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一瞬,已半月有余,薛夕颜倒极为适应如今的一切,容儿的脸庞,容儿的生活,倒也偷得浮生半月闲。虽说时不时免不了受训,却着实心安,只是公子交与的任务依旧未有何进展。想来已许久未与上官翎洛蒙面,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刹时让薛夕颜着实震惊了下,心底竟有屡挥之不去的怅然。
想必他应美人相伴,好酒伺候着,好不风流快活,怎能念着她薛夕颜。这般想道便已在心底自嘲,轻轻叹了口气。端了莲子蓉方脯与珍珠翡翠汤圆移步于上官青云房内,欲敲门。却闻房内传来声响。
“若苏公子所言属实,老夫倒可考虑,在亦甚国老夫亦可谓有权有势,你去回了你家公子,几日后老夫自会差人回禀。”
“那便恭候上官大人的喜讯,染澈先行告辞。”
薛夕颜急急退至石墙后,瞥了一眼那男子,却见上官青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上官青云口中的苏公子究竟为何人?上官青云会有何目的?薛夕颜思绪一片混乱,这上官青云着实的狡猾,竟不露一丝马脚。
林羽凡又为何人,公子只道他是当今三皇子,除此便无任何透露。权高位重的三皇子怎能让她薛夕颜随意见着,更莫说接近。纵使她薛夕颜有三头六臂,亦闯不进那几千御林军把守的皇宫,眼下只能顺其自然了。
端了莲子蓉方脯与珍珠翡翠汤圆于上官青云,便退出了房间。漫不经心地踱步于这长廊中,竟与王如旋不期而遇,薛夕颜低眉敛目恭声行礼,“夫人。”王如旋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不消片刻便恢复,于她自己终究是有歉意的,微微一笑便离去了。此番见她竟无之前的那般厌恶,生出一丝怜悯。她终归是个好姑娘,只是错了地方。
许是出于忏悔,王如旋待瑾淅倒也不差,允了她不再为上官府的丫鬟,欲认她为女儿,封了她为云艺阁的主子。世间唯有瑾淅便是她的牵挂,见瑾淅这般,自己亦放宽心了。复仇,此时的薛夕颜脑子只有这念头。
伫立于花瓣飘飞的紫薇树下,抬首凝望这湛蓝的天空,心中却惆怅万分。“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
“翎洛哥,你看,这满园的花煞是好看。”
翎洛,轻轻的唤道,却飘落于薛夕颜耳畔。竟是上官翎洛,他竟会出现于这?薛夕颜心中泛出一丝欢愉,自己竟是这般在意他。但那声唤声却如此熟悉,她薛夕颜怎能忘了,是她。
渐渐印入眼眸,是上官翎洛与瑾淅,自己一向视为姐妹的瑾淅。瑾淅轻轻将头依在上官翎洛,上官翎洛神色愈见柔和,眸子温柔渐升,怀着手中的可人儿。瑾淅愈发的美艳动人,身穿淡蓝色衣裙,外套一件洁白的轻纱,把优美的身段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出来。褪去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
垂眸瞧见自己,一袭青衣,一张蜡黄的脸眼眶微微泛红,心下一软,强屏了泪。欲悄悄退去,却传来瑾淅的声音,眼眸闪过一丝厌恶,“你是何院的丫鬟,竟随意乱闯?”薛夕颜闻言行了礼,“小姐,公子,容儿入府未多久,不想竟迷了路。”上官翎洛轻轻挥了手,示意薛夕颜下去,未扫一眼薛夕颜,“下去吧,这不该是丫鬟待的地方,莫弄脏了地方。”
“是。”薛夕颜旋身离去,手足逐渐泛凉,心有抽搐痛感。“这不该是丫鬟待的地方,莫弄脏了地方。”寥寥几句话却重重的敲击着薛夕颜的心。
“瑾儿,说说你小时之事吧。”上官翎洛漆黑如墨的双眸,目光轻盈。瑾淅轻捶上官翎洛的胸口,嗔怪道:“与你述说几回了,你这性子,着实使我气愤。”上官翎洛,神色间划过一抹淡然,“自那日醒来,脑子便一直这般。”
“待会去我屋中,取了药吃下便好,你只是大伤未愈罢了。”
