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格蕾
我手中的匣子(亚德)里,封藏着某件宝物。
于尽头闪耀之枪(Rhongomyniad)。
曾经亚瑟王所挥舞的秘宝,在时钟塔也是有着特殊的意义。因此师父一开始就对我千叮万嘱,除了使用的时候以外绝对不要说出这个名字。
“而我的家系……一直都在制造能使用这个匣子里的东西的人。”
这就是相同点。
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是为何而生的。就像黄金姬和白银姬是为了美而出生的那样,我会成为这个样子是已经决定好的。而且,比谁都要【成功】。
“模仿当年这个匣子里的东西的真正主人……一直以来制造了很多很多的人……”
就好像制造究极之美的魔术师之家一样。
我的家系坚信着,如果能制造出和曾经的主人极其相似的——不仅是脸,四肢和肌肉,最终连内脏和血管都能模仿的人类,就能使用封藏在匣中的宝具。当然,因为那个英雄持有的很多神秘性因子在现代已经遗失了,所以完全的模仿应该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至少能模仿出身为人的部分,那应该就能抓住一线光明,我的先祖是这样相信的。
忍受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失败,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疯狂啊。在诅咒一般绝对遵守的终焉,历代的当主都看到了什么呢。
“这件事在十年前才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十年前。
没人知道理由。
年幼的我的脸,以那一天为分界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虽然还保留着原来的影子,虽然还是很像,但我的脸确实一点一点地完全变成了别人的脸。不只是脸,肉体本身因改变而发出的声音切实地传进了我的耳朵。我能听到,和生长痛完全不同的疼痛,让骨肉嘎吱作响,将其变为不同的形态。
到底度过了多少个在床上抱紧枕头,忍受闷痛的夜晚呢。
包围着我的家人们,将逐渐改变的我的脸视为无上崇高之物,他们欢喜着,甚至留下了泪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们了呢。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能和亚德说话了。”
好像是适应率的问题。
听说因为过去秘宝的主人和我的适应率超过了规定值,作为封印礼装几乎处于休眠状态的亚德这一模拟人格被明确地唤醒了。无论如何,毫无疑问这个匣子成为了我为数不多的说话对象。
“……原来如此。”
莱妮丝小姐轻轻点了点头。
但是,我想说的还没有说完。
我抑制住想要让自己去死的自我厌恶,说出关键。
“……黄金姬的房间里,没有镜子对吧。”
陪莱妮丝一起进行调查的时候,她完全找不出在女性的房间里缺少这理应是天经地义般存在的物品的理由。当时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没有镜子这种事在我看来,实在是过于理所当然了。
所以,我再次戴上兜帽,拼命地说道。
“我……很害怕。”
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用来拉起兜帽的手指现在冷得像冰一样。
“……害怕……镜子里的脸在……自己在……改变……”
为什么呢。
我在这些人的面前,毫无保留地自白着。在故乡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事,现在却这样容易。虽然感觉就像将锋利的石头从喉咙里吐出来一样痛苦,但那和我在故乡所尝到的恐惧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就算是现在……我也很怕看到镜子……。感觉自己就像……被应该早已死去的……英雄的亡灵占据了身体一样……”
“……啊啊,我知道。不用再说了。”
伴随着这个声音,我感到柔软的手指碰倒了我的脸颊。
我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师父一脸无奈地取出手帕擦拭他刚才用食指抹去的泪水。
然后像是因为无事可做一样取出了雪茄。
“改变……吗。可能确实会很恐怖啊。”
润湿的视野被雪茄的烟覆盖了,让我看不清楚师父的脸。
雨水击打着地面。
“——原来如此,反了吗。”
他再次叼起雪茄,喃喃自语道。
唉?我不禁发出疑惑地声音。
但师父只是抬头仰望黑云,然后用一只手捂住脸。
“……如果是这样的话,搞不好会发生最糟糕的情况啊。”
他嘟囔道。
我仿佛听到了他牙齿嘎吱作响的声音。
然后师父就那样转过了头,不是向着莱妮丝,而是看向了我。
“格蕾。”
“在、在。”
“希望你能帮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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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我
所谓的前兆或伏线之类的不过只是存在于故事中而已,在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总会出乎意料的唐突,没有一丝条理得令人惊叹。
“……喂喂。”
唐突的,出现了。
那个人所伫立的一角,仿佛被从这个世界中切离了一般平静。
“我说你啊,夸张的东西是不是用太多了?”
