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小沈坐在凳子上,眼睛一闪一闪地问莫兮“妈妈,今天晚上我还可以和你睡吗。”眼神里尽是种可怜巴巴的味道。沈初明在一旁听完轻咳一声道“你都几岁了,还缠着妈妈陪。”小沈没有理会他,只是一个劲地看着莫兮,委屈地说“妈妈,虽然爸爸说阑尾是个小手术,但是我晚上会出汗好难受的。”莫兮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说“恩,妈妈陪你睡。”沈初明一听皱起了眉头,瞪了眼小沈说“臭小子,今天可是我和你妈结婚七周年纪念日。”小沈睁着茫然的眼睛问“妈妈,这是什么意思。”莫兮笑了笑,说“就是到今天为止,爸爸妈妈结婚七年了。”小沈听罢一脸不在意说“哦,七年之痒嘛。”莫兮和沈初明听见儿子说的话后皆是一惊。沈初明抬着眉毛问“你这小子在学校都学了什么?结婚纪念日不知道,倒是知道七年之痒了。”小沈悠然地夹了块豆腐放在嘴里,满不在乎地嘟囔着“我懂很多的好不好。”
那天晚上,小沈和沈初明的意见最终没能达成统一,莫兮刚走进卧室便看见小沈和沈初明两个人躺在床上各占一边互不相让的样子,她扑哧地一声笑了出来,走过去躺下。许是因为晚上两爷俩闹的太晚的缘故,第二天沈初明和儿子皆是趴在床上睡起了闷头大觉。莫兮不忍心叫醒他们,只得自己下楼去做早餐。刚进厨房,便听见客厅一阵震动的声音,往外寻去才知道是沈初明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她走过去将手机翻开,进来的是一条极短的简讯——“你在哪里,我想你,出来喝茶。”那是莫兮第一次在沈初明的手机看见欧茜的名字,她甚至不能肯定这个欧茜是否就是当年那个骄傲的她,而这样暧昧的短信又代表着什么。她只是在看见她的名字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带着些时过境迁的恍惚感。没有意思地撇撇嘴,将短信删除又放回茶几上。莫兮颇有些无奈地意识到,或许这样让人猜疑的短信,和这般患得患失的不安,就是人们所说的七年之痒。西方文化中的七,一直是一个完美却极其难解的数字。它是一件事物美好的结束,也同样是另一件事物的开始,无所谓好亦无所谓坏。就像是婚姻的七年之痒,一个由炽热的爱情转为平和亲情的阶段。将这阶段放在自己的身上,莫兮无法预见自己将会失去些什么,又将会得到些什么,她只是顺其自然地等待着。
几个月后的大学同学聚会上,莫兮没有见到欧茜。这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毕竟在看过那些只言片语的暧昧短讯之后,她的确是不知该怎样面对欧茜的,不管她和沈初明之间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些什么,有些尴尬总归是难免的。
“孔雀小姐?她现在可不是孔雀了,她家的生意前些年就被她哥哥败掉了,这小三十了也没把自己给嫁出去。”刘风骐在一旁玩着牌饶有兴致的说。
这时有人窜出来问“不能吧。我上次见她,那穿得坐得可都还是奢侈级的呢。”
另一个人轻咳了两声,凑过来小声说“她啊,被包养了。”
众人皆是一脸的震惊,皆放下手中的牌,靠过来问“你怎么知道?”
