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旋摇着头去了。朱允炆给了他便宜行事的特权,可以调动兵马,可以先斩后奏,但他还是高兴不起来,他担心朱允炆的伤还没好,这个张安国可不好对付,最严重的是他老子张定边恨朱元璋入骨,肯定会迁怒到下一代的。
但朱允炆似乎没有这个觉悟,非但和张安国抵足而眠,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两个人都很兴奋,不时的从屋宇中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在黎明时分。大名府下了一小阵淅淅沥沥的小雨。当太阳升起来时候,雨雾也升了起来。雨如丝。雾成纱,整个院子朦朦胧胧的,好似一个婀娜少女。
真美!一声轻叹,美丽的少女轻坐在院落中的石凳上,莲藕般的双臂撑着头望向不远处的一间房子,嘴中喃喃道:“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罗知府的女儿,罗霏霏。
才一日不见朱允炆,她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天还没亮就跑出来听雨。
十二岁的女孩自然不明白这叫情窦初开,只以为自己不过是担心着他的伤势。
蓦地听到一声爽朗的笑,罗霏霏吓了一跳。
“张大哥,外面下去雨了,咱们出去欣赏欣赏雨景如何?听说这北方的雨景又和南方不同。”
“好!我扶贤弟。”
罗霏霏面色一红,一跺足,连忙寻了个地方躲起来,却不愿走远,只是伸出个精巧的脑袋偷偷张望着。
不一会,两个男人从屋里慢慢踱出来,一个三十岁上下,虽然瘦弱却说不出的刚毅,被他扶着的那个美少年,面色苍白,嘴角有些干,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不是朱允炆却是谁。
看到朱允炆孱弱的样子,罗霏霏禁不住一阵心疼。
朱允炆浑然不知有人正悄悄的为他难过,在张安国的搀扶下,靠屋檐边停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干净的锦帛,沾了从屋檐滑落的清水,在脸上擦拭了一把。
精神立刻抖擞起来,朱允炆长出了一口气。
“张大哥,也擦把脸,解乏的很。”
张安国答应了一声,接过那锦帛,小心翼翼的在脸上擦了两下,又接着雨水仔细的清洗一番。
正要递给朱允炆,却听朱允炆说:“张大哥,你这是何意?难道在你的眼中,允炆就这么高不可攀?不错,我是皇帝的长孙,但我更愿意当你的贤弟。”
张安国一怔,僵住了,看朱允炆,不说话。
他是张定边的儿子,却生长在山野之林。出生之时,张定边已经兵败,再不是一个将军,而是一个流寇,不时的从这个寨子跑到另一个寨子。说白了,他是强盗的头子,粗鄙的山野之民,虽然文韬武略自负早已青出于蓝不亚于父亲张定边,但骨子里,相对于朱允炆还是有一种自卑感,人家是皇帝的孙子!
朱允炆叹了口气:“其实允炆也想做一个老百姓,那样反而好,一大家子在一起,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兄弟相煎。”
张安国似乎感受到朱允炆的忧伤,拍拍他的肩膀,动情道:“同姓兄弟不能容你,咱们就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一股暖意从朱允炆心中升起,他松开握紧的拳头,低低的道:“朱允炆不配做你的兄弟,说老实话,我一开始接触你,不过是想将你收为己用罢了,动机不纯。”
张安国一笑,抬着头,看着天空那轮初升的红日,“你道安国是蠢人么,你的动机是什么,我能够看得明白。但一夜的促膝长谈,我却更了解了你的处境,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不懂得使用心机的人早已经死了几回了。”
“你真的明白我?”朱允炆抬起头,看着张安国的眼睛,他的眼睛明亮而深邃,不带一丝躲闪。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就在我和你相遇之前,我还在犹豫是否要继承父亲的愿望,与明朝对抗到底。但自从见到了你,我的想法变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个性情中人,你会为了救一个人而自乱阵脚,而豁出性命!”
“那不同,他是我父亲!”
“父子之情又如何,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权力做出弑父这般禽兽的行为。”张安国说到激动处,握紧了拳头。
朱允炆点点头,你说得没错。
张安国接着道:“进一步接触下来,我发现你的才能并不在我之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多少年了,我一次次幻想着能够出山,能够得遇明主,唉。”
朱允炆笑了:“这才是你来见我的目的吧,大哥!”
张安国一怔,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罗霏霏藏在一边,听得莫名奇妙,心道,这两个人怎么这么奇怪,说的话都让人听不懂。
“大哥,我真想和你痛饮三百杯,只可惜我的伤。”
“嗨,这点小伤算什么,不多时就会好了。”
“郎中说了,箭头含有剧毒,我能捡回一条命也算是奇迹了,但。。。。”
“但是什么!”张安国急切的问道,藏在一旁的罗霏霏心头更是一紧。
“但毒素难以完全清除,我这身力气怕是废了。”朱允炆有些黯然。
张安国骇然瞪大眼睛,怒气勃发,须发皆张。“好歹毒的人,贤弟,是何人竟敢如此待你?告诉大哥。大哥帮你讨回公道。”
罗霏霏一听,悬着的心倒放下来了,在她的眼里,朱允炆只要安然无恙,有没有力气又不会怎么样。
朱允炆豪迈的笑,“大哥,有你这句话,允炆心满意足。人不能只靠力气吃饭,就算没有了力气,我还能学习武艺,用技巧来获得胜利。再说了,我还有智慧,智慧才是无价的,你说对吧?”
张安国心中起了共鸣,点头道:“你说的对,有勇无谋是莽汉,真正的英雄胜在这里。”说罢用手指了指脑袋。
呵呵,朱允炆一笑:“大哥,我们何时动身去见张老伯?”
“怎么,你还真要去啊?”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朱允炆郑重的点点头,“非但要去,我还要说服张老伯让你出山帮我。”
张安国激动起来,不住叫好道:“贤弟,我真没有看错人,你跟我走吧,大哥必定保你无恙。”
朱允炆再一次笑了,他慢慢地俯下身子,坐下台阶上看雨中朦胧的一轮红日,“大哥,我已经十四岁了……还有六年的时间,六年的时间里,我们必须建立起自己完整的班底,否则就晚了。大哥,你说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是不是上天早已注定好的,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
张安国手扶着柱子,陷入了沉思,良久答道:“有句话叫做:逆天者亡,又有人说,人定胜天,唉,究竟怎样大哥也不知道。”
朱允炆揉了揉脸,也靠着柱子,“如果胜不了天,你跟着我,没有善终。”
见张安国一脸茫然,朱允炆问道:“大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安国笑着点头,马上又用力的摇头,“似懂非懂,不过我张安国决定要去做的事情,拼了性命也要去做。”
朱允炆道:“能不能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是兄弟。”
“没错,咱们是兄弟!”
“哈哈哈,这就够了……走,大哥,我跟你走!”
两人携手进屋,门外锦衣卫的传报惊动了兀自呆立在一旁的罗霏霏,“报,宁王车驾离城不足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