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已过;
满世界是雪化冰消的声音;
冰缝里长出一瓣嫩芽。
胡杨树,多生长于戈壁滩:在新疆、西藏、甘肃均可看到。但是,我没有想到会在昆仑山下欣赏到这么一片神奇的胡杨林,它使人仿佛走进了迷蒙的雾海,让我大开眼界。
难怪我从格尔术动身去胡杨林前,李海乾大校告诉我:“你此行必定会有新的创作灵感。”当时我真的没有想到他指的是这奇特的胡杨树。
树权上挂满了岁月的故事。
历史何时能渐渐清晰……
汽车滚过格尔木河上的水泥大桥后,便驶入了通往茫崖的公路上。碎石子铺设的路看上去平坦,其实掩盖着搓板路面。轮胎轧在路上一石子乱跳,不时有碾飞的石子崩起来打在机器盖上,发出炸耳的声响,我坐在驾驶室里时刻有一种挨打的感觉。好在这种提心吊月日的感觉忍耐了不到一个小时,路边就闪出了一个写着“胡杨林”二个大字的石碑。大校提醒我说:“还没到目的地呢,美景总是藏得很深。”
汽车拐了个弯,下公路,走上一条便道。能看得出,这是来往的车辆和行人从红柳滩里走出来的临时小路,满是坑洼,宽窄不匀,车子颠得更厉害了,司机只能挂低速档前行。由路况我们可以推断出胡杨林是新辟的一个风景点,连公路都没来得及修呢!
小路迢遥,颠出多少古老的歌。
当一条细细的河流从地平线上悠悠飘至眼前时,大校说:“到了,就在河对面!”
我看到了隔河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它沿着河流的走向,很自然地形成一条月牙状。
汽车停在了河边。
草地上撑着三座蒙古包,住着蒙族老夫妻俩。他们是此处惟一的一户人家,任务是出售参观胡杨林的门票,每人3元:如果谁怀疑他们的职业,老人马巴就拿出格尔木市的红头文件,证明他们是这个风景点的合法管理人。来过胡杨林的游客不会忘记他们那现宰羊现煮的香喷喷的手抓羊肉。当然,你如果有雅兴在这里住一宵,享受到的又是另一种风光:蒙古包的天窗供你数天上的星星,枕旁流过的是小河动听的涛声。住宿的价钱实在便宜,一个床位一夜15元。
老人收了我们的门票钱以后,并小给票,只是说:“过河吧!”
我这才明白,这个风景点没有门,河就是门。因而只收钱不给门票。
人类大可必必用一种颜色米描绘生活:就风景点而言,胡杨林给我的第一印象实在特别。
那条河是一条很难逾越的门坎。看上去水浅浅的,河底的石头以及石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投足涉水过河就是。
不料,双足一踩入水中,那软兮兮的河泥一下子就没到了膝盖处。我们险些儿有拔不出腿的危险,多亏司机拉了我们每人一把,才避免了陷进河里。
过了河便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沙地。那片胡杨林就长在沙地上。树并不粗,好像经过挑选一般,一律手腕样粗,树冠呈伞状。我正是在这儿发现了秘密——
所有的树都是两种叶子:树朵的上半部为杨树叶子,下部有一小部分的叶子像柳树的叶子。一树长两叶,实属罕见。如果你不仔细辨认,会以为是柳抱杨呢,两棵不同的树种纠缠在了一起。
大校问我:“好些人对这种一树两叶的现象都琢磨不透,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回答,却给他提出一个问题:“青藏高原别的地方还有胡杨树吗?”他说,有,但不多。
我坦率地告诉大校,我无法解释这种奇特的现象。他说:“其实,你没有必要去找答案,它也许就没有答案。”很可能他怕我没有听懂他的话,又说:“比如,新疆的胡杨树只长出一种叶子,你有必要去探寻它为什么没长出两种叶子吗?”
不能说他讲的没有道理。但是,我总觉得问题不应该是这么简单,就又问了一句:
“天下的胡杨树很可能就这儿是一树两叶,所以我说它是个谜。有谜,就必有谜底。”
他笑了,说:“我的意思是就让它永远是个谜吧,有谜没底,你才有文章可做。”
我望着大校半天无语。难道他就这样把我说服了吗?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格尔木,我暂时栖身在兵站部招待所。我无心写作,一树两叶的怪事弄不明白我总是不甘心。
于是,我请教了在青藏军营里呆了三十多年的一位老高原,他的回答是:“这种树我没见过,但是听说过。你要问我原因,我认为是缺氧造成的。”我问:“缺氧?为什么上半部的叶子没有变?”他说:“这就叫局部缺氧。”
老高原的答案没有说服我。
我又请教一位先在格尔木某中学教植物学后来改行搞水文工作的大学生,他说:“长在青藏高原上的任何树种其实都在变态,只不过这种变态的进程很慢,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你现在看到的这种胡杨树肯定是处在正在变的过程中,若干年后,说不定它们的叶子都变成柳树那样了。”
他的回答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我还想再听听更多人的意见。于是,我去问一位在格尔术深入生活的作家,他没有正面同答我的提问,只是给我背诵了两句古诗:桔生淮南则为桔,桔生淮北则为枳。
……
到此为止。我突然不去探问有关胡杨树的问题了。
我明白,再找十个人、二十个人,也许会得到十个、二十个答案。当然,准确的答案只有一个。我愿意付出心血去探求这一个答案。但是,我不想很快就得到它。因为这种寻探答案的过程使我得到了许多答案之外的收获。过程是美丽的。
明年,我还要去胡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