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阳所乘的画舫一共两层,下面一屋是居住的地方,上面一屋则是会客的地方。
李霍随着丫环沿着楼梯上到画舫的上层,看到一张薄薄的屏风后面,坐着一名青衣女子。由于隔着屏风,李霍看不真切,不过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久闻慕小姐之名,多次下江南无缘得见,刚才听一位江湖道友说慕小姐在此靠岸,特来拜访,可惜依然看不到慕小姐芳容啊!”一身紫衣的李霍径自在一张椅子上落座,隔着屏风对慕淮阳道,黄伯则坐在李霍的旁边,但是怎么看,满头银发疏得一丝不乱的黄伯跟这艘画舫总有点格格不入。
“李公子鼎鼎大名,小女子仰慕得紧,今日受公子垂青,小女子深感荣幸。”
屏风后面的李淮阳回道,说话不紧不慢,声音悦耳动听,有如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慕淮阳旁边的那名丫环用看偷睢李霍,不知道李霍从谁的口中得知她们在此靠岸,她们这次北上只是纯粹游玩,并没有打出招牌。
李霍的拜帖上写着自己是锁月山庄李霍,慕淮阳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经常接触江湖人物,所以对武林三秀的名头还是比较熟悉。
李霍哈哈一笑:“李某粗人一个,慕小姐缪赞了。”
“公子威名,谁人不知,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今日公子远道而来,本应为公子弹上一曲,奈何日前受了小伤,不宜持琴,还请公子海涵。”秦淮阳道。
“无妨,李某不怎么懂音律,秦小姐就不用对牛弹琴了,今日来,无非是想见识一下秦小姐的风采,再则想让秦小姐解一局棋。”
“小女子对琴棋书画略有所通,但请公子布棋,不懂之处,请公子多多指点。”屏风后面的慕淮阳挥了挥手,一旁的丫环忙捧出一副围棋放在李霍面前的桌子上。
李霍也不再多话,接过棋盘,开始在棋盘上布棋,先摆白子,再摆黑子,似乎颇为熟悉。
旁边的黄伯一开始听李霍说想请秦淮阳解一局棋,颇感意外,在他的印象中,李霍对围棋根本就没什么造诣,但是随着李霍把整盘棋摆出来时,黄伯神色数变,易衍残盘!
李霍正专心摆棋,并没发觉旁边的黄伯所有不同,待整盘棋摆完,旁边的黄伯终于忍不住问道:“少爷,你这棋是?”
“在阁楼里无意中看到的,是一张棋谱,夹在一本书里面,当时有点兴趣,慢慢看久了就记了下来。”李霍呵呵一笑回道,“黄伯你也见过?”
黄伯皱了皱眉:“没见过,只是觉得这局棋实在太过诡异!”
“可不是,此时若不在此加以斩断,黑子必成大龙,若从中间斩断,黑子则大龙化双龙……”李霍指了指棋盘道。
旁边的丫环小心的把李霍摆好的残局端到屏风后面,摆在慕淮阳的面前。
慕淮阳乍一看棋局,便发出一声惊咦,之后陷入沉默。
竟然是易衍残盘!表面上思索着棋局的慕淮阳,心中正疑惑重重,面前的这盘残局她早就研究过,知道其大有来历,但让慕淮阳不解的是,这盘残局并未在江湖中流传,却不知李霍从哪得来,若真是李霍无意中从一本书中看到这盘残局的棋谱,那棋谱又是何人所画?更是被谁带出去的?
