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抟悄无声息,隐身离开。悄悄潜入一个牧民帐篷,盗了一身牧民衣服换上,将旧衣物都包裹了,背在背上。回到郑晓伊所住帐篷,只见红衣少女还站在夜风中,痴痴望着明月星空。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应景之诗,也需有心之人方能解得此意,懂得此心,珍惜此情。
陈抟咳嗽一声,走上前去,道:“你,你是从中原来的吗?”少女一惊,猛地回头,喜道:“是你,你回来了,你没事?”一眼看到陈抟,目光瞬间暗淡,道:“你是何人?”郑晓伊听到声音,也奔出帐外,喜道:“是你,你回来了?”陈抟沙哑着声音道:“你们是中原人?有人托我给你们带信。”郑晓伊和少女满心狐疑,看他身形,隐隐然有陈抟的影子,然而眼前此人身材高大,年岁也比陈抟大了几岁;听他声音,也像陈抟,却是沙哑生硬;看他穿着,一身牧民打扮,不类中土人士。
郑晓伊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陈抟咳嗽一声,道:“这个,能不能进去说?”少女急道:“快进来,快说!”陈抟走进帐篷,一眼看到孩子面色红润,正在熟睡,不由心中喜悦。转眼看到桌上摆着一盆肉,几块饼,心道:“这两个傻女人,连饭都不吃。好东西,糟蹋了。”走到桌前坐下,眼睛盯着那盆肉,笑道:“这个,在下急着来给二位报信,这个,还没吃饭。”郑晓伊淡淡道:“你吃罢。”少女却道:“快说,边吃边说。”陈抟抓起一块肉大吃,笑道:“好肉,羊肉,好吃。”郑晓伊道:“你都吃了罢。”陈抟一边大吃,一边笑道:“你们是不是也没吃,要不要一起吃点?”少女怒道:“你到底说不说?就知道吃,快说!”陈抟抓起一块饼,嘴里含混道:“这个,他......”一边吃,心思急转:“可不能说自己死了,否则这两个女人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可不好收拾。”
这一次,两个女人齐声道:“他怎么了?”陈抟看她们满脸忧急之色,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这两个傻妞对我倒真是不错。”陈抟又是一阵咳嗽,道:“噎住了,茶。”少女急忙端来一杯茶,郑晓伊却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陈抟喝了一口,道:“冷茶,这个,我喜欢喝热茶。”少女怒道:“你快说!”情急之下,眼泪流了出来。陈抟道:“他,他没死。”少女喜道:“那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陈抟脸有忧色,道:“他受了我师父一掌,我师父,你们知道吧,天山神尼,武功高绝,天下无敌,我是天山派大弟子,我的武功也很好,除了我师父,就是天下第一。”少女怒道:“我问他,没问你。”陈抟一脸迷惘之色,道:“你不就是在问我吗?你没问我,那你在问谁?”少女大怒,一掌拍在桌上,那肉盆跳了起来,汁汁水水溅了陈抟一脸。陈抟吓了一跳,站起身躲到郑晓伊身后。郑晓伊笑道:“妹子莫急,让他慢慢说。”少女瞪了陈抟一眼,道:“快说!”郑晓伊回身道:“你别急,慢慢想,慢慢说,想好了再说。”说完去拉陈抟的手,陈抟急忙躲开,走到桌前坐下,又抓起一块肉大吃,道:“这位姐姐人真好,又美丽,又温柔。”郑晓伊目光闪动,微笑道:“那你就给姐姐好好说说,他怎么了?”陈抟道:“他没死,就是吃了我师傅一掌,受了重伤,可重可重的伤。”少女急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人在哪里?”陈抟长叹一声,道:“我师父说他受的是女人阴寒掌力,要有男子赤阳掌力才能化解,现下我师父已经带着他去找南海大仙治伤了。”郑晓伊道:“一定要去南海才能治好他吗?”陈抟点头道:“必须的。”
少女上下打量陈抟,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陈抟道:“他说,上山之前,你让他给你笑笑,你说这话,当时可只有你们两人,没人知道。他说等他伤好了,就笑给你看。他让你带着她们母子回中原去,安顿好他们。他还说,你们虽是江湖偶遇,却好像似曾相识,将来也许有一天,你们会在江湖再次相遇。”少女默然。
