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豪饮僧人

望着钱万两逃命的身影，门前的三个壮汉对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三人这一路走来，当真辛酸无比，不提日夜奔波的劳苦，单是嵩山下受到的羞辱，便是三人这辈子都不曾遇到的。更难受的是明明满肚子的怒火，偏偏还不敢发泄，生怕一个不好得罪少林，误了帮中兄弟的性命，可谓憋闷至极。吓走那老掌柜，虽有些恃强凌弱的味道，非英雄所为，却也将三人憋了几天的邪火稍稍发泄了下，心情不禁好了许多。说笑着走回酒桌，钱万两一离开，三人脸上的凶狠瞬间没了踪迹。两个持刀的汉子关系想必不错，回身的瞬间，还学着对方刚才的样子，互相调笑着。矮壮汉子一边大笑，一边用方言骂着两人，可当他的眼角瞥到刚才喝酒的酒桌，粗犷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提着熟铜棍的手猛地一紧，矮壮汉子闷哼一声，冷冷盯着突然出现的某人。三人虽然武功不高，在江湖上混迹的时间却不短，身旁两人听到矮壮汉子的闷哼声，立刻安静了下来，各自提起虎头刀，一脸戒备地望向酒桌上的少年。空见在少林寺中已经有些日子没碰过荤腥，酒水那更是想都不敢想，前世练出来地好酒量，在少林寺却是毫无用武之地，此时几坛酒摆在眼前，哪里还忍得住。矮壮汉子转身的瞬间，正看到空见举着脑袋大的酒坛兴冲冲地向嘴里灌酒，那模样好似饥渴汉子饮水一般，便是平日里自诩酒量不凡的三人，此时也被空见灌酒的豪气震住。空见可没工夫理会他们，这酒可是好东西，呆在寺里的时候，即便他敢犯那杀戒，去祸害山上的小动物，却也不敢偷沾半滴酒水。开了杀戒、沾了荤腥，空见只要能将嘴巴抹干净，戒律院的师叔们便不会发现什么。可是酒这东西他却不敢乱碰，对内功有成者来说，身上只要沾上一滴，便有掩不住的酒气。这酒气可不是说洗就能洗掉的，以戒律院师叔那比狗还灵的鼻子，只要寺中有一丝酒气，他们立刻便会张牙舞爪地循着味道找来，空见在寺中为数不多的几位“同道”，不少都曾栽在酒上，其中悲苦令人泪下，却让空见这个“后辈”有了前车之鉴。空见喝的兴起，眼见一坛酒已经喝光，提起另一坛顺手拍开，扬起脖子又咕嘟咕嘟地灌了起来。站在不远处地三个壮汉面面相觑了半天，有些弄不清状况。登封客栈的酒都是周围人家自己酿的，没什么度数，喝来和啤酒无异，对此空见表示毫无压力，肚子能盛多少，他便能喝多少，唯一有压力的怕只有膀胱了。眼看又是一坛见底，趁着空见拍泥封的功夫，愣在一旁的矮壮汉子赶忙凑上前来，对着空见拱了拱手，报上自己的名号，“在下铁掌帮穆封，见过少侠！”空见相貌清秀，个子虽然不矮，眉目之间却难掩那一份稚嫩。矮壮汉子心中也感到一丝古怪，眼前这人不仅剃着个光头，看相貌，肯定也不到双十之数，可看他喝酒的架势，着实豪爽无比，也不知这份豪气怎会出现在这么一位少年身上。想了想，矮壮汉子最终没敢怠慢，单是空见能在几人眼皮子底下进了客栈，便不是普通的少年所能办到的。空见到底有内力在身，轻身功夫虽然不怎么样，却要比这三个肌肉男强上许多，无声无息地溜上酒桌，却将三人一把震住。“铁掌帮？”皱了皱眉，这名字听起来有些熟悉，在前世的记忆里有些印象。于少林寺呆了十来年，空见前世许多的记忆都已经渐渐淡忘了，若非对他非常重要的事物，其他早就被每天回荡在耳边的木鱼声敲得无影无踪了。瞄了眼一脸恭敬的矮壮汉子，对方礼数周全，空见却不好丢了少林寺的面子。“阿弥陀佛！贫僧少林空见！”在对方有些惊讶的目光中，空见双手合十，报出了自己的法号。不得不说，少林弟子的名头对一些江湖中人还是很管用的，这一声“少林空见”喊出来，便是两世为人的空见，心中也生出了股小小的得意。穆封心中一震，暗骂自己糊涂，看这人行为举止，显然是武林中人，而嵩山脚下光着头的武林中人，除了少林寺的和尚还能有谁？想到自己三兄弟来嵩山的目的，矮壮汉子心中暗暗发苦，虽说少林寺的和尚号称慈悲为怀，他却不相信自己能借到那少林的至宝，只是帮主和帮中弟兄们都还在铁掌峰上等着自己，若是拿不到《易筋经》，自己兄弟三人也就没脸回去了。