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夏季的夜晚,如常清脆的蛙叫和鸟鸣,让朦胧的黑夜显得愈发宁静、恬淡,夜晚的轻风徐徐地吹过村口那片田田的荷塘,于是空气里都充满了莲叶的清香,吸入鼻翼间竟是无比舒畅,十五的月光也如往常一般皎洁温和,柔柔的洒在地面上,仿佛置身于西子湖上一池银波微微荡漾,又似西子温柔的手多情地拂过心头……
然而,这毕竟是七月,是七月的那个中元之夜,随着那一声婴儿落地的“哇哇”哭声,一切便在顷刻之间翻天覆地……
“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小少爷呢……恭喜老爷、恭喜夫人……”
那个平静的夜里,福音镇的姚府因为一个婴儿的诞生而喜气洋洋,这姚老爷今年三十又四,好不容易盼来了个娃儿,又是个男丁,自然高兴的无法言语,只吩咐人重重的打赏了稳婆,然后便傻傻的握着妻子杨氏的手乐呵呵的笑,沉浸在喜悦气氛中的姚府压根没注意到屋顶那片天空发生了什么变化。
屋外的气氛开始莫名的变得凝重,早闻不到蛙鸣与雀语,浓厚的乌云不知何时翻滚着卷上半空,夜风瞬时刮起来,近乎咆哮的摧残着树木,呜呜的发出凄惨的哽咽,而那轮圆月依然没有被黑云掩去,却在重重黑云的包裹下,诡异的显出淡淡的暗红,晦暗的红色,没有那大红嫁衣鲜明的娇艳,没有那皮肤里渗出来的鲜血的腥热残忍,却晦涩的妖冶而魅惑,让人移不开自己的目光,那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晦暗之红,朦胧中透着分明的红色黯淡,印着整个黑夜都似蒙上一层暗暗的红晖,却没有让人感觉半丝应有的喜色,这黯然,压抑的让人无法呼吸,心里是莫名的一种恐惧……还有悲哀……这难道是暗月的洗礼……与祭奠?
“张妈,快把小公子抱过来让老爷瞧瞧……”姚老爷激动的看着由仆人清洗完毕的婴儿,迫不及待的说。
“哎!老爷您看,小少爷还没睁开眼呢!您瞧瞧这小模样,长得多俊俏啊!”
“老爷,您慢点,这样抱……”
“哎!儿子啊,哈哈……儿子……”姚老爷看着襁褓里睡的香甜的婴儿,心底无比欣慰和自豪。
突然,屋外的天空响起轰然的雷鸣,伴随着一道强烈的闪电,直直的劈向小镇不远处的小山坡,月色还是那黯淡的殷红,映射着那闪电都似乎泛着幽幽的红光。
“啊……”,随着婴儿诡异而无邪的“咯咯”笑声,一声惨叫自姚府传出,在这暗月异晖、乌云漫卷、电闪雷鸣却无半丝雨意的怪异夜里愈发的显得凄零和恐怖……
当天夜里,姚夫人因产后血崩无治而亡
两日后,姚老爷因惊吓和悲伤过度,精神抑郁、疲惫而终……
“烧死他、烧死他……”村民们举着火把围聚在一个堆满干柴的祭台旁,祭台上,赫然安放着一个红色绣百福图的襁褓,那婴儿被这喧闹的人群围着,既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大眼睛,淡然的看着那群莫名义愤还带着恐惧的人群,那的确是一个漂亮的孩子,雪白的皮肤吹弹可破的散发着淡淡如珍珠的光泽,薄薄的唇是粉嫩粉嫩如蔷薇花瓣,黑而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闪闪生辉,蝶翼下那双……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桃花眼里的眸子勾魂而摄魄,却是淡淡的红色,就如昨夜那黯淡的月光,在黯然中尽散诱惑,这黯淡映在一个婴儿的瞳孔里,直显得诡异而邪恶……
“这孩子留不得,你们瞧瞧这双异眼,这是妖孽啊!还不是普通的小妖,以至于昨夜天象异变,若是不赶紧除掉,恐怕会祸害全镇的……”这是一位福音镇三清观里的道长的亲口所说。
“烧死妖孽,为民除害……”火把无情的抛向祭台上那襁褓中的新生婴儿,在遇到干柴的瞬间火花四溅,越烧越烈,如开在忘川彼岸的大片红色亡魂花,黯淡的激烈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哀的气息,压抑。还是无尽的压抑,似乎在祭奠一个生命的夭折……至始至终,也没有听见那个婴儿的一声哭泣,于是人们更加坚信,那的确是一个妖孽……
天空的颜色是晦暗的,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雨……
一、无意还是天意?
