的制服因为呈现出青翠的菜青虫色,被吉恩第一个排除;魔兽学部的青莲色与奥术魔法部的火红则被评价为不适合自己的肤色;在策略学部的纯白与炼金学部的深紫之间左右为难了一阵,小伯爵最后敲定了炼金——毕竟白色太反光,而自己的宗旨之一是低调做人。
“那么您的主修科目是炼金学,目前在校学生是一千零八十一名;由于您的档案里不曾留下在其他学校学习的纪录,而我们又没有开设炼金入门的课程,学院将安排一名在校的优秀学员对您进行一对一的指导,直至您能参加公开课程。由于我们需要一些时间从勤工俭学的名单中挑选合适人选,具体事宜将在祭典结束之前安排妥当,请您安心等候。至于副修科目,您只需要在考试两周之前过来注册即可。”
“此外,您在校期间的食宿开销由推荐方,即洛华尼亚皇室负责;为您安排的住所是紫荆花区22号,在校园东侧,小区入口处备有魔兽坐骑与魔导飞梭,可前往学校各大主干设施。”
“最后,请您在这里签名。”秘书小姐收好吉恩的档案文件之后浅笑地与她握了握手,就在后者的薄唇即将印上前者的手背时——嘭——伴随着一声巨响,新生注册办公室的大门从框上整扇弹落,簌簌震下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