这三个壮汉面目凶狠，却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虽然他们也曾在自己帮派的地盘横行霸道，但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却是不曾做过。三人来嵩山却是有说不出的苦衷，若非有人绑了他们帮中所有的兄弟，他们绝对不会闲的没事，大老远地跑到嵩山来。铁掌帮的地盘乃是在襄阳一带，距嵩山可是有不短的一段路程，这三人急赶了数日，好不容易来到嵩山境内，一路上却是吃了不少的苦。说道三人赤着的身子，却只能怪他们倒霉，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心有怨愤而在嵩山脚下说少林寺的坏话，一不小心被当地的江湖中人听到，当晚便偷光了他们的衣服和盘缠。三人却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虽然自恃有几分武力，但害怕对方和少林有什么干系，最终还是没敢去找回场子，只好灰溜溜地进了嵩山。自称穆封的壮汉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空见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他可不问对方的来历，虽然铁掌帮不是什么杂七杂八的小帮小派，但和少林一比，还是有些差距的，身为少林弟子，空见却是有无视对方门派的底气。此时他也想起了铁掌帮的来历，不过却不是来自前世的记忆。记得不久前罗汉堂的某位师兄下山行走，在襄阳附近遇到了一位高手，一言不合，对方便动起手来，虽然没有败给那人，罗汉堂的师兄最终却也没赢，据说那人比罗汉堂的师兄还要年轻一些，自称便是这铁掌帮的人。“铁掌峰距我少室山还是有些距离的，三位远道而来，想来不是为了观赏嵩山的风光吧！”打量了下三人特立独行的装扮，空见忍住心中的笑意，望了钱万两离去的方向一眼，“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三位来我们少林便是，身为江湖同道，些许钱财我少林还是不会吝啬的。穆施主方才所作所为，却是有违侠义之道了！”看了穆封一眼，空见双手一合，口中宣了声佛号。放下酒坛的他瞬间一脸悲天悯人的模样，若是客栈门前有人路过，定会以为穆封三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嘴角抽动了下，穆封心中着实懊恼无比，刚刚真不该戏耍那老头，他本来也没有要对方银子的打算，铁掌帮弟子却也不差这几个钱，打开始他便只想给兄弟三人弄身行头，去少林寺也好体面些。只是刚才那一番话被这位少林弟子听到，即便他真没那个心思，现在也解释不清了。穆封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他身后的两个汉子听了空见的话，眼睛一瞪就要争辩，穆封却不敢让两人开口，铁掌帮的弟子在襄阳一带横行惯了，却是不知自家帮派与少林到底有多大的差距，万一口无遮拦，话语中对少林不敬，他们这一趟便真算白来了。“也罢也罢，看你们三人也不似真的恶人，否则贫僧早就出手了。这样吧，咱们都是江湖中人，就按江湖的规矩办，只要你们有谁能胜得了贫僧，今日之事便就此揭过，贫僧绝对将今日所见忘得一干二净，若是不能，你们三个却是要给刚才那老丈赔个不是！”说到底，空见到现在还不曾和少林寺外的人动过手，此时见到了穆封三人，着实有点跃跃欲试。或许是在少林寺里装模作样惯了，空见说话的时候，一举一动都颇有几分有道高僧的风范，若不是方才见到他举坛畅饮的霸气，穆封三人怕真被他这道貌岸然的样子给骗过了。对身后两人挥了挥手，穆封见空见主意已定，怕是轻易不会改变，只好苦着脸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空见合十一礼，口中又宣了声佛号，当先向着客栈外走去。