“我和她一个公司怎么能不知道。每天下班都有高级车接。而且,一个人住高级公寓,听和她住一个小区的刘姐说,经常有一个男人晚上上她那儿。你想啊,这都三十几的女人了,不结婚,每次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又总是硬说没有,这不是被人包了还能是什么。”说完大家皆是一脸了然地坐下,唏嘘不已,唯有莫兮自己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莫兮自认并非一个多疑的人,只是在某种特定时候,女人特有的敏感让她莫名的烦恼。她也曾想过,找一个时间与沈初明开诚布公地谈及此事,只是每每坐下却又总因不知如何开口而作罢。她安慰自己,流言飞语是不可相信的,那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虚虚实实。然而,这样的自我安慰却在一个月后,当她亲眼见到沈初明与欧茜的那一刻变成了无比的讽刺。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一个撞破丈夫外遇的可悲女人。她必须承认,当她看见沈初明和欧茜从饭店走出来的时候,心是痛的,他们的笑容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脏。无论曾经的莫兮是多么的坚强倔强,她在自己的婚姻中到底是一个脆弱的女人。她也会害怕,害怕去面对自己丈夫出轨的事实,去相信那个曾经爱着自己的男人如今躺在了别人的怀里。而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却释然了。毕竟当真正地触碰到了这个事实,她才恍惚地明白,有些东西若注定了要失去一味的挽留或否认是没有用的。莫兮招手拦下路边的一辆出租,和同行的几个同事道别,茫然地坐了进去。风吹在她的脸上有些生疼,窗外那些过往的街景走的太快,像抓不住的影子。毫无意识的,眼泪掉了下来,她用手狠狠地将它们抹掉,心里暗骂自己的懦弱。
这个世界并不完美,这我们都知道。但我们却无法撕扯着嗓子来怒斥它,我们其实在很多时候是无能为力的。相比于野蛮人的互相吞食对方,文明人的互相欺瞒或许是更为深刻的残忍。莫兮并不知道沈初明是以什么心态来面对这一场婚外恋的,他是否也对欧茜说过那些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她失望却庆幸自己拆开了那层看似美丽的伪装。或许,就像某本书中所说的那样“有的时候,一个人,一条狗,就可以是一生,你并不需要别的人。你可以与它相依为命,你可以带它去所有想去的地方,去踏那些炙热的沙漠,去趟那些冰冷的河流,因为它永远不会离开你,你牵着它就像是牵着自己的灵魂。人都是孤独的,我们盲目地追寻,我们刻意地隐瞒,我们以为自己的伪装是天衣无缝的华丽,却不晓得在旁人看来,那不过是另一出滑稽的笑话。”她只是可惜,她与沈初明的婚姻,到最后也变成了这样一出滑稽的笑话。
小沈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坐在床边眼睛红着的莫兮,走过去抱着她说“妈妈,谁欺负你了,我去打他。”莫兮笑了,拍拍儿子的肩膀,亲了亲他的额头。她拿起电话打给沈初明,那边却只说会晚些回家。她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嘱咐开车小心然后便挂下电话。和城市里许多的女人一样,莫兮这样的女人是不屑于追究自己丈夫在婚外的感情生活的。当她遭遇了属于自己婚姻的七年之痒,她只能平和而淡然地对待周遭的一切,断不会大声呼喊其不幸。或许更直白一些,如果还爱,那么继续。如果不爱了,便离开,没有必要********地待在这座围墙之中。她也知道婚姻需要宽容,需要互相的体谅,但她的自尊让她无法忍受这样的背叛。人们说,无论再怎么热烈的爱情到最后也会从归于稀薄,又何况她和沈初明这种本就平淡的婚姻呢。莫兮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她不能确定自己到底爱不爱沈初明,但她希望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她希望他们的婚姻可以互相的坦诚。她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她只是像每一个妻子一样希望自己的丈夫可以忠诚地对待自己,这有什么不对呢。