陈抟转向郑晓伊道:“他说,你们在路上的时候,他给你说过,好人不长命,坏蛋活千年,这话可也只有你们两人知道。他说,他是坏蛋,天下第一大坏蛋,一定死不了。让你不要担心,带着孩子好好回中原去,过你自己的日子。他说,他和你只是萍水相逢,现在孩子的伤治好了,他和你就再无瓜葛,从此各走各路。”郑晓伊咬着嘴唇道:“还有么?”陈抟一摊手,道:“没了,就这些,在下也只是转述而已,我也记不大清,你们汉人啰里啰嗦,缠夹不清,我也搞不清楚。”郑晓伊微笑道:“你说得很好,很清楚,我都听明白了,谢谢你。”
少女向郑晓伊道:“你收拾东西跟我走,连夜走,去找他。”陈抟吓一大跳,心道:“这瓜女子真是个大傻瓜,疯子,疯女子。”郑晓伊看了一眼陈抟,道:“妹子,你走罢,我不走。”少女奇道:“你干嘛不走?”郑晓伊淡淡道:“天下之大,我已无处可去,也没人要我,关心我,不如就留在此处,做个牧羊女,此生再也不回中原去了。”少女道:“你真的不走?他让我带你们母子走。”郑晓伊摇头道:“他说他和我只是萍水相逢,从今往后和我再无瓜葛,各走各路,他还管我做什么?”少女一跺脚,道:“那你就呆着,我走,我要去找他,千里万里,我也一定要找到他!”说完,旋风般冲出帐外,只听马蹄声响,奔驰而去。
陈抟追出帐外,喊道:“喂,你......”冲动之下,想拦住她,转念又想:“也好,就此相忘于江湖,两不相欠。反正她身份神秘,又有武功,行走江湖也不会吃什么亏。然则她到底是谁,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正痴想间,身后郑晓伊道:“进来罢,外面天凉露重,小心着凉。”陈抟默默跟着郑晓伊走进帐篷,茫然坐下。
郑晓伊倒了一杯热茶,送到他眼前,道:“喝茶罢。”陈抟伸手接过。郑晓伊自己也坐下,拿起一块饼,低头吃了起来。陈抟心中奇怪,这女人为何如此淡定,如此从容?
郑晓伊抬头笑道:“你没吃饱罢,要不要再吃点?我去把羊肉给你热热。”陈抟摇头道:“不吃了。”郑晓伊看他一眼,不再说话。陈抟心中实在奇怪,呐呐道:“你,你真不走了,不回中原了?”郑晓伊微笑道:“不走了,我们母子反正已是无家可归,天涯漂泊,不如就在此地住下罢。死也好,活也罢,不走了。”陈抟这一次可真是头大,这女人带着婴儿呆在此地,显然不妥,但又如何是好?如果再带着他们母子回归中原,势必又要受他们拖累,何时才能摆脱?这头上紧箍咒何时才能摘下?
正在呆呆出神,郑晓伊忽然问道:“你要回晋阳吗?”陈抟随口答道:“要去的,一定要去。”忽然反应过来,生硬道:“我们天山派所居之地就在天山金阳宫,我当然一定要回去的。”郑晓伊微笑道:“是吗,你们天山金阳好玩吗?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陈抟正自后悔,心道:“这女人精明之极,已经对自己身份起了疑心,此处可不能再留,否则后患无穷。”当下起身笑道:“好玩,很好玩,等我下一次下山,也许会来找你,带你去玩。不过现在,我要走了。”郑晓伊淡淡道:“不必了,我也只是说说,或许下次你再来,就见不到我们孤儿寡母了。”陈抟看她神情凄凉,实在不忍心,转身走出帐外。
郑晓伊走过去,抱起孩子,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把刀来,哭道:“孩子,咱们死吧,没人要咱们了,娘活不下去了,别怪娘狠心,咱们这就一起死罢,去另一个世界,那里也许会有人收留咱们孤儿寡母。你那个畜生爹不要你,现在那个没人性的混小子也不管咱们了,不要咱们了,世上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不负责任,有头无尾,有始无终。娘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死罢,都死罢!”说罢,举起刀来,刺向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