穆封无法，只好悻悻地跟上，倒是他那两个兄弟实在有些不明事理，一副对穆封很有信心的样子，却不知这场比试，他们铁掌帮注定是要败给少林了。且不谈穆封是不是空见的对手，便是穆封赢得过空见，此时也要手下留情。现在铁掌帮上上下下近千条人命可都系在了少林至宝之上，穆封若是赢了空见，让少林丢了面子，那他们也不要在妄想借那少林寺的宝物了。少林虽是佛门，号称慈悲为怀，说一千道一万，却还是个武林门派，既然在武林中混，就没一个不好脸皮的，更不提少林这等泰山北斗了。登封客栈门前的空地足够宽敞，绝对够两人施展拳脚的，穆封磨磨蹭蹭地从客栈走出来，空见已经将场地收拾干净，只等他下场了。有道是输人不输阵，即便接下来十有八九要输给空见，穆封却也不会现在就弱了气势，将手中的黄铜棍抛给身后的兄弟，轻轻一纵，直接跃到了空见的身前。虽然穆封体内没有内力，也使不出什么提纵之术，但他这轻轻一纵，却也有一丈之远，倒让他身前一副高手模样的空见暗中吃了一惊。横练功夫，说得粗浅一些，便是增加身体的硬度和抗击打能力，往往修炼的时间越长，手脚便越僵硬，穆封方才这一纵，不但距离不短，腿脚也灵活无比，全不像空见想象中那般。空见之前不曾看出，姓穆这人一身的横练很有些火候啊，虽然修炼的有些不合法，使得身上留了些隐疾，但只要有真正的横练大家指导，穆封未必没有再进一步，达到由外而内，生出内力的地步。若真到了那一步，这穆封可就了不得了。乍一听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的江湖正处在史上空前绝后的鼎盛时期，不说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绝顶高手，也不提各门各派的掌门护法，便是许多小帮派的普通帮众，也不乏身怀内力之辈，体内有些内力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是横练与普通内功心法却很有些不同，说起来横练却是要算作炼体一途，像是空见修习的罗汉拳，也应算作炼体的武学，而且应该算是相当高明的了，少林寺除了金钟罩与金刚不坏体神功，便再没有比他更高明的炼体功夫，便是这般，少林寺的武僧们即使天资不错的，也要三五年才能修出内力，资质差些的，炼上个十年八年的也不是没有。罗汉拳尚且如此，江湖上流传的那些不入流的炼体功夫自然更加不堪，像是穆封修习的横练功夫，便已经走上了与罗汉拳完全不同的另一条道路，一般情况下是绝无修出内力的可能，但一旦真有人能从这些横练功夫中修出内力，便立刻成为一种恐怖的存在，不但身体横练的效果大增，达到刀枪不入的地步，便是攻击之中也会蕴含着威力刚猛的内劲，一般的武林中人根本抵挡不住。可以说这种横练却是走了武学的一个极端，一般很少有人能够达到由外而内的境界，其困难程度不亚于修成少林的金刚不坏体神功。但正如金刚不坏体神功一般，这种横练若是能修至大成，生出内力，这人便绝对能在江湖上横着走。尽管心中有些惊讶，空见却也不会怕穆封，毕竟他还没练成不是。罗汉拳和横练功夫一样，走的都是刚猛的路子，如今空见的内功已经有了些火候，罗汉拳虽然不是七十二绝技之类的高深功夫，应付穆封这个野路子，却是绰绰有余了。与一身精湛的横练功夫相比，穆封的拳脚功夫就有些相形见绌了，见空见没有出手的意思，还有事相求的他可没时间陪空见磨蹭，既然遇到了少林弟子，赶快去少林寺求得宝物才是正理。穆封也不会什么高深的功夫，见空见松松垮垮地站在哪里，想也不想，直直一拳猛地捣出，锤向了空见的腹部。这一拳虽然没有什么花哨，却也颇为不凡，拳头距空见还有些距离，拳风已经将空见的僧袍吹起，微微向后拂动。空见倒是不急不许，一摆僧袍，步子一撤，“刷”地扎了个马步。出拳打来的穆封眼前一亮，忍不住喝了声彩，心道不愧是少林的高徒，这一个马步扎地当真是干净利落、周正无比，至少他穆封是绝对做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