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已经有十年了,他、她和他们的高三毕业十周年庆典就在这年的元旦举行,这个庆典是由他主持策划的。
28岁的她也跨过山川和大河,越过一个又一个的省市,从中国的最南端,不远千里,一路北上,去参加这个庆典。
她从海口走的那天,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暖暖的,大海蔚蓝静谧,椰林、槟榔林一派的绰约,都在为轻装的她送行。
不用多久,她从海面上飘过,穿过了琼州海峡,乘上了送她北上的那趟列车。
列车是要行走三天三夜的,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缓缓拉开车窗帘,隔着玻璃向外看去,车窗外的青山已经白了头,更远出的湖也皱了面,是的,隆冬了,雪也该下了。
她从手提箱里拿出在海口冬季穿过的外套披上,身体却还是禁不住在发抖。
列车在一个山区中遭到暴风雪的侵袭,车身震动得厉害,还伴着轰隆隆的呼啸声,原来列车行驶到了轨道故障段。不得已,列车只有在这里滞留着,里面人声杂揉成一片,有些混乱,她拉了拉外套,用双手紧紧抱着双肩,闭上双眼,粉碎了脑海中泰坦尼克号遇险时的画面,在心中祈求着能平安地去看看那个缠绵着自己十年记忆的高三和那个他。
她不知道列车滞留了在原地多久,在12月31日,她最终还是下了车,回到了那个中原小城。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向她的怀抱,像十年前他迎面而来的拥抱,可却没有了温度,甚至有点儿冷。
跨年夜,小城里满满的元旦气息,白雪的白没有裹住整个小城,反而被灯光和烟火染成了暖色调。
他来了,他和她立在夜色里,彼此之间飘落着一片片微凉的雪花,他们看着对方白头的模样。他穿着整齐雅致的西装,加上黑色的加厚大衣,那是他从哈尔滨带回来的标志,他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她,她也不语。
她捧起双手,向手心哈了口气,将手心里最后一片雪花融化,温柔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他看了她好久好久,嘴角扬了扬,“若锦,好久不见……”
他将自己的大衣脱下,不多说什么,披到她的身上,十年了,现在他们是朋友,还能问候,可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但是唯有他,能够给她最眉睫的温暖。
上了他的车,她没有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而是坐到了他后左排座位上,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人说话,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许久,他还是先开了口:“那时,我们还在上大一,也是冬天,你还在哈尔滨,我在海口,我想,你在哈尔滨一定因寒冬的折磨而煎熬着,所以我努力积攒着每一分积蓄,拼命地码字,想要挣更多的稿费,我想,在下一个冬天,我要带你去天涯海角,陪你一起过一个暖冬,我甚至都帮你想好了应付你爸妈的理由了,可是……呵呵!”
她不说话,他笑了笑,隶书“一”字浓眉舞蹈着,很像十年之前的那个夏天,他教她写过的毛笔字,那么难忘。
她假装听不见他说的话和他充满磁性的笑声,她不看他,不说话,扭过头,向朦胧的车窗外看去。
十年了,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一年并肩奋斗的高三,喜欢着,但是却不敢捅破,这一年,是他们十年时光的一抹暖阳,一直温暖着两颗心;
三个月的热恋,喜欢着,但是时间却来不及,这三个月,只是他们十年时光一个剪影,他们却终生难忘;
四年的异地大学,喜欢着,但是距离却太遥远,这是他们十年时光中最青春、最应该一起虐狗的时光,可他们却天各一方,一直被别人虐成狗,形同相忘于江湖;
三年硕士旅途,喜欢着,但是却又是阴差阳错,颠倒了个地方,继续,异地;
两年工作束缚,喜欢着,但是却没有了当初的勇气了;
…………
想着想着,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了,模糊到看不清车窗外的一切,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滚落在自己的手上,却不敢出声,她伸出落着泪珠的手去轻擦车窗上的朦胧雾层,像是擦净他们之间的那十年。
“逸琛……”她还是别着头,带着一丝哭声,弱弱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来。
他回过头,眸子就如同那年她一个人去漓江见过的那一潭清澈的江水,静静地说着“若锦,这十年,我真的一直都在等你!”
她哽咽着,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十年过去了,这十年,此刻就在她的眼泪中和他的话语里回放着,像这正在纷飞的大雪,铺天盖地席卷起这十年所有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