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垠的玉门关,此时白茫茫一片,原本黄沙满天的景象变成了白雪连天。唐代诗人岑参曾以‘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气势磅礴地勾出瑰奇壮丽的沙塞雪景,不过对于陆云飞来说,此时的玉门关谈不上什么气势磅礴,倒是格外惨淡。
不得不在哈密休整了一个多月后,陆云飞终于等到新年后商贸古道上的第一批商旅。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陆云飞这次并未费多大劲便成功的搭在一只商队里面,顺道入关。
此时陆云飞正坐在马车上,看着已经变成一个大雪垛子的玉门关旧址,轻轻泯了一口酒,思绪万千。等玉门关已经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的被抛到后方,一个喜欢嘻笑的车夫扯开喉咙用浑厚略带沙哑的嗓音唱了起来:步出玉门关,回望天山路,昔日由此来,今日由此去,相逢亦是缘,别后何须恨,人生不过百年,有谁能大醉三万六千五百场……
陆云飞猛灌满满一口酒,刚刚学会饮酒的他被呛得咳嗽起来,眼神却不由得痴了,好一个昔日由此来,今日由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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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天山的一间屋子里,马途与玉清子相对而坐,整间屋子就他们两个人。
马途双手靠在桌上,轻轻旋转手中的茶杯,茶杯与盘子之间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对面的玉清子则端坐不动。
“事关天下运势,程师兄多加考虑考虑,不能意气用事啊!”似乎有点受不了这沉闷的氛围,马途打破了沉默,从他的话来看,两人已经谈了有一会了。
“我说过了,这件事得等我师傅出关后,请她定夺。”玉清子淡淡回道。
“可是自从我上山之后,你师傅她老人家一直在闭关,一晃便是几个月,她老人家若再不出关,到时候就来不及了!”马途叹道,现在天山派由玉清子权权负责,玉清子却把一切推到了正在闭关的梅叶身上,这让马途有劲没处使,深感无力,“如果你师傅她老人家在这里,一定会同意的!”
“那可不一定。”玉清子回道,“我天山派一向偏居漠北苦寒之地,很少涉足中原,武林中的是是非非,本就无我天山派没多大关系。”
“这句话说得过了!”马途摇了摇头,“程师兄难道会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些年邪道日渐势大,与正道武林形同水火,如果再不加以剿灭,它日邪道一旦得势,天山派岂能自保?要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
“哼!出尔反尔,贪念极重,所谓的正道,也不过是一群伪君子!”玉清子脸色一变,从椅子上站来,转过身背对着马途,似乎不愿再与马途争论下去。
马途一阵头疼,看来玉清子还是念念不忘当年她师傅梅叶真人与陈一剑之间那段恩怨,“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正道中人免不了有几个小人,不过也不能一杆子打倒一船人呀!”
“一杆子打倒一船人?”玉清子冷笑,“当年‘秦屠夫’一案怎么说?”
马途脸色一变:“秦……秦某人一事,已经过去几十年,那时候我们还小,此时又何必提起!”
“如果没有当年‘秦屠夫’一案,又哪来的离神宫?又哪来的一品堂?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所谓的正道武林打着正义的旗帜消灭异已?或者根本就是一群伪道士而已,远的不提,十八年前陆家庄一案又怎么说?”
马途涨红了一张老脸,说不出话来。
“我看若真要消灭邪道,还得从你们自己身上开始!”玉清子脸色越来越冷,“总之一句话,我天山派不想搅入你们的恩怨当中,除非师傅她老人家亲自答应!”玉清子扔下这句话,出门而去,留下马途一个人在房中发呆。
走出门的玉清子径直来的后山的冰湖。
冰湖,此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冰雪之湖,湖面上结了一层厚达几尺的冰晶,别说是人,即使是熊都能在冰面上放心嬉戏。
此时,湖面上正有一道白色的人影上下翻飞,如蝶舞,如雪飘,不远处则静静趴着一只雪白的豹子。此时天空正飘着不大不小的雪花,豹子身上已经盖上了厚厚的一层,可见它趴在那已经好一会了。
那道上下翻飞的白色身影轻巧异常,且每一剑刺出,都能把一片雪花斩为两半,一剑快似一剑,身前身后,一片片雪花爆裂开来。
就在此时白影发出一声娇喝,身体跃空而起,到达顶点时飘飘然落下,手中长剑化为一道光影,周身数尺之内的雪花,悉数化为齑粉,漫天的细小雪粒让那道身影都变模糊起来。
一直在远处静静观望的玉清子皱了皱眉,一脸铁青的走向湖中心那道飘飘然落下望着漫天雪花静静发呆的身影。
一直趴在冰面上的雪豹猛的站起来,转身看到玉清子后,摇了摇尾巴,在整个天山派中,雪豹只与两个人亲近,一个是燕无双,另一个则是玉清子。
“无双!”