十六年后,福音镇。
“叶芽儿,快去把箩子里的黄豆洗了”。叶大娘扯着嗓子喊蹲在屋后捉蟋蟀玩儿的小叶芽儿。
“嗯呐!”小叶芽儿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应付的答了一声,又继续埋头在草丛里找蟋蟀了。
“叶芽儿,你是不是又皮痒了?”等了半天不见动静的叶大娘,举着鸡毛掸子怒气冲冲的来到后院,冲着小叶芽儿吼道。
小叶芽儿吓的赶紧扑通一声爬了起来,“啊!娘,我现在就去……”说完便提起那装黄豆的箩子,飞快的跑了出去。
毕竟是玩心重的孩子,小叶芽儿来到溪水旁,看着碧嫩碧嫩的草地上飞舞的三三两两的白蝴蝶,立刻来了浓浓的兴致,又望了望手里提着着的箩子,心想,就一会儿,我就玩一会儿,等我捉到一只蝴蝶就来洗豆子。
可是那白色的小蝶儿似乎并没有小叶芽儿想象中那么容易捉,叶芽儿在后面追,蝶儿便往远处飞着躲避,渐渐地,已经来到后山的丛林中,小叶芽儿却还毫无所觉的追逐着那白色的蝶影,一直到看到那一个个圆圆的土丘,小叶芽儿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来到福音镇的墓地。看着那一座座冷寂荒凉的墓碑,小叶芽儿立刻脸蛋儿吓得惨白,妈啊!平日里大人们千叮咛万嘱咐的,千万不要靠近这块墓地,胡同里的小玩伴而也都一直把这里当做玩耍的禁地。可是现在、现在要怎么办啊……小叶芽儿屏住呼吸,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感觉一阵阴风吹过,身上每一根汗毛都是竖着的,此刻小叶芽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离开这个恐怖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小叶芽儿心里害怕不已,脚上可不含糊,转身拔腿就往回去的路上跑,可是不知道是由于紧张还是怎么的,跑着、跑着……似乎是跑了很远的路了,小叶芽儿突然发现周边的景物好陌生,啊……居然迷路了,环顾四周,还是密密丛丛的树木,貌似她越跑离家越远了,可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小叶芽儿心中莫名的恐惧不安,焦急的看着前方那条幽深的小径,无助的不知所措,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突然,耳畔似乎传来娘亲的呼唤声。
“叶芽儿、叶芽儿……”
啊!是娘亲,娘亲来找她了吗?小叶芽儿立刻振奋的露出灿烂的笑容,刚刚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全都烟消云散。
“娘亲,我在这儿”,说完便愉快的朝娘亲声音的方向飞快的奔了过去……可是那条小径的尽头并没有出现娘亲那熟悉的身影,只有一株长得碗口那么粗的桃树,明明是应该桃花盛放的季节,可这株如此树龄的桃树上却连一朵花蕊都不见。小叶芽儿自是不知这些,只是感觉这棵树与其他树不同,好生奇怪。你可能要问,为何在这片全都是树木的丛林中,那棵桃树会作为一颗普通的树那么特别的显现在视线中?因为在它方圆五米之内的土地上寸草不生?不仅仅是这样,还有桃树枝干上那赫然的金色符咒,小叶芽儿盯着那奇怪的金色图形看来半天,想看看她跟村口教书先生学的几个字儿有没有用,发现上面的字儿她一个耶不认识,便泄气的转身要离开,却在那一瞬间“彭彤”一声被自己的裙角绊倒在地。
“嘶”的一声,这是裙子被划破的声音。
“哎呦……”小叶芽儿吃痛的叫,心疼的看着身上那条撕破的裙子,妈呀!这下要怎么办啊?这可是上次卖油菜籽儿后娘亲新作的裙子,也是自己唯一的一件新衣,现在居然变成这样了,呜呜……娘亲知道了一定会一顿鸡毛掸子伺候的,小叶芽儿的想到这儿,焦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丝毫没注意到她自己被地上尖锐的沙砾磨破了的手掌,正在渗出滴滴鲜红的血。
小叶芽儿扶着桃树爬了起来,整了整衣服,郁闷的嘟着嘴,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但是她没发现的是,那桃树上的奇怪符文,在沾上她手心中流出的猩红血液时,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就未曾出现过似的……也是在那一瞬间,自桃树中冒出一股阴浊的黑气,幻化成一条长长的墨色丝带的形状,在这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周围萦绕、盘旋,最终又慢慢的凝聚成一股,消失在小女孩胸前挂着的那块洁白的白玉护身符上,只是,这块原本润泽的白玉,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块黑色的墨玉,阴沉晦暗的颜色,幽幽的散发着渗人的寒光,让人只要看一眼就觉得心口无比的压抑,这……原本不是一块护身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