一时间画舫上陷入了沉默中,慕淮阳盯着面前的棋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一旁的丫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慕淮阳的沉思,屏风对面的李霍自然也没说话,他对那盘残局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知道并不是那么好解,所以任由慕淮阳在那沉思,而李霍旁边的黄伯此时也没说话,一双眼睛透过屏风看向慕淮阳,眼神中透过几丝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公子摆出的这盘残局,玄妙异常,小女子参不透其中玄机,有扫公子雅兴!”良久之后,慕淮阳站起身,亲自端着棋盘走出屏风,亲自送回到李霍面前。
正端起一杯茶准备喝下的李霍猛的一顿,虎目闪出两道精光,盯着慕淮阳怔在那里,连茶水溢出茶杯溢到衣服上都没发觉。
慕淮阳把棋盘轻轻放到桌面上,眸球乌灵闪亮长眉连娟,微睇绵藐;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雾鬓风鬟,绣幕倾城一笑,红袖添香,暗淡天下颜色!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李某不虚此行!”被旁边的黄伯咳嗽一声惊醒的李霍放下茶杯,拍了拍衣服上的茶水叹道,一脸诚挚道,脸上坦然,并不以刚才的失态为意,似乎认为面前的慕淮阳国色天香,自己失态一回也不算什么。
“李公子过奖了。”慕淮阳施了一礼道。
“恕李某直言,慕小姐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身怀高义却甘入风尘,却不知图个什么,若慕小姐不弃,李某愿为小姐登高一呼……”李霍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黄伯连连咳嗽。
“少爷,你刚刚与恭南世家的柳小姐订婚,到时候只怕好心办成坏事,让不知情的人误解,给慕小姐凭添麻烦……”黄伯轻声提醒道。
李霍脸色变了变,哪有听不出黄伯的意思,慕淮阳虽然是一名奇女子,但终究是一名妓女,自己刚刚与柳婉儿订婚,现在与一名妓女走得太近的话,无疑是给恭南世家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只是为慕小姐高义所折服,并无私心!”李霍变了变脸色道。
“李公子好意小女子心领了,所谓人各有志,李公子志在高远,小女子志在恬淡,各取所需而已!”一旁的慕淮阳连忙回道。
“慕小姐心怀高义,岂是我辈粗人所能比的,既然慕小姐愿意如此,李某也不强求,若是哪天慕小姐有需要,捎个信即可,今日李某就告辞了,它日有缘再会!”李霍皱了皱眉,似乎心中还在为黄伯刚才的话替慕淮阳感到不平,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懑,说完便转身下楼。
“江湖离乱,李公子多加保重。”慕淮阳也未挽留,目送李霍与黄伯下楼。
李霍跳上码头后,头也不回的往太康县行去,很快融入人流,满头银发疏得一丝不乱的黄伯跟在李霍身后,脸上泛着一丝苦笑,想那慕淮阳一代奇女子,又怎么会因为少爷一句话而脱离风尘呢,刚才自己稍一走神,自讨了个没趣啊!
静静站在画舫上的慕淮阳透过画舫周围薄薄的纱巾,看着李霍融入人流,眉头轻皱,锁月山庄竟然有‘易衍残盘’的棋谱,当真令人费解。
此时慕淮阳身后站着另一名丫环,这名丫环看着李霍的背影,轻声道:“这李霍心胸垒落英气逼人,果真人中龙虎,不过他身后的那个老头更值得注意,武功深不可测!”
慕淮阳皱了皱眉,并没有回话,只是一脸淡漠的回过身,重新看向李霍摆下的那盘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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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还在生我的气啊?”黄伯呵呵一笑,冲着李霍的背影道。
“我怎么会为了一个妓女生黄伯的气!”李霍回道。
黄伯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刚才老头子我确实狗逮耗子啦,不过因为当时我在想着一件事,所以……”
李霍微微放缓了步伐。
“少爷刚才摆的那盘残局,似乎大有来头,日后少爷切不可轻易示人。”见成功勾起李霍的注意力,黄伯忙切入正题。
“大有来头?不可轻易示人?”李霍顿住脚步,扭头看向黄伯,“这又是为何?”
“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有机会你问问庄主好了,总而言之你听我的话错不了。”黄伯微微一笑道。
李霍盯着黄伯看了一会,确信黄伯不会告诉他真正的原因,没再追问,能够告诉他的,黄伯一向不会瞒着他。
就在李霍离开画舫后不久,慕淮阳又迎来另一位客人。
一位身着白衣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的少年公子与一个青丝袍打扮的随从站在码头上,向慕淮阳的一名丫环递交拜帖。
再次觉得来人的声音有点耳熟的陆云飞透过船舱的缝隙向外看了看,脸色一变,码头上那白衣少年公子是司马乘风,青丝袍打扮的随从则是司马喻!
这两人怎么还在太康县?陆云飞心中一沉,刚刚送走李霍,现在却迎来司马乘风,怎么会这么巧?
陆云飞对司马乘风了解不多,但至少知道司马乘风是百毒门的人,似乎身份还不低,此人表面上风度翩翩,实则说变就变,手段狠毒果绝。
之前孟桥也对陆云飞评价过百毒门,说百毒门的人处事乖张阴狠,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如今见司马乘风踏上一舫,陆云飞心中莫名一紧。
“小生承蒙慕小姐召见,实在受宠若惊啊!”司马乘风踏上画舫的二楼之后,向屏风后面的慕淮阳施了一礼道,手握折扇,面带笑容,说不出温文儒雅。
“何公子折煞小女子了。”屏风后面的慕淮阳忙还了一礼道,之前司马乘风传过来的拜帖上写的是‘何乘风’,慕淮阳于是称他为何公子。
此人不以真名示人,心中肯定有鬼!陆云飞躺在与画舫相隔十余米的一艘渔船上,恰好处于下风的位置,把慕淮阳与司马乘风的谈话听在耳朵里,心中微微担心,生怕司马乘风对慕淮阳使什么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