那道白色的身影猛的转过身来,正是燕无双。燕无双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似乎没料到玉清子会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师傅……”燕无双收起长剑,低下头。
玉清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想呵斥什么,最后却忍住了,只是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燕无双摇头。
“那怎么连为师来到你身边都没发觉?”玉清子当然知道燕无双其实是有心事的,不过真正让她心焦的不是燕无双没发觉她的到来,而是燕无双刚才最后那一招竟然还停在半年前的水平!
“刚才……刚才徒儿只是在……在想一些关于剑道方面的事情!”从来没撒过谎的燕无双生平第一次撒谎,可惜她的表情早已经出卖了她。原本心情郁郁的玉清子心猛的一沉,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轻轻帮燕无双把发丝上的雪花拂掉,神情复杂,不知不觉间,眼前这个弟子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
“记得多注意身体,有时间多跟师姐师妹们交流交流。”玉清子柔声道。
燕无双点点头,目送着这个一直把自己当作亲生女儿对待的师傅一步步离去,眼神迷茫。
而一步步离去不用回头也知道背后有一个人正注视着自己的玉清子心中泛起一丝哀凉,这个越来越寡言少语的弟子,心中是不是在恨自己?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为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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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马途带来的弟子与天山派的弟子相处甚欢,毕竟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还无法让这些弟子对对方的剑法产生腻味,所以对拆当中总能有新的发现,双方都在进步着。
唯独马途在没人的时候总是苦着一张脸,来天山之前汪浩交给他的几个任务,看来要一一夭折了。其它的倒无所谓,但让他请天山派参加六月中旬恭南世家柳老爷子八十大寿一事若不能办成的话,到时候只怕少不得要挨一顿训斥。这些天马途连睡觉都要默念一番,祈祷天山派掌门梅叶早日出关,只有说服了梅叶,此事才算成功。
功夫不负有心人,自从那天马途与玉清子闹僵之后,又过了二十五天,梅叶真的出关了!
马途狠狠的灌了一口酒,老脸上泛起一片喜色,第一次发现天山的酒竟然浓烈异常,很合味口。
第二天,在后山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屋子里,马途见到了几十年前艳压群芳最后却终身未嫁让无数英雄扼腕长叹的梅叶,不过当他看到那一头白发以及那张比自己的老脸还要老几分的面孔时,马途心中一震,实在无法把眼前满头白发的老妪与当年的武林奇葩联系在一起!
马途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原本准备好的话,突然间被忘得一干二净,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一直等在外面的玉清子当然不知道马途具体跟自己的师傅说了些什么,不过从马途出来时脸上那份尽量隐藏的笑意便可以猜测得到,他成功了!
玉清子心中暗暗吃惊,似乎没想到师傅竟然会答马途,连忙走进小屋子里面,她想知道师傅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师傅,您答应他了?”
“答应了。”梅叶点了点头。
“您怎么能答应呢?这都是他们自找的!再说,他们当年如此待您……”玉清子急道。
“清儿,你能告诉我,何为‘剑道’?”梅叶微微睁开眼睛,打断玉清子的话,问道。
“……”玉清子一怔,低下头去,“剑道,即心道!”
“心,是为执念,道,是为虚无,若心有所结,即为心魔,心魔已生,何以为道?”梅叶轻轻道。
玉清子身子一震,良久,恭身道:“多谢师傅教诲!”
“明天你就带着弟子与马途去趟中原吧,山上的事情,交由你师妹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