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灰蒙蒙的,刚刚还肆意呼啸的寒风渐渐地小了下来,接着就见满天柳絮般的雪随风轻飘,漫天飞舞,轻轻地落在人的头上、身上,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平安马车行的门前,站着一蓝一灰两个身影。蓝衣男子身材修长,面目俊朗,仰头凝视着门框上方高悬的匾额,身子一动不动,连雪飘落了一头一身,他也毫不在意,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灰衣男子抬头看了看天,发现雪越下越密,已经开始成硕大一朵的雪花了,忙一脸焦虑地望向蓝衣男子道:“王爷,雪越下越大了,外面怪冷的,你在这都站了快一个上午了,再这样下去会着凉的,还是到里面去坐吧。”
蓝衣男子如未听见一般,仍自出神。许久之后,才见他放下高抬的下颌,转头对一侧的灰衣男子说:“杜魁,你去同陈老板说一声,把这块匾额拆了带回泽王府,过几天我派人给他送一块新的过来。”
杜魁望了一眼匾额上的马车图,若有所悟地低叹一声,快步走到门内。
“王爷,既是如此,为何昨天你连送都不送一下彦姑娘呢?”杜魁拿着刚拆下的匾额,轻轻地放在等候在车内的风清泽身旁,带着几分埋怨地问道。
“头天晚上她不是已经来泽王府辞过行了吗?若我还亲自去送,她还以为我多舍不得她呢?”风清泽嘴上说得强硬,然而他爱怜地看着匾额的眼神却毫不客气地出卖了他。
“其实,我们都看出来王爷喜欢同彦姑娘呆在一起。王爷只有与彦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才真的开心,两眼透亮,整个人的精神气儿都与平时不同。王爷为什么就不让彦姑娘知道你喜欢她呢?”杜魁硬着头皮撕破了风清泽自作清高的脸皮保护膜,低头等着他的责罚。
风清泽和司马彦都对他有恩,他们两个若是能在一起,是杜魁所乐见其成的。对于风清泽明明喜欢却碍于面子死不承认的个性,杜魁是十分的不解与懊恼,但主子的事他一个下人又岂能随便多嘴,只能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在一边干着急。今天也是实在看不过去,才忍不住开口挑破,说完之后才担心受到风清泽的责备。
“我喜欢她?”风清泽并没有要责罚他的意思,只是死不承认地耸肩惊呼了一声,“怎么…可能…”说到最后是一个字比一个字轻,竟然一下陷入了深思之中。
杜魁摇头叹息了一声,默默地弯腰走出马车,放下帘子,掉转马头把风清泽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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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有些阴沉,成片的雪花铺天盖地地涌向地面,没一会儿四处的一切就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两三米宽稍显泥泞的马路上,马儿在车夫的吆喝之下,不顾风雪,驯良地拉着身后的车厢奋力地奔跑着。
“冷面大侠,你吃不吃?”司马彦对着坐在对面抱剑闭目养神的男子无奈地唤了一声,“我可是已经叮嘱过了车夫大哥,叫他中途不要休息,直接到晚上再找个客栈落脚,你若是再不出声,到时候饿出个好歹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昨天一个下午,对面之人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是这样一个姿势,让司马彦怀疑与自己共乘的是不是一尊泥菩萨,为了睹气,她也憋了一个下午未开口。
这已经是今天上午司马彦第三次问他了,前两次问他要不要吃东西,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所以这次司马彦在后面加了一句,中午没有饭吃。要不是念在他心地还算善良,帮过自己两次的份上,不想看着他饿肚子,司马彦才懒得管他呢。
果然,这次他没有无动于衷,而是睁开眼睛狐疑地看着司马彦。
“我赶着去潋城办事,而且现在外面下雪了,指不定路上会不会被阻,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司马彦见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忙把手中的煎饼递到他的面前。
“叫我冷陌。”他从怀里抽出右手,接过司马彦手中的饼,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冷漠?呵,你爹娘可真有先见之明,知道你会是个性格冷漠的人。”司马彦听后带着几分嘲弄地点点头。
“阡陌的陌。”冷陌咬了一口手中的煎饼后,低垂眼帘盯着手中饼上的月牙形缺口冰冷地抛出一句。
“哦,我还以为你父母是先知呢。”司马彦笑了笑不无揶揄地说。
“我一出生爹娘就死了。”冷陌眼帘垂得更低,以至司马彦没有看到他凶狠仇恨的目光。
“哦,原来你是个孤儿啊,真可怜!怪不得总是见你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呢。不过,你也不能老这样,人生哪能事事顺心,生活中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我们要学会放得开。若是每天都想着那些好的事情,你会觉得生活处处都充满阳光。”司马彦坐在马车里憋了一个下午带一个上午,看到对面之人终于开口,话匣子不知不觉便打开了。
可是,女人的好奇之心,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会自然而然地冒出来,就像现在,司马彦刚刚还对着人家劝导了一番,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个令人伤心的问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可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吗?”司马彦见冷陌还是低垂着眉眼,以为他一直在听自己的说教。
冷陌抬起头,双眼中的目光如寒冰铸就的剑般射向司马彦,冷而锐利。司马彦咋咋舌,低下头躲过他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天,怪不得他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来真的是背负了什么深仇大恨,莫非遭人灭门了?不,不是还有他吗?
司马彦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正在拼命地用牙齿撕扯着手中的煎饼,像是在借此发泄心中的恨意。司马彦不敢再去招惹他,从油纸袋中又取出两个煎饼,悄悄地放在他的身旁,便不再看他,拿了一个饼在手上慢慢地啃着。
雪下了没多久便停了,路面上的积雪由于行走踩踏的缘故,很快就化了,所以司马彦的行程并没有受到阻隔,完全按了她的意愿,第二天的傍晚时分马车入了潋城。
一路上只同司马彦说了三句话的冷陌,下车时却出人意外地对着司马彦说了一句:“谢谢姑娘一路之上的照顾,后面有期。”
司马彦无语地望着他慢慢地消失在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