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在徐小军变成猪后,支行却又出现了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支行的职工突然在一天都患上了健忘症,也不知病因是什么,反正人们走到一起了都笑嘻嘻的,谁见了谁也不给对方让路,也不说什么话,一个人把别人看了一下。那么对方也就把这个人看着,态度十分友好,就是没有了记忆,有人问对方你怎么了,对方就傻呵呵地反问道:“你说什么呀?我怎么怎么呀。你说的我不明白呀。”因为失去记忆是在突然之中发生的,所以当时人们正在干什么,那失去记忆后他们也就在那儿傻愣愣地干着什么,只是他们再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这时候,如果从远处看去,你就会发现支行的几个办公室里一片静谧,人们全都一副同样的表情,就象正在上演一场无声电影。要不就象水底世界里的动物。由于人们的动作是没有尽头的而且也是连续的,于是就出现了手里动作的无限重复性。
失去记忆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如果都失去了记忆那也没有什么。可偏偏有那么几个人没有失去记忆,计信科的贾佳和苟栋就没有失去记忆,他们面对着那么多的傻傻的人有点手足无措。后来就由贾佳出去寻找单方来治病,但是找了几个单方都不管用,贾佳没有办法,来到我和徐小军住的地方,对我说:“大迪,你一定要不计前嫌,如果有什么方子你一定要给我说一下,争取能让支行的人早日康复了,因为他们可是革命的无价之宝。你想想余十口那是什么价值,人家可是参加了革命好多年的老功臣呀。要是让这样的人失去了记忆,那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有什么价值可言。”我说:“你关心的事情太多了,我变成人羊有多长时间了,怕有一年了吧,可是你关心过我么?现在支行有那么几个人失去了记忆你就坐不住了,他们和你是什么关系,是不是经常和你上床你就对他们关心?”贾佳把我瞪了一眼,但是并没有生气,她说:“大迪我不怪你,因为你现在不是人而是一只人羊。我现在感到奇怪的是你们两个人却没有失去记忆。你们吃的是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我对徐小军说:“徐小军你说说是什么原因。”徐小军鼻子哼哼了几下,猪一样用鼻子吹了吹气,说:“我这几天天天****所以没有失去记忆。我想你们如果能把我的粪便吃下,那么恢复记忆也说不定。”我说:“是的,只要你能想办法让他们把徐小军制作的单方药吃下去,那么他们就会恢复记忆。”为了说服贾佳,我又说:“其实我们在这里天天吃徐小军的寻魂蜜矢丸,才没有失去记忆。”贾佳惊奇地说:“你们已经把药的名字也定下了,叫作寻魂蜜矢丸?啊,这个名字好,这个名字好。徐小军你快快制药,只要能把支行的人从失去记忆的状态下救出来,你的事儿包在我身上。”
贾佳走后,徐小军对我说:“你让我怎么制药,你不是把我往绝路上赶呢吗?”我说:“这有什么,你出去找些土块,再找些水,然后把你的粪便掺合进去,不就对了。”徐小军忽然哈哈笑了:“你这个大迪,你这不是作弄人呢吗,以后万一让他们知道了还不把我吃了。”我说:“小军你难道没有看出他们的病是多么重吗,如果你再不给他们治,以后如果再严重下去,你能负起责任吗?”