欧茜,这个几乎要被她忘记的名字。莫兮觉得自己是并不恨她的。毕竟从某种角度来看,她也只是痴痴地爱着一个男人,她能给沈初明热烈而完整的爱情,那种疯狂而倔强的感情谁都有过,就像曾经的自己与秦烨。只是不想,在这么些年的时过境迁之后,他们都还停在原地,而这样追逐与被追逐的游戏已让她身心疲惫。
莫兮向沈初明提出离婚是在那之后的第二个星期。沈初明坐在沙发上,就像是早有了预感一般,没有向她辩解,也没有恳求。良久只说了一句“你知道了?”莫兮站在原地,愣了一愣,随后苦笑地恩了一声。她在沈初明面前蹲下,亲吻他的额头,说“我放你自由,也放我自由。我们,好聚好散。”说完拿起衣服和包,与身后道了一声再见。
每一份婚姻都有它曾经幸福的地方,即使失败的婚姻也是如此。莫兮感谢沈初明,直到他们分开的现在,依然如此。平心而论,沈初明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也是一个体贴的丈夫,他给了她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一份曾经拥有过的爱情。莫兮也曾抱着儿子,问他恨不恨自己,将他从爸爸的身边带出来。小沈只是一脸的沉静地说“涵涵不恨妈妈。妈妈和爸爸过得不快乐,我不要妈妈不快乐。涵涵要和妈妈在一起,然后长大了保护妈妈。”这样几句简单的话却让莫兮有了种莫名的幸福感。
莫兮离婚的消息在公司在那之后的第二个星期传开了。至此,她也算体会了一把名人的痛苦之处。就连上个厕所也能听见女同事们偶尔同情偶尔嘲笑的谈论,就仿佛这离婚的不是自己而是她们一般。平时和莫兮处的不错的芳姐倒是真心为她拘了把同情泪,但说话间却还是颇有种怒其不争的味道。她觉得莫兮作为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是不应该轻易放过沈初明这么一条大鱼的,尽管这大鱼并不如看上去那样美好,但正所谓有得有失,很多事情只在于个人所注重的不同。对于芳姐的这种说法,莫兮只能是无奈地摇摇头。
下班之后,莫兮提了包往外走,正巧碰见组里刚出差回来的小秦,笑着打了声招呼。小秦看着她道“莫设计今天走这么早,不等老公接吗?”小秦是一个直肠子,平时总大大咧咧的。莫兮看着他,笑笑答“不,我坐公车,顺便去接儿子。”谁知后面冒出个略尖细的声音道“秦枫你不知道,咱莫设计同老公离婚了。”那是曾经莫兮手下的言思琪,算是一个很有上进心也很有能力的女人,只是如今两人分头带组,也算是工作竞争对手的关系了。小秦这边一听倒是尴尬了起来,看上去格外的不好意思,扭捏着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站在原地一个劲地挠头。莫兮笑笑,说“是啊,以后你们这几个会开车的可都做好被我劫持的心理准备。我和总务的芳姐可是熟识,哪次见我不停车就要芳姐给你们穿小鞋。”说完大家便哈哈地笑了起来,小秦却是一脸严肃地说“莫设计,我下班早,能每天送你回家的。”旁边的老王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小秦这孩子就是太直了,这一看以后也是一妻管严的好材料啊。”说完几个人又笑开了。
莫兮到小沈学校门口的时候,沈初明已经在那儿了。两父子在那靠在车旁,不知道说着什么,很是开心。小沈看见莫兮来了,脸上越发开心了,大声喊着“妈妈来了。”莫兮走过去,想把儿子抱起来,却发现他越发的重了,佯装生气地说“涵涵你又重了,妈妈都抱不动了。”小沈满不在乎的一哼“我才不要人抱,小屁孩才要人抱。”说完双肩又故意地抖了抖书包,昂了昂胸,那模样就像个小大人似地。莫兮扑哧一下笑了,转过头来看沈初明,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她转头和他说“谢谢。我今天下班晚了些。”那边摇摇头,隔了会说“以后下班还是我来接你们吧,你这样来接涵涵太不方便了。”
莫兮笑笑答“不用了。我搬出来就是觉得这里公车方便,我只是刚开始没摸准时间。”说完转过头说“这个城市大半的人都和我一样,我很快就会习惯了,你也要习惯。”然后牵上了儿子的手道“涵涵,和爸爸说再见。”小沈便一手牵着莫兮,一边摇着胖胖的小手同沈初明使劲道了声再见。等他们走远了,沈初明还是倚在车旁朝他们离去的方向看着,那一高一矮的背影,在余阳下投出一片长长的阴影,静止了街旁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