“容儿,容儿。”香菱轻轻推了下薛夕颜,收回思绪却见香菱瞪大眼睛瞧着自己。“香菱姐为何这般看我?”薛夕颜诧异道。香菱指着眼前的锅,嗔怪道:“容儿,你今日似丢了魂般,这燕窝让你炖的,如何送于夫人,你这不是存心挨骂?有何心事道于姐姐。”说罢将柴火息了,稍稍加了开了的水,携了薛夕颜坐于灶前。
难得有人如此关心,薛夕颜心头一暖。她只愿平静的生活,然而这样简单的愿望却是如此艰难奢侈。薛夕颜脸色露出浅浅的笑意,“姐姐,妹妹未曾有心事。”香菱见薛夕颜不愿开口,亦不愿勉强了她,收回目光,轻轻道:“夕颜,我着实不愿强迫于你。我晓得你不愿述说,待你想说了寻我便是。你并不是出身低贱之人,虽说此时你身为丫鬟,身上却依旧有那股高贵气息。我自小亦饱读圣书,爹爹一向极为疼惜我。十二岁那年爹爹误信了小人,生意失败,还欠下债务,爹爹一念之差悬梁自缢,娘亲伤心过度,整日郁郁寡欢,不久便病逝了。家中佣人抢了东西便纷纷逃离,只剩我弟弟与我。为了养活弟弟,我便来上官府做了丫鬟。起初在上官府,我太过单纯,以为人人都可相,殊不知在这种地方根本无信任可言,人人勾心斗角。”
香菱双眸含泪,眼泪簌簌直掉,香菱竟有如此悲惨的过去。薛夕颜轻轻拍了她背,不禁放柔了声音,“香菱姐,过去之事便随它过去吧,夕颜会陪伴姐姐的。若日后姐姐有何难事,寻我便可,夕颜若能办到,尽当尽全力。”香菱与自己的身世如此相似,薛夕颜心底泛出丝丝苦涩。
香菱执了薛夕颜的手,“日后你我只见不可界外,你我自当亲家姐妹。”
亲家姐妹,这四个字,让薛夕颜不禁想起瑾淅,“瑾淅,我们依旧是姐妹么?”薛夕颜苦笑了下,“今后你便是我姐姐,只是,今后我若有不得已隐瞒姐姐的,还望姐姐不可生气,怪了妹妹。”香菱微笑点头,不再言语。
服下药躺于床上歇息,未有一丝睡意。翻了身,胸口发闷的疼痛。自那日醒来,除了瑾淅,其它人与事脑子竟模糊不清。自此之后,日日与瑾淅相处。上官翎洛总觉不对劲,却不知是哪出了错。一回想往事,脑袋便疼的厉害。
瑾淅为上官翎洛掖了被角,轻声道:“歇息番,不可老想昔日之事,不然脑袋会疼的厉害,何苦为难自己。是你不愿信了我话?”
上官翎洛执了她手,笑声轻盈的溢出:“我怎能不信了你,我不再多想,今后依你便是,只是你别苦了自己。”
“我无大碍。”瑾淅顿了顿,复又道,“翎洛哥,你我何事完婚?”
“这段时日我自会想娘亲提起,断不会委屈了你。”
“那便好。”瑾淅心底有丝数不清的欢愉。“小姐,我自会为你照顾翎洛的。”
兀自站立于窗口,凝视徐徐而落的紫薇花瓣,薛夕颜心底的苦涩似蔓藤蜿蜒。“薛姑娘,好兴致,竟有雅兴赏花。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点翠苔。”徐徐转身,却是衾念,烟纱遮住了双颊,想必是怕外人瞧见她的模样。
“坐吧,有何事?”
“不必了,只言片语罢了。我只想试问下薛姑娘,是否依旧对恢复容貌不在意?”衾念淡淡道。
微微咬了唇,此刻论说她无半点在意是虚假的,是因着上官翎洛么?亦或是第五袭夜?
“薛姑娘只算是半个中原人士吧?”话语随轻,却如重重的落在薛夕颜心中,整个身子猛的一颤,后退了几步。衾念瞧着她的反应,知晓了八九分。“想必我猜中了,不然姑娘不会这般反应。”
“你究竟是何人?竟知晓我的身份?”薛夕颜颤颤的问道,眼前这女子竟不是自己料想中的那般简单。第五袭夜身旁竟有这等人。
“薛姑娘不必如此震惊,我并非第五袭夜之人,姑娘本事可不小,连着第五袭夜亦未瞧出你的绝活。”衾念笑靥逐渐扩大。
睨了她一眼,薛夕颜收回目光,低声道:“夕颜不晓得你所意,夕颜只是寻常人罢了,姑娘你抬举我了。”
衾念踱步至薛夕颜身旁,无奈的摇摇头,“可惜了,这副好皮囊。传闻楼瑶族的女子个个美如天仙,更有一手绝技,不知薛姑娘是否除外?”
如今避无可避,既然衾念知晓了她的一切,何须询问她,亦或是她只想从她口中知晓这一切。内心如江涛翻滚,恐惧不安。定了定神,薛夕颜抬首对她那对清澈的眸子。
“夕颜愚昧,不知衾姑娘所言。”
“你迟早会寻我的,我不急于一时。想明白了便来寻我。”不待薛夕颜再开口,旋身离去。
薛夕颜心中五味陈杂,如今事情愈加复杂,似不在计划内。