于是徐小军没有再坚持,照我说的办法作去了。当支行的那些失去记忆的人在贾佳的照料下服了徐小军的寻魂蜜矢丸后,他们全都傻愣愣地睁着一双迷惘的眼睛,神情漠然地说:“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臭啊。我们以前可都没有吃过啊。怎么满嘴都是屎味儿啊。”贾佳没好气地说:“你们想吃香的治不了病,只能吃臭的了,要是你们再挑剔不吃的话,以后你们成了白痴那我可不管。”那些人就嗬嗬地笑着说:“白痴好,白痴好,成了白痴吃丸药。吃了丸药满街跑,见了疯狗我就咬,疯狗被我吓跑了,我是县城的一大宝。”
不几天,这个谣儿就在城里传开了。
在支行的行长科长和职工服药的中间,我去现场看了他们,他们服药的时候显出了一种千篇一律的漠然,目光缓慢地转动着,望望天,又望望地,还不时地望望身边的人,但是对于身边的人他们却一个也不认识,他们的脸孔上显出了某种费力的努力的痕迹,但是却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们似乎想记起什么,但是却有某种势力在阻止他们的努力,因此上他们在自己的脑海里进行着某种持续不断的努力和奋斗,但在持续了好久后,他们终于放弃了那种努力,让思想收回到他们那空壳子里。在他们服下药后的两天时间里,他们相继出现了呕吐现象,那是一种铺天盖地的呕吐,一时间支行大院臭气熏天,屎克郎满地跑,苍蝇乱飞。人走过去不能不用手把鼻子捂住。就在人们大吐特吐的第三天,失去记忆的人们终于恢复了记忆,但是在他们的记忆中间却有某种断档。后来他们找人仔细询问这中间的情况,终于打听到了事情的真象。余十口把贾佳叫去狠狠训了一顿:“我们是怎么失去记忆的?为什么让我们吃那种东西,那不是出我们的洋相呢吗?这个徐小军看样子是不想活了。”贾佳小心翼翼地说:“余行长,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因为好多药对你们不起作用,医生也拿不出好的办法,只能采取单方和验方了,你还别说,单方验方有时候气死名医呢。如果不是徐小军的寻魂蜜矢丸,说不定你们现在还在忘川里挣扎呢。”余十口生气地说:“胡说,我们是什么人,怎么能在忘川里挣扎呢?你们把我们的名声搞臭了,我们绝不答应,是谁造成的损失谁负责。我现在把话给你们说清,徐小军的背后肯定有幕后人在活动,我们要把那个幕后挖出来才行,否则我们坚决不答应。”
我不知道余十口其实是要把我抓出来示众,但是我现在已经成了人羊,他们没有办法让一个人羊作什么检讨或者认罪的。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厄运降临到徐小军的头上。
那天夜里,出去在外边转悠的徐小军没有回来,我在睡醒一觉后发现身边没有徐小军,忽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打开门准备出去找找他,但是我刚一打开门,忽然门框上有一样东西在动弹,我吓了一大跳,抬头看时却是挂在门方上的徐小军的尸体,我吓得大叫一声,撒腿就跑,边跑边喊:“不好啦。不好啦,出人命啦,徐小军上吊自杀啦!”
但是我大声呐喊了半天,支行大院却没有一个人起来,有好些人从窗户里把头伸出来看看,看没有人出去,也就把头又缩了进去。只有贾佳、崔铜、苟栋、方霞、屠静芳等人出来了,他们相帮着把徐小军的身体从上面慢慢放了下来,抬放到刚刚他还住在里边的屋子里。
徐小军的死第二天就传遍了全城,余十口让全行保持安静,不要慌,他立即把徐小军的死讯报告了市行的王黑狗行长,王黑狗行长立即驱车来到我们的支行,王黑狗下车时穿着一身风衣,戴着一副墨镜,打扮得就象港台电影里的那些黑社会的龙头老大,一副气势非凡的样子。他在支行的大院里像发情的母狗一样旋转了几个圈子,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余十口为他准备好的挑选了漂亮女子的酒店里洋吃海喝起来。在余十口陪他吃饭的当儿,贾佳来到我的房间,对我说了王黑狗和方霞有染的事情。
