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蝶嘴角抽搐。
大哥,你长得也太没人性了点!你简直污染了大路边的垃圾桶、辱没了案板上的猪头肉!你的存在就是挑战我心中的道德底线!什么“我就喜欢这样有个性的”、“我注意你很久了”?不要用你低俗的品味来反证我的不堪啊!
最重要的是!江小蝶怒了——如果让萧长歌看见她被一个长得如此具有“笑果”的男人调戏,她颜面何存!颜面何存?颜面何存。颜面何存……面何存……何存……存……(无限哀怨回声)
“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小女子长相不堪,举止粗鄙,又没见过世面,实在不敢高攀。”(江小蝶:我想吐!)
黄衣胖哥又走近两步,眼睛上下打量着江小蝶,笑得全身的肉都在颤抖。
“本公子不在乎那些个,也不用你装门面。你伶牙俐齿的,养你一个,好玩过养满院子的鹦鹉八哥!”
变态!江小蝶继续后退:
“小女子已有夫君。有道是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请公子放我一马吧!”
江小蝶用最大的耐心说,手却已经伸向怀中的匕首。萧长歌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黄衣胖哥给两名手下丢了一个眼色,他们便放开主子,目光阴沉地向江小蝶走来。
江小蝶有点晕。拜托!就算不是光天化日,好歹周围也有那么多人,居然敢强抢民女!这龙城还有没有王法?
四下一顾,她才发现酒楼的掌柜早已不知所踪,小二则殷勤地招呼其他客人。客人们都装一副逼样喝酒,还有说有笑,谁也不多看她一眼。妈的!没一个人路见不平吗?
江小蝶愤然,本想掏匕首,却有了别的主意。
“公子且慢!”她制止道,装出一张哀戚的脸,“我与我家夫君的恩爱,想必公子还不了解。小女子愿唱一支歌,说与公子听。请公子准许!”
黄衣胖哥伸出一只粗粗软软像蚕一样的手指:“你唱吧。”
“多谢公子!”江小蝶冷冷地扫一眼周围吃饭喝酒的人,心里阴笑,吃吧吃吧,看我不恶心死你们!遂朗声开口:
“小女子家住墨玉古道,年十三,嫁与萧郎,夫妻二人齐心开店。我和萧郎哪——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开包子店。七月七日白骨坡,夜半无人磨大镰。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他杀人来我剁馅,他烧水来我和面。风吹着杨柳呀唰啦啦啦啦啦啦,门前的流血啊哗啦啦啦啦啦啦,谁家的儿郎呀只呀只剩皮呀,原来他是误进了我家……”
不顾众人掉在地上的筷子和煞白了的脸,江小蝶越唱越投入,干脆把眼睛闭起来,尽情发挥。
“谁能告诉我,有没有这样的刀,能切出一团团,不粘牙的肉馅;留得住身上,入锅即化的脂肪,能让所有包子,从此都变油汪汪。生,是为了做出更美味的包子,火,燃烧后更鲜香的心脏;杀,是为了歌颂破灭前的壮丽,夜是你深红眼睛,孤独等待黎明……”
等江小蝶陶醉地睁开眼睛,整个酒楼已经空无一人,只剩杯盘狼藉,灯笼飘摇。她吃惊地原地转了一圈:
“咦?人都到哪里去了?”
“都去门外呕吐了。”楼上传来一个爽朗的嗓音。
“噢……”江小蝶应了一声,然后才吃了一惊,仰头问,“你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楼上那人放声大笑,“江姑娘当真巾帼不让须眉,好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就连吟风和坠露也没能坚持听到最后,中途便夺窗而出,至今呕吐未归。佩服,佩服!”
江小蝶笑:“你从头听到尾,还能这样谈笑自若,也不赖啊!”
那人不置可否,一袭白衣从二楼飘然而下。现在的男人都怎么了?流行从天而降是不是?
这个稳稳地落在江小蝶面前、连头发都没乱的男子不过二十几岁,身穿云纹素白锦缎长衣,腰束玉带,墨发漆眸,扬眉一笑,不怒自威。容貌之英俊、气场之强大,仿佛光芒万丈的神灵,足以让站在他身边的任何人丧失存在感。
江小蝶为之一愣。萧长歌真说对了,小小的龙城确实奇人辈出。
男子灼灼地笑着,大方地一拱手:
“在下楚奈何!”
“楚奈何?!”江小蝶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就是楚奈何?”那个把青息皇帝当猴耍、搞出试剑大会的罪魁祸首?这么年轻?
“童叟无欺。姑娘觉得不像?”
“……也不是不像。只不过一路上来听到不少关于你的事,总觉得跟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突然见到,当然会惊讶啦。坐!”江小蝶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楚奈何也在她的对面坐下。
“江姑娘是初来龙城?不像寻亲呢。”
“嗯,我是来做生意的。不过到底要做什么生意,还没想好。”江小蝶坦言。
“呵,希望不是人肉包子铺!”楚奈何笑。
“……当然不是啦!”江小蝶白他一眼,忽然想起正事,“听说现在武林各派都聚集在龙城了,你知道炼日堂堂主司徒良住在哪里吗?”
楚奈何的目光深不可测:“江姑娘打听这个做什么?莫非想和炼日堂做生意?”