女人像是有些困扰一样,微笑着说道。
大概是因为周围阴沉的环境吧。女人的头发呈一种暗淡的绯色。不,或许那才是她本来的颜色吧——从头到尾,从里到外。这个人一辈子都会被这个(不三不四的)颜色束缚吧。当然,这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事。
这时我发现,她现在没有戴眼镜。女人一脸清爽,颇有兴趣地盯着这边。
“原来如此,通过肢体的一部分接触地面从而掌握周围与整个地面【相连】事物的操纵权吗。虽然是在草原和平地上没有任何用处,但在森林和城市却能发挥超乎寻常的威力呢——如果你【一直不动】的话。”
女人的脚突然动了。
她的脚跟在湿润的地面上刻下了某个文字。
“糟……!”
嘴里的话还没说出口,身体就被震飞了。意识瞬间模糊起来,周围的环境也变回了原来的面貌。被树枝勒昏的袭击者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与荒耶的那个有点相似呢。虽然各有优点但缺点一样的话你就差远了。”
“咳!咳咳!!”
一身土的我不禁咳出鲜血。
“已经是极限了吗。”
女人——苍崎橙子好像是很佩服似的,对我说道。
“——真是令人惊讶,说实话那种身体还能动起来已经是奇迹了。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做出这种事而且在受到那一击后还能保持意识这点就连我也做不来啊。啊啊……真是,输了输了。没想到那个人真的做出来了。”
像是在回忆过往一般,遥望远方的橙子喃喃说道。
“你说、什么……?”
“还能说话吗。虽然逻辑思维还尚有保存——但还是【像人类一样】思考有些迟缓吗。原来如此,『方向』变了呢。从【完全】强制转换到【不完全】既是你的败因,同时也是你『成功』的证明。”
“…………”
“呐,你知道吗?在时钟塔,会给予特别的术者们冠上颜色的称号。其中作为原色的三种颜色是一个时代最优秀的证明……我问你,获得冠位(Grand)的苍崎橙子,也就是我,会得到纯粹的蓝(Blue)吗?”
“…………”
听到这个问题的我,看了看眼前这个人的头发。
那是绝非纯粹,但也因此而夺目的颜色。
——暗淡的红。
——伤痛的赤。
“大概……绝对不可能吧。”
我坦率地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虽然我不知道你问这个问题的缘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你而言有多少意义。但是,我可以确定——苍崎橙子的颜色(色彩),绝不是蓝色。”
“…………”
“蓝色代表什么?宁静。深邃。遥远。寒冷。忧郁。温柔。被动。梦幻。内在。智慧。智慧。宽容。爱——你是怎么理解这个颜色的我不清楚。但我的理解是——蓝色,代表着『永恒』。”
“………………”
“永恒,永恒。多么可怕的词啊——从最开始就是【完全】,永远都无法改变,一生便已是『最终』。你觉得这真的是人类能够掌控的颜色(概念)吗?”
没有起始,只有结束。
没有最初,只有最终。
——拥有这份色彩的人,真的是人类吗?
“名为苍崎橙子的个体,真的会『完成(一成不变)』吗?”
“……………………………………………………”
回应少年的,是长时间,而又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
“你真的,很【成功】呢。”
这么,说道。
“原以为只是个丧尸自我的人偶,没想到竟然成长到这种地步,真是小看他了。本来还想嘲笑着那个【追逐最恶的死人】,现在看来我才是天大的笑话呢。哼哼哼……哈哈哈哈!!”
“那个……你到底在说什么?”
“很简单的意思!!”
捧腹大笑的女人,冠位(Grand)魔术师苍崎橙子对我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为了向那个人表示最大的敬意。我将拼尽全力,用尽自己所有的魔术击溃你,粉碎你!”
不知何时,她的右手上出现了一个皮包。
这个奇异的皮包用于旅行的话稍微有些太大了,从它微微张开的缝隙里,只能看到一片漆黑。连我的眼睛都无法看清,简直就像是拥有了形体的黑暗被装在里面。
在那之中,有两只。
皮包之中,发着光的,
——两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