“方霞是王黑狗的情人,王黑狗霸占方霞已经有四五年时间了,那时方霞在市支行工作,人长得年轻漂亮,王黑狗一下子就看上了方霞,他把方霞提拔到市行办公室当了秘书,只要他出门,方霞就得跟上他,有时候王黑狗晚上在外边不回家,就让方霞陪他过夜,方霞迫于他的威势,不得意而为之,久而久之,王黑狗竟公然和方霞姘居起来,也不把市行人们的议论当作一回事,每日是我行我素,而方霞也慢慢地默认了她与王黑狗的关系,觉得王黑狗就是他的男人,竟成了既成事实。大概过了有四年时间吧,王黑狗这时候有了新的情人,他不准备再和方霞来往,就想把方霞打发走,但是方霞觉得她吃了大亏,就和王黑狗闹了起来,一时全市行一片风声。王黑狗当然不能容忍方霞胡来,就翻了脸,一纸调令就把方霞调到我们这儿,只给了一个小小的副科级虚名。但是方霞由于长时期服务王黑狗,生活放荡惯了,在这儿来后又和余十口拉上了关系,这余十口也是一个老色鬼,把方霞伺弄得服服贴贴的。他们两人在床上的时间比在办公室时间多得多。听说余十口为了能让方霞满意,把什么动物的鞭都吃过了。王黑狗听说余十口把方霞的心收住了,方霞对他也不再纠缠了,因此上对余十口十分满意,多次在会议上表扬余十口,他在上面进行表扬,下面有人却说,你把一个破烂货摔给了余十口,余十口把你的破烂拣去了,你当然要对他进行表扬。真是一个家伙上的两只虫子,彼此还成了谦谦君子。”
贾佳在说的中间,不时地发出了一阵阵哈哈的大笑,笑声震得屋子的墙壁哗哗啦啦地响。
在徐小军死亡的当天晚上,我在支行大院里为他烧了几摞纸,毕竟我和他还在一块儿住过,毕竟他是我患难与共中的伙伴,而且我们还同病相怜,他变成了一头猪,我则变成了一只羊,他的变化使他走上了不归之路,我现在还不知道我以后会是什么结局。当我在支行大院为这位不幸的年轻的人猪烧纸时,余十口打发吉二白来进行干涉,他的脸膛黑得能滴下血来,他恶狠狠地把我正在烧的纸一把夺过去,在脚下狠狠地跺着:“我叫你烧!我叫你烧!你俩是一条路上的鬼,臭气相投。”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用我的已开始变得尖了的脚在他的脚上狠狠地踩了一下,他“啊!”地大叫一声,转身跑走了。
我为徐小军伤悼,也为自己哀伤。我还不知道我的厄运正在降临,余十口马上就要把他的手向我伸过来。
危险来自我写的那篇小说。一天,我出去时余十口派人对我的住处进行了搜查,把那篇小说搜了出来,他们如获至宝,开会进行研究,对着小说里的内容给我寻找事儿。后来他们统一了意见,把我隔离起来。他们把我关在那间我住的房子,不让我出去,然后他们和公安机关联系,对我进行突击审查。审查我的是县公安局刑警队的一名干警,长着一张长脸,他把我的小说狠劲地摔在地上,恶狠狠地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能把支行的人写进去?而且支行的盗窃案怎么就与你小说里写的一样呢?是不是你在背地里把支行的盗窃案操纵了?然后你就又把它写了进去?”我看着他,忽然就“咩咩”地叫了一声,说:“我是在进行创作,与支行没有任何关系。”“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为什么把余行长写进了小说?难道余行长果真是和人行行长成福申有那种隔阂?你这不是胡编乱造么。你这不是蛊惑人心么?你这个家伙可不是个好东西。已经变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了,还在胡说八道,你这不是自找苦吃么。”“文学上的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能把生活和文学混为一谈。”“你要对自己的胡写负责任,余十口行长现在要把你告上法庭,你将在法庭上接受审判,反正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现在你如果要获得从轻处理,那就要老老实实地把你的幕后人说出来,告诉我们是谁让你这么干的。如果你不说那我们就要把你送上法庭,最后把你判刑,判你个十年八年要不判你二十年或者三十年那也说不定。”“我没有什么可以对你说的,也没有什么人是我的后台。我进行创作那是我有话要说,我要把心底的话告诉别人。至于支行发生的盗案那只是偶尔的巧合,绝没有什么我在里边操纵的事儿。如果我在里边操纵那我还是人吗?”“你他妈已经不是人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这狗屁话。”
对我的审问其实是无法进行下去的,因为谁也明白我仅仅是进行小说创作。他们也只能是干瞪眼,不能把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