“不错。而且我本人很仰慕司徒良,想见他一面。门主能帮我这个忙吗?”江小蝶说谎不眨眼。其实就算楚奈何真不帮忙,她也不怕。
不料楚奈何爽快地答应了。
“当然。司徒堂主就住在在下府上。明天一早江姑娘可以前来,在下为你引见。”
江小蝶眼睛一亮,欣喜地抱拳:“那江小蝶在此先谢过了!”哇,也太顺利了吧!
楚奈何脸色微微一变,看着她的眼睛。
“江……小蝶?”
江小蝶汗:糟糕,一时嘴快说出真名了!两年前楚奈何跟江岳打过仗,不知道会不会连他女儿的名字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名字俗陋,门主可别笑话!”江小蝶装天真。
“怎会?这名字很可爱。”楚奈何也装什么事都没有。
这时,方才出门呕吐的人,包括脸色青紫的掌柜和仍不住干呕的小二,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大部分客人都没了食欲,结账后便匆匆离开了,不愿看江小蝶一眼,但也有强大的客人坐下来继续吃。不知为何没有再见到那位黄衣胖哥,是吐得虚脱了不成?
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个白衣少年,一个是傍晚刚刚见过的吟风,另一个是身着绿衣、眼睛大大、面孔纯真的少年,第一眼望去觉得像个少女,第二眼则像个小孩,应当就是楚奈何口中的坠露了。看见江小蝶,两个少年大概是不约而同地又想起了那首串烧歌,脸色难看得紧,偏偏还要挤出笑容。江小蝶干咳了两声。
“今天能认识江姑娘,在下很感幸运。可惜城中事务繁多,不得不告辞了。”楚奈何起身说。
江小蝶也跟着站起来:“门主尽管去吧。我在这儿等我的同伴。”
“那位萧公子吗?”楚奈何牵起嘴角,“他不是江姑娘的夫君?”
江小蝶窘:“哪里是!我说着骗那个胖子的!”
“哈哈!就此别过。”
“再会!”江小蝶目送三人向门外走去。就在这时——
“——天啊发生了什么?门口尽是吐过的痕迹!”萧长歌一手捏着鼻子一手还拿着什么东西冲进门来,兴奋地高声喊,“钱袋追回来了!赶紧带着打包的东西走吧!”
江小蝶一惊:“萧长歌!当心!”
走路不看路的萧长歌差点一头撞上楚奈何。
“啊,抱歉!”他手忙脚乱地稳住捧着的东西。
“你!?”楚奈何衣袖一甩轻轻避开,抬头震惊地望着萧长歌。
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的模样……目光移下,楚奈何的声音变了:
“……你手里拿的是?!”
“嗯?这个?”萧长歌颠了颠手上用纸包着的热气腾腾的面食,笑得露出牙齿,“肉包子啊!一文钱两个,还这么大,超级划算!我尝了一口,味道很不错!你要不要?”
片刻的死寂。
“——呕!”只见酒楼里所有人夺路而逃,冲出门去干呕,短短几秒钟之后就只剩下江小蝶和萧长歌两人。
在原地被人潮带得转了几个圈的萧长歌一头雾水:“搞什么?真没礼貌!这样我哪还有胃口嘛!”
江小蝶狂笑。
“我错过什么好玩的事了?”萧长歌捧着肉包子走过来。
“没有啊。”江小蝶绷起脸拿了一个包子,严肃地说,“我直到今天才发现,音乐是多么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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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啃包子一边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江小蝶问萧长歌:
“钱袋怎么追到的?”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出来客栈后不久,有一个小孩撞到我?”
“啊!你说那孩子是小偷?”
“是那么怀疑的啦,所以我就想到客栈附近去问问啊,但是没走两条街就迷路了。跑了那么久,吃的东西都消化光了,正好路边有个店铺传来一阵阵扑鼻的包子香……”
“你直接说包子铺就好啦!”江小蝶白眼。这么大的人迷路了还好意思说!
萧长歌得意地笑:“幸亏我迷路了,而且有请那个老板给我个包子吃!你猜怎么?我刚走过去,就看见那个小孩手里捧着两个包子、从我的钱袋里掏出铜板来付账!”
“……这是不是大家常说的人傻老天就会给他特别的好运呢?”江小蝶撅着嘴看着天,“还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比较合适?”
“嗯?你念叨什么呢?”
江小蝶摆摆手:“没什么啦。那你怎么做的?”
“哼!还用问?我当然是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喊一声,‘呔!大胆狂徒!小小年纪不学好,偷人钱财!今天我要替天行道!’然后在他的屁股上打一百零八下,叫他娘都认不出来那是自己儿子!”萧长歌愤愤地握拳。
“哦~~,真的吗?”江小蝶眯着眼睛,扫视萧长歌全身上下无数不知名的伤痕和污渍,“还有,你打的是他屁股,为什么他娘会认不出来?”
“咳!当然是真的!那个只是修辞而已啦。”萧长歌严肃地说,偷偷地摸了摸还粘着鸡蛋液的后脑勺。
江小蝶叹了一口气:“好啦,就算是那样啦。呵呵,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
江小蝶灿烂地笑了:
“——明天一早,我们就能把信送到司徒良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