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从何时开始的?
许多年后,木兰总是觉得,青春似乎就是从那一刻缓缓开启的。
也许,就像一首歌中唱的:“懂事之前,情动以后,撑不过一天……”
木来为那事懊恼过,自己似乎总是这样,精心的隐藏着一切,却因为一时的不能忍而坏了事。怎么偏偏鬼使神差的打了他一石头,却打出他那么多话来?
以前的她因为尚不明世事,一直心如静水只知道专心学习,可他那一句突兀的表白,却似乎在她面前开启了一道门,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到了书中所说的情窦初开的年纪,仿佛一瞬间便长成大人了。以前她知道一心学习,从不注意那些关于谁或谁的各种传言,可自从那次事后,她开始觉得耳边充斥的都是聂峰如何能混,以及如何睚眦必报的新闻,还有谁和谁早恋了之类的花边传闻,令她烦躁不已。好在聂峰自那次之后再没来找过她,她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转眼又是一周,这天晚自习快结束时,丁老师照常板着扑克脸来教室巡视。丁老师名叫丁智敏,教代数,名校毕业,长相一般,个子不高,皮肤黑,再配上一副高度近视镜,看来毫不起眼。她很严厉,几乎不笑,班里的学生都很怕她,有几个捣蛋的学生还偷偷给她取个绰号叫小黑。
在教室巡视一圈后,丁老师悄没声息的收上来几本课外书,而后缓缓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先停一下,我说几件事。”见大家都放下书本看向她,她又继续说道:“明天是星期五,根据学校的精神,要求各班明天下午开主题班会。大家都是新同学,有些可能还互相不认识,希望通过本次班会促进同学们彼此了解,请大家简单做些准备。第二件事是学校组织了几个兴趣班,有摄影、舞蹈、辩论和文学班,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报名,待会儿高扬挨个统计一下。第三件事是考虑到很多寄宿的同学都是初次离家,所以学校决定本周末双休,要回家的同学可以准备准备。”此话一出,班级一片欢呼。丁老师俯视着这些因为听到好消息而欢呼的笑脸,忍不住微微的笑了。
木兰本来有些紧张,却没想到原来班会这样简单,老师只不过要求大家按照座位顺序作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将同学按座位分成左右两组进行比赛,比赛内容却是不限的。
比赛规则宣布后有短暂的冷场,之后右侧组有个高个儿男生大步走上讲台,木兰记得他叫陈龙生。他似乎长着一双永远在咪咪笑的眼睛,表情看来总不严肃,但木兰早听辛乐儿说他是很“混”的,故而并不曾接触。陈龙生上台说道:“既然对方这么谦让,我们就不客气了,我给大家唱首歌——《青春》。”
“……梦里的天空很大,我就躺在你睫毛下
梦里的日子很多,我却开始想要回家
在那片青色的山坡,我要买下我所有的歌
等待着终于有一天他们在世间传说。”
这首歌在当时流行甚广,木兰不曾听过,但是第一次听,就已经被深深地打动。十六岁本来就是个容易被打动的年纪,何况歌曲中的淡淡忧伤,仿佛正紧紧抓住这个年纪想要读懂世界而又无法彻底读懂的懵懂情愫。
陈龙生唱罢道了声谢便回座位去了,又是一阵冷场,左侧组没有人出来应战。右侧组开始有人大声挑衅,声称因为对手无力还击,所以他们已经赢了等语。木兰坐不住了,尽管心在不停的打鼓,她还是鼓足勇气走上台去,强忍着脸上的燥热。她怯声说:“我代表我们组给大家唱首歌,歌名叫《红河谷》。”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照耀在我的心上。……
你可会想到你的故乡?多么寂寞,多么凄凉。想一想你走后我的痛苦,想一想留给我的悲伤。……
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不要离别的这样匆忙,要记住红河谷你的故乡,还有那热爱你的姑娘。”
这是首苏联民歌,木兰时常听母亲哼唱,竟然悄悄的学会了。唱到最后,她心里的恐惧已少了许多。她的声音柔和婉转,在同学看来,她显然已经赢得了这一局。
右侧组的同学又怂恿陈龙生上台,这一次陈龙生为大家朗诵了一首徐志摩的《雨巷》。他的诗朗诵称不上高明,却让大家记住了“那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和那“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木兰没有等到冷场,就直接走上台,“陈龙生同学的诗朗诵真的很精彩,可我不会朗诵,我给大家念一首诗吧,是席慕容的《青春》。”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的去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
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
含着泪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这是木兰背得极熟的一首诗,当中背诵也并非第一次,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读起来时却感觉与过去完全不同。为什么不同,她却解释不清楚,只觉得通篇溢满了淡淡的愁。
陈龙生竟又一次登台,唱起那出越剧名段《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当那一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青云刚出岫”一唱出来,下面好些个男生跟着喝彩叫好。辛乐儿轻拍着桌子偷笑,“木兰,这林妹妹该不是你吧!”
只听他接着唱道:“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辛乐儿忙又摇摇头,“依我说,这前半句倒还写实,后半句就完全超现实了。”木兰听了她刚才那句打趣本来又羞又怒的,忽听了辛乐儿如此说,又忍不住笑起来。
“娴静犹似花照水,行动好比柳扶风。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眼前分明是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陈龙生一气唱完,全班即刻爆发出空前热烈的掌声,他却并不急着下台,笑道:“别介,我还没唱完呢。”说着,竟然向木兰这边一拱手,唱道:“啊!妹妹。我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唱到这儿,陈龙生竟挠挠头笑了,“那什么,后面的就先不唱了,谢了!”
陈龙生还未下台,辛乐儿已站起来,“怎么不唱了?听我帮你补上吧!”她说着,伸手指着陈龙生唱道:“你!该死的,胡说八道!”这句本是戏文中的唱词,但班上大多数同学并不知道,即刻哄笑起来。辛乐儿也跟着笑了一会儿,接着以近乎原版的越剧唱腔唱道:“弄出这淫词艳曲来调笑,混账话儿欺侮人,我可要到老师跟前将你告。”辛乐儿故意将原词中的“舅舅”改成“老师”,逗得同学大声哄笑起来。
陈龙生未曾想竟然有人能接得上,笑眯眯看着辛乐儿道:“碰着行家了!行家功夫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啊,甘拜下风!甘拜下风!”辛乐儿也学着陈龙生双手抱拳,道:“承让,承让!”
陈龙生回到座位上,即刻给他那班兄弟使了个眼色,那般兄弟立时哄道:“林木兰,来一个!林木兰,来一个!”颇有“我们就当林木兰是林妹妹又如何”的架势。辛乐儿有些生气,忿忿地盯着陈龙生,刚要说话,却被木兰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